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郊外，寒城山上。
猎猎的寒风吹动衣衫，雪霁月双目泛红，右手狠狠地掐着眼前黑衣女子的脖子，将她抵在背后的树上。
女子的脖颈纤细脆弱，只要再一使劲，就可以结果了她的性命。
不过，还不是时候。
令一只手移到女子带着的纯白色面具上，摘下。
露出的，是一张可以让全天下美人黯然失色的美人脸。
“你就是罗刹？”眼里没有一丝的惊艳，雪霁月直视着女子的眼睛，咬牙问道，“沈太医的女儿沈暄，是不是你杀的？为什么？”
丝毫没有性命被别人握在手上的自觉，罗刹美目轻转，上下打量着雪霁月，娇艳的红唇上勾，声音清冷语调轻佻：“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记得你说的是哪一个？”
掐着她脖子的手指在毫不留情地缩紧，罗刹却好像没有感觉到痛苦一样，脸上依旧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甚至还对着雪霁月眨了眨眼睛。
片刻后，雪霁月松开手，雪白肌肤的映衬下，罗刹颈上猩红的指印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雪霁月的眼里带着恨意和愤怒，每个字都好像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三年前，沈暄被人从府中掳走，藏在千寻山的一处山洞中，身中剧毒，被人一剑穿心而死。”
“三年前？”罗刹故作苦恼地歪了歪头，“你怎么才想起来问我？三天前杀的人我都快记不清了，何况三年前？”
见雪霁月的表情已变得盛怒，罗刹继续说道：“不如你跟我说说她死的时候什么样？死得比较惨的话我也许还会有点儿印象。”
杀意从眼底一闪而过，雪霁月脸上的怒气消散，反而嗓音暗哑地笑了起来。
抬手抽出罗刹腰间的长剑，横抵在她的脖颈，雪霁月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罗刹，你是在激怒我吗？怎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杀了你？”
白皙纤长的手指抓住锋利的剑刃，猩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罗刹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眉眼间的笑意张扬而放肆：“就凭你？”
手腕翻转，身影移动，不过瞬息间，被长剑抵住喉咙的，已经变成了雪霁月。
杀气一点点溢出，罗刹附在雪霁月耳边，吐气如兰地问道：“王爷，你猜现在是谁要杀了谁呢？”
雪霁月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看向罗刹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嘲弄：“省省吧，本王可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蠢货。”
眼神骤然转冷，雪霁月的气势上甚至有一刹那压过了罗刹，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转告你的雇主，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想要什么，不管他背后有多么大的势力，我一定会动用我所有的力量，把他从黑暗中揪出来，挖出所有他想隐瞒的，让他最害怕的噩梦成真，让他，血债血偿。”
罗刹张了张嘴，正欲说话，黯黑色的眼眸中瞳孔骤然收紧，反手挥剑刺向雪霁月。
下一刻，雪霁月听见耳边响起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他的眼睛眨都没眨，看向罗刹的眼神带着了然于心的笃定。
插在旁边树干上的暗器飞镖犹自颤动着，雪霁月嘴角得意地上勾。
果然。
可惜他还没有看到是谁扔出的暗器，就被罗刹用刀柄敲向颈部，晕过去前，雪霁月视线里最后看见的，是罗刹转头望向他的眼睛。
那是比墨更浓重的黑色，如深渊般沉重。
罗刹！
雪霁月被敲晕后，又有数个泛着绿光的飞镖朝他射来，都被罗刹用长剑尽数抵挡来下来。
“沉！”
带着白色面具的黑衣少年走了出来，略显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戾气。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如果雪霁月这会儿醒着一定会非常惊讶。少年穿着和罗刹一模一样的黑衣，带着纯白的面具，腰间配着近似的长剑，站在罗刹身边，甚至连身高身形都一模一样，若是罗刹不摘面具，恐怕根本分辨不出这两人谁是谁。
刚才那个邪肆魅惑的罗刹似乎已经消失，倾国倾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石刻的雕像般冰冷，沉垂着眼帘，樱唇轻启：“滚。”
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杀了他之后我就走。”
说完，少年抽出腰间的长剑，砍向昏倒在地上的雪霁月。
“叮”
刀剑碰撞。
沉再次挥剑挡下了少年的攻击，两人你来我往地打斗起来，一时间黑影快速交错着，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听见刀剑相交发出的激烈的乒乒乓乓声响。
很快，两人重新分开，面对面站着。
沉气息平稳衣衫丝毫未乱，少年脸上的面具却多了一丝裂缝，武功谁高谁低，高下立判。
“沉！”少年将脸上的面具丢到一边，露出清秀的面容，眉头紧蹙，漂亮剔透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赞同，“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如果不杀了他，你想隐瞒的那些事他迟早都会查出来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回答他的，是沉不带一丝语调的冷漠声音：“不关你事。”
“你就这么想死在他手上吗？”少年抓住沉的手神情激动地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她掌心的湿热，眼神向下，看到她手上的红色，瞳孔骤然收紧，溢满了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沉的手，展开她掌心鲜血淋淋的伤口，用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的吻上。
回应他的，是沉毫不犹豫地抽手转身。
“别再叫我那个名字。”
少年并没有追上去，舔了舔沾在唇边的血迹，用轻轻的语气说道：“沉，我喝了长情水。”
少年的话清晰地传入耳中，沉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少年这才疯了一般地追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沉：“沉！别走！求你别走，沉！你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你想死，我陪你！我从无阎王那要来了长情水，又喝了你的血，从今以后，你受的伤我可以感同身受，你死了，我也不必独活。沉，我永远都是你的影子了，别丢下我好不好？”
沉挣开少年的怀抱，转过身来，嘴角上扬，轻轻地笑了。
她生得太美，笑起来的样子如此的动人心魄，眼底却是不见一丝波澜的空洞。
“沉生，是不是就算我死，也摆脱不你们？”
那样轻的语调，破碎的声音仿佛已经随着空气飘散。
沉生瞬间就后悔了。
他想陪着她，不管是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他都想和她在一起，像从前那样，作为影子跟在她的身后。可是他忘了，他也属于阎罗殿，是沉这一生恨不得抽筋拔骨也要摆脱忘记的那一部分。
“沉，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样，”沉生手足无措地看着沉，却连碰她都不敢碰，“我这就去找无阎王，我去找他要解药，我这就去找他。沉，我这就去找他。”
“沉，你别生我的气，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沉，你不喜欢我叫你这个名字，我以后再也不叫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