转眼已经是农历年下了,宛南旧大街的年货市集已经如约而至,整个城市都感染在一种红火热闹的氛围之中,异乡人都已步履匆匆,迫不及待要踏上回家的旅程。独一个陆晟,还是一样,天天看材料、写论文,似山中隐士,不问俗世几回月缺月圆。
他何曾想这样呢?上次之后叶浅再不肯见他,即便他放下所有的教养和顾虑无数次出现在叶浅家门口,她还是不肯见他。叶浅爸妈还是会邀他进来,可他们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陆晟,叶浅的申请材料已经全部寄出,谁都不知道结果,让他们站在什么立场去讨论以后?
尴尬了很多次,陆晟也不再坚持去叨扰,但还是会在每天傍晚出现在叶浅的楼下,虽然明知道是徒劳无功,还是坚持成了习惯——也许哪一天,叶浅会突然被他的坚持感动到呢?陆晟对待感情和事业有种同异曲同工的执拗,尽最大的努力,哪怕得不到,也不能给自己日后后悔的机会。
叶浅的TOEFL和GRE的成绩其实都算一般,当年十拿九稳的offer,现在却等的很忐忑。更加让叶浅纠结的是,她连自己对太平洋彼岸的一纸offer,到底是期待更多还是害怕更多都不知道,她真的舍得就这样一走了之么?叶浅自己也没办法回答。
因为隔着窗帘,陆晟在楼下的身影还是很轻易地让她觉得心安,但她仍然固执地选择把问题悬置,躲在屋子又开始了码字的生活——不管到底走得了走不了,叶浅已经决定离开网文这个太过虚妄的圈子——她知道自己的薄弱的神经承受不来这额外的悲欢离合了。但在这之前坑总要填完。
除夕的傍晚,陆晟没有出现在叶浅的楼下,千般不愿,他终究还是要回家过年的。叶浅在窗口立了很久,突然觉得眼前的万家灯火都似讽刺,禁放烟花爆竹的城市其实并不太有小时候过年的氛围,虽然妈妈的工作室还是布置地很传统——都是爸爸布置的,大抵还是因为孤身海外漂泊多年。
“叶浅,别发愣了,过来包饺子啊?”爸爸妈妈自然也看得出来她的魂不守舍,不管是为offer还是为陆晟,总之她显然没有她讲得那样云淡风轻看得开。
“一会儿就来!我还是再去check下我的邮箱。”不知怎的,听到“饺子”这两个字,叶浅突然很想哭,其实很容易理解——因为陆晟,她不过是不愿意承认,她想起陆晟生日那天,第一次为他洗手作羹汤。
她最近什么社交软件全卸了,为了专心备考,更为了躲避陆晟,手机也极少看,开电脑也是码字。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电脑也没开——她并不像真正期待offer出现的人那样下意识地刷邮箱不断,越到濒临尘埃落定的时候,叶浅的心也越加地乱,挥之不去的,全是陆晟的影子。
叶浅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密码都输了五遍才对,果然心乱了,做什么都不顺,可更加让她不知所措的还在后面,西岸K大文理学院比较文学专业的offer即便是夹在成堆的广告邮件之中也是异常的显眼,她竟然真的被录取了?还是最理想的学校?叶浅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就这样木木地走到厨房,看到在忙着准备年夜饭的爸爸妈妈,讲出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拿到了。”
“offer吗?哪里?”叶浅神情凝重,妈妈以为情况不好,顿了顿又继续说:“如果是不入流的大学也没关系,咱们就不去了呗先,到时候跟爸爸回英国散散心还不用……”
没说完就被叶浅打断了,“是K大文理。”声音却还是隔膜。
“天呐,西岸名校?我们家姑娘这么厉害了么!”妈妈本来想说“回英国散散心还不用费劲巴拉地读书……”可叶浅接下来的话直接把触底的情绪推向高潮,言语之间只剩了激动。
“叶子你……真的决定好要去了么?名校是好,但学位难读也是真的……”爸爸知道,这样神情的叶浅,显然对这份offer无所适从得多。
其实妈妈也知道,但这段时间看来,相比于留在这里跟陆晟继续纠缠,她宁愿女儿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为什么不去,这么费力不就是为了走么?”叶浅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留了这么句话,又转身离开了厨房,好像完全忘了刚才说要包饺子的事情。留下爸妈在厨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支持她的决定。
本来一家三口难得团圆的年夜饭,也因为这份打破宁静的offer变得有些尴尬,叶浅满怀心事自不必说,父母想到她马上就会负箧远行到举目无亲的大洋彼岸求学,心中也是顿时牵念已起,看似还是一样的吃饭说笑,但终究有些讪讪地。
那边陆晟又有多好过呢?叶浅出事以来,他再没回过一次海陵,甚至断绝与太后的联系,但过年,父亲会回家,他终究做不出来毫不顾忌。
可真的只是没滋没味地吃了顿饭,连夜就回了宛南,太后并没有告诉陆晟爸爸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但他看到陆晟对妈妈的冷淡态度及叶浅仍旧没回家过年,猜也猜得到他们有事。
这不,人人阖家团圆的时候,陆晟又要宛南,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当着妻子的面虽没说什么,但送陆晟出去的时候还是叮嘱了他:“别恨你妈,她也不容易,只不过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你要回去便回去吧,原该陪叶浅的,让她受委屈了。”
闻此言,陆晟眼底瞬间发热,他知道爸爸每天有不知道多少件大事要忙,也并不讲出那些事情来扰了他。听到父亲口里讲出体谅安慰叶浅的话,陆晟不知道有多激动,可父亲不会知道,连他都已经多久没见过叶浅。
回到宛南的公寓里,没了叶浅的屋子整齐冷清得有些让人绝望。陆晟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灯也懒得开,就那么怔怔地坐着,坐了一夜。如果给他知道他的小叶子也和他一样清清醒醒地过了靠着床直到天亮,不知他会怎么想?
可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陆晟知道她真的要走了,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