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敢睡的很沉,一阵掌声将我吵醒。突然想起自己这是在开会,公司的老板们也在,这要是被发现,当众点个名批评啥的,就甭想在这里混下去了,赶忙睁开眼睛。
抬起头,便是一双似水般的翦翦秋瞳,只见她的嘴角微微牵起一抹笑意。
“这人好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我迷迷糊糊地想道。瞬间一惊,背上冷汗都吓了出来,直起身子脸上一片火热,低声说道:“张萌。不好意思,靠着你睡着了。”
“醒了就好。”赵萌又是那般冷峻严谨的神态,跟众人一块鼓起掌来,不复之前的温柔婉约。
“她还是笑起来好看。”我不由地想道。
开完会,我啥也没听进去,就准备跟着队伍稀里糊涂地往回走。
“苏延川。”张萌把我叫住,“你留下来,跟我一起。”
我心道:“糟了,不会要说我开会睡觉的事情吧。”惴惴不安地应承下来。
燕平从我身边走过时恨恨地瞥了我一眼,显得既不甘又懊恼。
百事通给了我一拳头,笑着说:“你小子,我服气!”
我赶紧拉住他,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大姐头要把我留下来?”
他吃惊地瞅了我一眼,说道:“你不知道么?”
“废话,知道我还问你!”我白了他一眼。
他好整以暇地解释说:“刚才开会的时候你没听。每个部门都要选出几个人,等等去站队迎接扎木的大驾。”接着晃了晃脑袋,露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老总特地发话,指定要选形象气质好的。要是没你的话,我肯定是当仁不让。”
“这么麻烦。我可不想去,都快困成狗了,还不如让我去睡一觉。”我苦着脸说道,突然计上心头,“要不你代我去吧。”
“可别。这是公司难得一次的大事,最好还是跟着头儿的指示来办,要是搞砸了,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百事通拍拍我的肩膀劝告道。
目送他们离开,不情不愿地跟着张萌走到舞台处。这里原先就集合了全公司的最高颜值,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群身着旗袍的妹子扎堆聊天说笑,好不热闹。
每个男人都想接近这里,每个男人又都不太敢来到这里。
一旁有些个男的为了表现存在感,夸夸其谈,他们说的话旁人稍一细听,尽是些“与扎木会谈的战略意义以及双方合作的长久发展”、“公司该往哪个方面发展”、“公司规划大计”云云,内容既空洞苍白又生涩无趣;还有些个男的羞涩的像个小姑娘,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愣头愣脑地伫在那里,好不容易发现还有比自己更不起眼的,顿时信心倍增,昂起头来装作自己是个什么要紧的人物似的。
突然听到一阵稀稀疏疏的骚动,转头一看,原来是萧寒过来了。他这一路,不停地有女生主动上前打招呼,经理以上的管理人员也争相示好,而他却只是淡淡地一笑,给人以不远不近的距离感。
只见他信步走到舞台中央,光是站在那里就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拍了拍手,朗声说道:“刚才开会的时候郑总已经布置的很清楚了,怕有人忘了,我在此多啰嗦两句。等接到通知,我们就一起出门口迎接。各组员跟着自己组长在划分好的位置上站好。到时候陪着扎木一起参观公司,再一起拍些照片作为宣传照就可以了。你们每个人都是深得公司器重的人才,代表了公司的整体形象气质,我希望大家都能拿出自己最佳状态,发自内心地欢迎外国友人的到来,也向他们展现我们泱泱大国的风采礼仪。”
萧寒语速轻缓,讲话抑扬顿挫,显得极为有腔调。话音刚落,众人皆自发的鼓起掌来,已有家室的年轻少妇们扼腕叹息,还未嫁人的姑娘们心花怒放,热烈的呼叫起来,疯狂劲儿比起粉丝追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男生们都艳羡地望着他,连半句酸话都说不出来,之间的差距有若马里亚纳海沟,哪里还升得起嫉妒,只剩下崇拜和仰望。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我感叹道。
张萌听完一乐,笑意莹然地对我说道:“连你都气馁啦?”
“根本没法儿比,何来气馁一说。我这人比较理智,能够很清楚地判断自己在生物链中所处的位置。”我也笑着回复她。
“说说看,你是什么位置?”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完,我俩相视一笑。
这时郑总站起来,对着话筒说道:“车来了,现在都去门口。”
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太阳晒的我周身暖洋洋的,心道:“这时要是有张床该多好。”
钟璇进去拿了把小阳伞和贺思薇两人一起撑着,一些姑娘见状纷纷效仿。
“你就不怕被晒黑?”我问身边的张萌。
“也就这一会儿,黑就黑吧。”张萌不在乎地说得。
我想了想,挤到钟璇伞下,交头接耳和她俩说了几句,临走时贺思薇拉住我胳膊:“只许你拿一把,多了不给。”说完捂嘴一笑,钟璇眼睛地咕噜一转,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摸摸脑袋,点头应允。
“给你。”我递给张萌一把遮阳伞。
张萌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伸手接了过去。
我一大老爷儿们,一来不怕被晒,二来和她同挤一把这么小的伞下略显暧昧,便兀自站在一旁。
两人一时无话。
“到了。”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紧接着就看到一排黑色的车辆陆续开进公司园区。
开头的几辆是奔驰S系的三厢轿车,稳重大气。我们都以为扎木要从其中一辆里下来,谁知出来的全是清一色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壮汉。未及又来了几辆奥迪A8L,众人均想,这会应该是了吧,果然下来的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商务人士。但是站在最前面的萧寒和一众董事们都没有动静,看来扎木不在其中。
又过了一会,时当午时。人群中不断发出抱怨,女生不停地用手向脸上扇风,男的也掏出胸前的丝巾一个劲儿的擦汗。萧寒鹤立鸡群地立在形色有些狼狈的队列里,如遗世而独立的翩翩公子,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清凉下来。
就在众人皆不耐烦的时候,一辆别具一格的白色敞篷车极速驶来,在一堆人的惊呼下刹出一道长长的轮胎痕迹,车上下来一人,身着时髦体面的休闲西装,梳着大背头,高鼻深目,戴着浅棕色的太阳镜。
领头的那堆人里面,只有萧寒一人在刹车的时候动也没动过,车的前身离他不过丈许。董事会里唯一的一名外国合伙人笑着走上前去,给了来人一个热情的拥抱,随后众人才反应过来:扎木终于来了!
一时间,欢呼雀跃,董事们一个接一个上去和扎木握手寒暄,萧寒在一旁充当翻译。
人群向扎木簇拥过去却被黑衣人隔开,以他为中心顿时被里三层外层包围起来。
我被挤到最外侧,心叹:“真是麻烦啊,早知道就不出来了,篮子用没有。”
黑衣人费力地在人群里截出一条路,扎木在董事、萧寒、以及他带来的商务精英的陪伴下,向公司里面前进。
于是我又被人甩到后面,不禁暗骂一句,衡量了老一会儿,还是决定跟着队伍。
一路上,不断地有旗袍小姐言笑晏晏地为扎木讲解公司的景观和部门设置。有时扎木在讲话里调笑两句,惹得众女“咯咯”直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我就奇了怪了,扎木明明只是用德语和意大利的俚语表示自己对她们所说内容的理解,却还是能逗得一票董事忍俊不禁,大赞其“幽默风趣”。萧寒会几国语言,却不似扎木那般见多识广对各地的方言典故信手拈来了然于心,除了比较关键和要紧的地方会详细用英文说明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微笑着作陪。
参观完公司,萧寒对扎木说道:“扎木,我的好伙计,你们一群人一路上舟劳马乏,风尘仆仆,我们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要不先去吃个饭,下午你们再好好地休息一下,等到了晚上,我们再谈,您看怎么样?”
扎木伸手打断了萧寒的提议,摘下眼镜,笑着说道:“谢谢您的好意,萧先生。这次我来不单单是拜访贵公司,还有别的计划,劳烦您费心了,咱们还是早点儿把事情谈了吧。至于午餐嘛,刚才我看到贵公司不是有自己的食堂吗,我们就在那里吃吧。”
“如您所愿,我的朋友。”萧寒被拒绝后没有丝毫不满,依旧彬彬有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怎么还要去吃饭!我是不是可以撤了?关键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我心道,但别看陪着的人多,销售部其实也就三个人,大姐头和二组主管,外加我一个跟班。“这要是走了岂不是驳了大姐头的面子,还是忍着吧。”
扎木虽是美国人,筷子却用的很熟练,边吃边对中国美食赞不绝口:“中国的美食我向来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有一个对饮食有研究且精通中国‘吃’、‘喝’传统文化的人来讲解一下。”
这下可把当局者难倒了,常年混迹于各色酒桌饭局,吃喝玩乐他们倒是在行,一涉及到“传统文化”顿时就都蔫儿了。但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解决的办法总归是有的,拍拍胸脯爽快地答应下来。
先是找来食堂掌厨。那人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抬首便见到一众公司大佬,吓得杵在那儿手足无措,经人解释后才晓得原来是派他来向外国人介绍中国美食,当下镇定了,口若悬河地说道:“这做菜嘛,也没啥的,我们这里都是大锅炖,大锅煮,因为吃的人比较多,不像你们外国人一道菜十几二十道工序,烦也烦死了,尤其是吃法国菜,上次我媳妇儿带我去吃的,哎,真不得劲儿,我还没吃上两口,那菜就没了,贵又老贵,我说这不是坑人吗,侵害消费者的权益!……”
那人正说的起劲,被萧寒生生打断道:“行了,你下去吧。”
郑总气地拍桌子道:“真是个饭桶,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找个肚子里有货的来,高材生,我要学历高的!”然后转头和颜悦色地对扎木说:“扎木先生,这区区一个厨子哪里懂什么饮食文化,请您不要介意,我们再找一个。”
萧寒脸色铁青,担心扎木听了不高兴,却见他仍旧噙着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看不出喜怒。
老总发脾气要找高材生,于是众人急忙打听谁的学历高。
这时,行政部一名高管自信地走出来,风度翩翩地用流利的德语向扎木招呼道:“扎木先生,刚才听你的德语说的很是熟练,我想您应该和德国应该有着不解之缘。”
“您说的没错,我的母亲就是名德国人,我身上有一半流淌着德国人民的血液。”扎木挑眉说道,并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吻着上面的吊坠,轻念了一句。
郑总见此情景,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董事会的人尽皆相视一笑。
萧寒不动声色地举起杯子,说道:“为扎木先生以及他们的团队到来致意最热烈的欢迎,干杯!”
“干杯!”
……
众人连连举杯,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