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浮过一缕袅袅暗云,将一片晴空摭掩,就像这个男人说不得骂不得。
自打从普连镇出来,两人就再不在客栈里租住了。阿三是个娇宠的孩子,直说那样会让他有种苍凉的漂浮感,引人伤情,不如租个阔绰的独门院落有归属感。于是每到一处就花重金任人倒出一套宅子,再聘来几个下人上下打点生活,风夭夭一边享受着,一边觉得罪过罪过。
此刻下人匆匆过来报:“风大夫,门外有人求见。”
风夭夭颌首:“见我?还是里面那个?”
下人艰难地向里面瞥了一眼,面上理所应当:“见您,自然是见您。”事实上他觉得里面那个叫‘阿三’的男主子除了面相长得美伦美幻,忒绝色了些便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作用。如此一寻思,毕方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风大夫,我想起一件事来。最近有邻居过来反应说男主子捕杀了人家饲养的飞禽宠物,您看?”
风夭夭挑起单薄的眼皮,撇了撇嘴:“跟那些邻居说,里面那个愿意以身相许做为赔偿,如若有感兴趣的就速速将他领了去吧。”也让她落个清静。
下人垂首急急应是。急于求见的是个面色苍桑的老者,一身粗布蓝衫,面有褶皱沟壑。行止间却有一股利落劲骨,被眉宇间那丝焦灼气息燃得破碎不堪。
风夭夭一眼将人看尽,问他:“不知你来找我何事?”
老者微鞠一躬,蒙尘的眸子透出隐隐伤怀之意,语声戚戚:“听闻风大夫医术了得,所以特来求风大夫救治我的女儿,那孩子难产不顺,两日来都不能产下婴孩,眼见就要不行了。”说话间清泪缓缓淌下,拎起衣角轻轻擦拭。
“哦?你家住在哪里?”
老者收敛一下悲伤情绪,肯诚答:“就在城东,百十米远。”
风夭夭命人拿来出诊工具,一路同老者急行而去。
前脚刚一踏进院落,便闻室中传出的凄厉叫声,女子痛遏嘶哑的嗓音显示着已经痛喝许久,其中掺杂着无尽的疲惫,过不了多少时候就会晕死过去。
这对一个正在生产的人是十分危险的事,如果不能竭尽全力将孩子生出来就晕厥不醒,便很有可能导致婴儿不能存活。由其这个女子已经难产多时,如果再不能顺利生产,大人和孩子性命不保的门极大。
院落十分清静,老者引人进入之后便停顿在门外,这是当地的风俗,女子生产时男子进入视为不吉利。
老者在风夭夭进去的前一刻,一双眸子闪出泪花来,拉住她的手臂乞求:“风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她是个苦命的人啊。”
这女子的确苦命,自小家贫体弱,侍到双十年华才得以嫁人,成亲不久相公暴病而死。此刻生产又难产不顺,折腾了两日没咽下气已算命大。这些不顺坎坷并未终结,最后就连风夭夭都忍不住为女子举一把伤心之泪。
接生婆眼见无能为无已早早离去,女子身上水涝汗洗,面色惨白,气息羸弱。双手狠狠攥着发黄的布单声声痛喝,明明无力挣扎,心头又似有一股坚强的意愿,撑着口气不肯放松。迷离疼痛的眸子紧紧盯着风夭夭,嘴型无力扯动,想要吐出一句话,终是无力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涓涓流下,一路埋进鬓边湿漉漉的枯发中。
老夫人一旁心疼抹泪,捂着唇齿转过身子不看也不敢说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每个人的心里萌芽生长,转眼撑破心房长成擎苍之势。
风夭夭为女子用了药,续气补血的良药,可以为女子渐为枯槁的生命续一点命辰,拖延喘息的时间将孩子生下。一般自然生产于她来说显然已经不再合适,只能采用刨腹生产的形式。命老夫人为她服下麻痹神精的药水,一边从药箱里取出刨腹用的尖刀,一边对老夫人道:“你先出去,我一个人便可以。”
老夫人犹豫困惑,看到风夭夭一脸坚决后也只好出去。临走前看了床上女子一眼,宛如至此绝别。事实上,事情到了这样一种地步,已不再奢求母子平安。
门板一关合,风夭夭即刻行动,时间已经很久了,再耽搁下去就算她有妙手回春术孩子也不能保证存活。
门外两人焦灼等待着,来回在院中踱步。时而面面相觑一眼,愁眉不展。
良久之后,风夭夭启门出来,轻拭一把额头上的汗渍,微显疲惫。
“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一家三口即刻高兴得痛哭流涕,虽说风夭夭此次接生采取了凡间没有的极端手段,因为无望的两人奇迹存活,并未惹来他人不悦。反倒拉着风夭夭的手千恩万谢,声声称谓风夭夭为再生父母,恩重若山。
女子流下喜泪后终于体力不支晕睡过去,风夭夭劝慰:“不用担心,她只是过于疲惫,我给她开些药,服下很快就会恢复体力。”
回住处时晌午已过,一天中阳光最为灼热的时间,也是人体极为困蔫的时候。风夭夭拖沓着沉重的步子步履艰难,腹中空空如也,那家人留她吃饭也被她强烈拒绝。执意顶着火热的太阳回来,身体里唯剩的水份就要被炸干一般。她想起男婴那双若水剔透的晶眸,刚一脱离母体,就能散出灼灼的光来,几近照亮整个简陋的房间,她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摭住眼睛,反应过来无力垂下,方想起已经离开那户人家。脑海中闪现一个染血的小头颅,偏过头来看她,第一声啼哭之前却对她微微展笑,那笑意委实另她心惊,这哪里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会有的样子。好熟悉的一双眼,只觉这人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