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正在房中小睡,室中扯了粗布的帘子挡去一大片日光,晦暗不明的,只有床上着了白衫的男子一目了然。
风夭夭踮起脚尖靠近,确定他是睡着了,呼吸清浅有序。近两****的身子看似虚弱,睡眠比之前更久了。
回头瞧了一眼,之前作过的画卷还在桌案上没来得及收起,大开地铺陈着,看来她一走,他便去睡了。抱着画卷出来,顺手将门板带严。阳光下画上景致即刻栩栩如生起来。不禁摇头感叹,这真是个多才多艺的男子。
捧着画卷到房中坐稳,比对着细细思索起少正商的画来。这样的撼骨风韵,精湛笔法果然与少正商笔下儒雅风范极像。就连一些细小的转折处都分毫不差,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风夭夭呆呆地坐了半晌,一声轻呼从心底深处发出。
手中的画卷一下被人抽去,低低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怎么?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风夭夭蓦然抬头,沈慕清就站在面前微皱着眉,一倾身贴近她几分,将她罩在暗影中。她不知他何时站在这里的,侧首望了一下门板,果然敞着一道缝隙。
“你不是睡着了吗?”
沈慕清即刻眉舒目展,深深地看她一眼,撩起袍裾贴着她坐下。淡淡道:“本来是睡着的,被你的脚步声响醒了。可是觉得我这画与少正商的极像?觉得匪夷所思了?”
风夭夭不否认,这个沈慕清即便是睿智此刻也有些过了。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就像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一双眼。侧首好奇的问:“沈慕清,你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会画出同少正商无二的作品?”
沈慕清一扬手将画扔到桌案上,白析的手指临摹着锦玉腰带上的翠绿色美玉,钩起嘴角好看的笑:“我是正平国的二皇子,这一点你无需怀疑。关于这幅画上的问题也无甚奇怪,实则能画出同少正商无二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因为这世间并不只我一人有这样的本事,我作的画细瞧了只是风骨同他的极像,真正无二的还得说另有其人。而我便是从那人的手中学到的本事,临摹得久了,想不像都难。”挑眉看她一眼,面上仍是笑着:“至于那个人是谁,你日后一定会知道。此刻我倒想知道你之前去往东管城找少正商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他?还是你在东管城的那个夜里梦到看到了什么?”
风夭夭没有耐心同他周旋,开门见山:“你知道什么对不对?知道少正商的来头?还是那梦中人的来头?”
“你在梦中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风夭夭直视着他一双明媚如朝阳的眼眸,坦然道:“是看清了,那气度风骨堪是熟悉至极。实则我也不知那人同少正商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该有点关系,所以那日才跑去将军府向少正商问寻此事。”浊叹口气,瞳中布了层无力的枉然之色:“可是,关于此事却没有得到一点相关的信息。你知道我梦中那人是谁?沈慕清,如果说你不通灵点什么,让我如何信你?”
沈慕清已经立起身,悠悠踱到窗边,窗子推开的一瞬,万般彩霞射进来,室中光色郁郁葱葱,好不生动琉璃。就连他一侧脸颜都被渡得璀璨生辉,像坠入轮回的妖孽。
良久,道:“我自然是通晓点什么的,也仅是探测人的一部分梦境罢了。至于你梦中的男子,我不认得,只是好奇。”转过身,深海似的眸色,似有星光落入:“我无需你信我。”
风夭夭咬着唇齿,想再说其他,抬眼间又选择作罢。
那个人的来历她是不知,可是有一点她敢笃定,这人是她缺失记忆中的一部分,两万五千年前同她息息相关的一个人,只是开头和结尾她却通通忘却干净。纵使这样冥思暇想,仍旧不能整合出一段故事的一点因果脉络。几天思萦而过皆是枉然,就连那些稀奇古怪的梦这两日都不再做了,真是件十分要命的事。
沈慕清不远处挑着眉毛看她,对这段故事似乎很是意犹未尽。
风夭夭招招手,送客散场:“行了,从你这里问出点东西当真是难。而你想在我脑子中挖掘的故事,我自己也揣摩不清,更别说讲出来供你消遣了,就此散了罢。”
少正商与楚少一战已经连续打到第七个日头上,听闻战势空前壮烈,大抵几十年内各国的战况都没有如此的。据说死伤的士兵已经堆积成山了,而两人仍旧一副打得难舍难分的样子。
风夭夭和沈慕清在普连镇上还没有离开的打算,春暖花开的三月份四夏族的美人斟便开始举行了,两人决定挨到那时去四夏族看热闹。之前想不出要做的事,便留下来为小镇周遭的人看病。而沈慕清平日还是抚琴,作画,睡觉,在他有生之年似乎也只适合做这样的事了。风夭夭前一晚为他检查了身体,比她预想的要糟糕许多。只是顺其自然已不能维系生存了,她不得不为他开些药方已做滋补。
倒是小镇上的原始居民,反倒大量迁居。年关将过,就纷纷变卖家产四处作鸟兽散了,徒留一些老弱病残,只能巴巴地望着战火逐步弥漫靠近,这战场似转眼就要打到普连镇来。战火硝烟害人不浅。
这一天风夭夭照常出诊,回来时黄昏已至,路上寻思着途经镇中心的酒坊时买些清酒回去。
普连镇的中心道也没有多宽,青石板铺砌而成。年久之后,经过无数次风霜雨雪的洗涤便泛起深黑颜色。映着一双锦面缎子靴尤是高贵典雅。风夭夭蓦然顿住,顺着一双锦靴慢慢抬头。此刻落日余辉璀璨灼眼,高空上垂洒而下,像一场碎金子的细雨。铺陈在男子白析刚毅的脸庞上,一双眼中似开出闪闪发光的花,转首间盈满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