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租住的房间,宁晓爽还是尝试着联系艺雅她们仨,然而电话依然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犹豫了一阵,宁晓爽拨通宋和的电话,询问调查进展。
宋和的语气有点怪怪的,支支吾吾。宁晓爽急了,问:“到底查了没有,这可关系到董粤佳和我的清白!”
宋和很抱歉地说:“晓爽,你跟粤佳能联系上吗?要不你帮我开导她一下?其实我没有逼她的意思……”
宁晓爽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问:“你做什么了?她怎么了?”
宋和叹了口气:“原来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师门发动一切力量去联系那些网站,询问爆料人信息,结果还没查出什么来,中午就接到一个男生的电话,说请我们不要再给董粤佳施加压力,她自己已经知道错了,但正因为大家一直在谴责她、逼迫她,她现在精神都有些失常。晓爽,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为导师和娟儿鸣不平,不是故意要把粤佳逼疯的……”
宁晓爽整个人僵住了,宋和后续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怎么会呢?真的是董粤佳干的?她有那样的心眼吗?犯得着吗?宁晓爽脑子里冒出来一大堆问题。
但是如果不是她,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所以……难道真的是她?她干这一堆事就为了她那个神神叨叨的导师?这个理由也太牵强,可是如果不是这个理由,她男朋友为什么会站出来说她现在精神崩溃了呢……
对了,她男朋友?她哪个男朋友?如果是现任的,他一直身在美国,电话应该不会是中国的号码;如果是前任……董粤佳在跟他分手时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他俩老死不相往来吗?
宁晓爽打断宋和的碎碎念,急切地问:“你还记得给你打电话的这个男生的手机号吗?”
宋和很配合:“有号码,你想联系他问问粤佳的情况?好,你快帮我问问吧,我心里慌慌的,就怕再出事。”
接着宁晓爽就收到了一个竞城本地的手机号。从手机归属地能看出来,这不是粤佳的现任男友。宁晓爽给这个号码打了过去,如果是董粤佳的前男友,宁晓爽是可以听出他小痞子一般的语气的。
电话无人接听,但是宁晓爽很执着,连续拨了很多遍,同时心里也在暗暗祈祷。这可是一个关键线索,千万不能断啊!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喂?”的确是董粤佳前男友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宁晓爽非常确定。她跟着其他舍友跟他吃过几次饭,董粤佳也曾在宿舍里跟他视频通话,声音是公放的。
“樊子,我是宁晓爽。”
“呦,是你啊!好久没见,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樊子,我长话短说吧。你是不是给宋和打电话说董粤佳崩溃了?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樊子的声音也开始含含糊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樊子,我知道你想粤佳,想保护她、帮助她。但是你知道吗,她现在被王雪娟陷害,情况很危急。我们都在搜集证据帮她洗刷污名……”
“等等等等……”樊子的声音突然很大,打断了宁晓爽,“你说谁陷害粤佳?”
“王雪娟!”
“不会吧?王雪娟说是粤佳自己一时昏了头,想帮导师评上教授,所以……”
“她就是个骗子!”宁晓爽很气愤,但是给这个头脑简单、钱包发达的男孩解释太多也没有意义、只会是浪费时间,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机录音,然后问樊子,“为了让你给宋和打那个电话,王雪娟怎么跟你解释的?”
“王雪娟说,粤佳为了帮你出气、为了帮她导师击败吴树立(王雪娟的导师),就在网上发了举报信,让舆论来给学校施加压力,迫使学校免去王雪娟和吴树立的职务。她还说,我最好阻止宋和他们去调查,不然调查结果只会证实是粤佳干的,会对她很不利,如果我还想跟粤佳在一起,就得按她说的做。”
“那粤佳疯了是真的吗?你亲眼见到的?”
“我自从分手之后就一直没见过粤佳,她也不接我电话。王雪娟说粤佳已经精神崩溃,不能再遭受任何打击,所以她让我通知宋和他们,就说粤佳已经知道错了,别再寻找线索刺激她。”
宁晓爽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她想:王雪娟,原来真的是你。
挂断跟樊子的电话,宁晓爽紧接着给宋和拨了过去。
几天之后,真相大白。发捧杀王雪娟的赞美帖居然是来自艺雅的电脑,并且虽然发爆料帖的电脑IP地址的确是董粤佳的,但在发送举报帖的那个时刻,楼道监控显示董粤佳已经出门,那会儿宿舍里只有艺雅一个人。宁晓爽也给学院提供了跟樊子的通话录音。种种证据表明,组织对王雪娟先捧后贬的盛大行动、诽谤王雪娟及其导师、栽赃给董粤佳……这所有的事,都是艺雅做的。
学院乃至整个学校都很震惊。这个平时开朗大方、懂事明理的艺雅,居然玩了一招一石四鸟——王雪娟、董粤佳、宁晓爽和秦老师。学院在网站上挂出了对艺雅的警告处分通知,并否决了她的硕士答辩申请,要求她明年再申请答辩。同时董粤佳依旧延期,不过这是早就确定的,因为她论文质量不过关,但好歹是洗脱了污名,她也终于不用躲在家里不敢露头。王雪娟丢掉了工作,毕业也被延期,她的导师同时也丢掉了教授的指标,虽然他俩之间并没有所谓的暧昧关系,但是已经成为了院里的谈资笑柄。
这个宿舍里的四人,只有宁晓爽顺利参加毕业答辩。正式答辩之后,王雪娟堵在会议室门口说要找宁晓爽谈谈,然后她俩去了楼后面的小树林。
王雪娟面若死灰,但是眼神是阴冷诡谲的:“宁晓爽,没想到你看穿了那么多的陷阱。不过你也别得意,你不会是唯一的幸存者的。”
宁晓爽看着王雪娟晦暗阴沉的脸、狰狞扭曲的五官,没有言语。原本她想跟王雪娟道句歉,因为她觉得是自己不会处理事情,激化自己跟王雪娟的矛盾,才制造出后文的发展,并牵扯太多无关的人进来。不过既然王雪娟跟自己已有很深的隔阂,那么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欲盖弥彰。于是,宁晓爽轻轻说了句“是我从前错了,请你原谅。”然后就走开了。
王雪娟望着宁晓爽瘦削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伸出一双僵直的手,仿佛一个丧尸要上前捕食。但是,她的手终究只是僵在半空中、没有伸到足够远的地方,脚也牢牢地固着在地面,同时脸上浮现出可怕的表情……
几秒钟之后,王雪娟哭了。她从小许下的誓愿——离开贫穷的老家,成为一名真正的竞城人,在大学里当老师,混进社会中高阶层——终于破灭了,她谋划并努力了很多年的希望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熄灭,而且是被她曾经非常看不起的宁晓爽无意中扇灭的。她恨宁晓爽、也恨艺雅和董粤佳,或者说,她恨所有的人!
学校里开始了真正的毕业季,校园广播里总是播放着《青春纪念册》等应景的歌曲。学生们穿着黑色或白色的毕业T恤招摇过“市”,经常组织部门或者宿舍聚餐、聊天、K歌、撸串,时常可见几个学生直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回宿舍。
宁晓爽没有在学校住,但是租住的房子毕竟在校园里面,因此还是能体会到毕业季学校的热闹下的伤感。她也是毕业大军的一员,但却是这波大军边缘之外的那一人。
这周末,宁晓爽如约去邱焱家。邱焱的老公去美国出差,大概几周之后才会回来。
这个小区是个新小区,面积不大但是风景典雅、设施齐全,居民数量也不算多,因此幽静宜人。小区里有一半的面积是联排别墅,很多人在园子里种下了紫色的槐花,据说到了春季这里会接天连日地布满香气。邱焱的家在小区西围墙边,紧挨着一片凤凰树林。宁晓爽很喜欢邱焱的家,不光是因为周围的环境。
邱焱家的使用面积不足60m2,但是装饰属于简约风格、显得空间很大。家里到处是干净明亮的浅色木地板,墙面是柔和的淡绿色,窗帘等软包装也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像集合了森林各处的绿。客厅没有电视,但有个可以用来播放电影的投影仪;卧室没有床,只是安了榻榻米,铺上了干净的床单;书房没有台式电脑,只有一个笔记本和一套现代化打印机。她家最大的亮点是书柜,几乎占据了书房一整面墙,里面摆满了五颜六色的书。书柜旁边有一个在图书馆能见到的移动梯子,用来登高取天花板附近的书本。家里的所有家具都是实木,但是边缘很柔和,也许邱焱考虑到了将来宝宝到处爬行玩耍的风险。
邱焱给宁晓爽准备了意大利面,这个很好做、不费功夫。然后她俩在沙发上盘腿坐下,一边吃着面,一边讨论着“举报案”的最终结果。邱焱问宁晓爽,是否后悔寻找真相,是否值得为了一个朋友而伤害另一个朋友。宁晓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我的爱人和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们。我帮助他们,是因为这是我的心要求我做符合做人原则的事。”邱焱笑了。
这天晚上,宁晓爽在邱焱家投宿。邱焱家只有2个卧室,一般她和她老公睡一间,各种暂时不用的杂物单独放一个房间里,然后关着门,这样可以避免落很多灰。
傍晚时分,宁晓爽跟邱焱在床上靠着枕头坐着,聊着天,吃着西瓜。她俩又聊起“举报案”,宁晓爽问邱焱:“您之前说的后招是指什么,能告诉我吗?”
“没有后招,都被你猜中了。”邱焱呵呵笑道,“你这个小脑瓜,还是挺能琢磨的,怎么在办公室就那么受欺负呢?”
宁晓爽摇头:“其实我并不聪明,只是爱瞎琢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办公室里,她们叽叽喳喳地一说话,我就容易犯懵;如果她们说几句难听的话,我就只能低着头听着,无言以对;如果我在说话时赵安安有意无意地发出了嗤笑声,我的大脑就直接罢工……”
邱焱看着宁晓爽,不说话。宁晓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焱姐,您别这么看我啊!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办法吗?”
邱焱笑了:“你那么害怕赵安安他们吗?”
宁晓爽若有所思地:“其实也不是怕,就是紧张,一跟他们说话我就紧张。”
“为什么紧张,你想过吗?”
“我……”宁晓爽开始了反思,过了一会儿,她迟疑地说,“是因为怕做错事、说错话而丢脸,怕别人看轻我,怕陈主管将我扫地出门……”
邱焱拍拍宁晓爽的肩膀:“你放心,陈友汕跟我说过,这个部门里,他对你最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