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那块巨石裂开的两颗眼镜,射出了碧绿的光芒,鬼火般直直望了过来,少年与之目光相接,全身一震,大惊之下,低沉叱道:“你是什么精怪?”
“非精非怪,我乃人也!”巨石果然说话了,声音低沉,嗡嗡作响,就像一座山在震动!
“人?”少年疑惑,但显然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焦急问道:“你有办法助我离开?”
这巨石黯然长叹一声,却是默然,只听这石头“噼啪”剥落之声由缓而急,从里头传了出去,转瞬爬满了一道道裂缝,一块块碎石面团一样落了下来,缝隙中射出了一缕缕光亮。
忽地,砰的一声大响,光亮大盛,巨石炸裂,石块爆射,土尘滚滚!
少年人凝目望去,却是大吃一惊——
一个五丈高,站起来几乎顶到铜牢顶部的巨人,一座山似地立在他的面前。只见这巨人袒露上身,一块块硬邦邦的肌肉像石头一样排满他的身子,两只手臂比柱子还要粗,巨人猛然间抬头看天,擎起那精力洋溢的臂膊,将手上的铁链挣得锵锵而响。
他正对着月亮,沉声高呼:“逐日追月,载天不灭!”
他不过向天空一个低声呼啸,天空便突然失了色,灰蒙的空气化为神异的红色,像一团火在烧,转瞬之后,红色又变作银色,像一块冰在闪烁!
他高大的身子是岩石一般挺立着,眼光直射,碧绿发光,黑色须发开张飘动,像黑色火。这一瞬息,少年人仿佛看见的是神灵的雄姿。
这沉声一喝,却是激荡四周,地上的雪都被卷了起来,遍地旋转,像是波澜奔涌,扑向数里之外,将这广场都变成了雪海。
那两匹狮马好似嗅到危险,焦躁不安,在上下跳动,挣得整个铜车颠簸不定。
“呔!”
巨人一声厉喝,龙卷风一般呼啸的冰雪,长啸奔突不止的狮马,骤然间都安静了下来,仿佛被他施展了什么仙术给定住了!
少年人看得心弦震动,手心都沁出冷汗,骇然忖道:“这巨人如此本事,怎也会沦为阶下囚?”
只见这巨人低头俯视,将碧幽幽的目光都凝在少年身上,长叹一声,道:“黑眸一族的后代,竟然沦落如此,真是可悲。”
少年人楞了一愣,忽地生气了,破口大骂:“黑眸一族,黑眸一族,你们这些该死的人,凭什么这么为我们一族命名,定罪?”连日郁结在胸的仇恨和不甘,此时都发作了,他声嘶力竭嚎叫!
巨人只是沉声说道:“难道你们的眼睛不是黑色的?”
少年默然,两只眼睛迅速跳动,整张脸黑污黑污,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想活下去吗?你想报仇吗?”
少年茫然,只得又说,“什么?”
“你想报仇,但你知道你的敌人到底是谁吗?”巨人停了一会儿,咧嘴笑道:“我知道!”
少年人浑身一颤,中了魔似的,“你到底是谁?你难道知道真相……”他极其惶骇地问。
“哈哈!这世界的凡夫俗子都相信了四大宗派捏造的谎言,而我却清楚了整个事实。”那巨人沉沉说道。“我知道你背负全族的仇恨,要向那些人报仇,我也知道你报不成。岂但报不成,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被处死,他们已经对你不感兴趣了。”
少年人大声道:“你怎么知道?”声音之大,骇人听闻。
巨人不禁暗叹一声,冷冷说道:“我已经同他们相斗千年了,他们是些什么人,在想些什么,我比他们自己都还要清楚!”
“他们是谁?是那四大宗派吗?”少年人急迫追问。
巨人摇头道:“是,也不是。不仅四大宗派,整个天下的人,都是你的敌人。你根本没有报仇的希望,更没有报仇的能力!”
“能力?”少年人只觉心头一寒,想起了自己的族人连三个人都对付不了,竟被他们轻易杀绝了,他突然失去了生的勇气,眼泪都涌了出来,低声叹道:“难道,难道,我族人的血仇,真的永不能报了……”
“是的,本来你是毫无希望,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我要助你报仇。”
“什么?你要助我报仇?真的吗?”
“呵!你绝不能让自己卑贱,用这种姿态来恶心我。”
“那你……怎会如此好心肠?”
“哼,小鬼,你再不要低估人心的恶,难道你还没有吃够苦头嘛!”他忽地严冷责骂了起来,“好心人,仗义相助,同情者,这些都是弱者用来掩盖自己的无能的肮脏的妄想。我可不是为了同情你,才愿意助你报仇!”
少年人完全听不明白他愤怒些什么,很是狐疑:“但你究竟为何要助我报仇?”
“因为,我们的仇敌是同一帮人!”巨人仰头望向那被黑暗笼罩的四大雕像,双目绿光陡盛,像是两团火在熊熊燃烧,他咬牙切齿,道:
“万年前,这四大贼人,以卑鄙手段窃夺天下大权,掌握了最优渥的修炼资源,霸占了最强大的修炼功法,创立了四大宗派,成为了天底下最强大无敌的主宰,彻底统治了这勇武大陆!不论是谁,哪些种族,只要不臣服,与四大宗派作对,都必将遭受灭顶灭族之灾!万年来,已不知多少人,多少种族,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巨人目光下视,直直射向少年人,叱咤道:“你当真要报仇,你可有胆量与世为敌!?”
“与世为敌?”少年大吃一惊,不禁思忖道:“这个世界,四大宗派,已经杀尽我的族人,与世为敌,又有什么可怕的,难道死亡会比现在还要残酷吗?只是,只是,我真的有能力去报仇?”
巨人好似看穿他的想法,“唉,孩子,我能助你逃脱这牢笼,助你以假面目存活在世界上,但并不能送你杀敌的能耐,若你真的已下定决心,要去寻这世界最强大的四大宗派报仇,一切都只能靠你了”他长叹一声,不无悲伤的说,“我也远远不是四大宗派的对手,这也正是我成为了犯人的原因啊!孩子,一切都只能靠你了!”
“如此,也比在这囚车中等死,胜过了千万倍,若我能离开这铜车,必定穷此一生杀敌报仇,至死不休;若死也必将化作厉鬼,将那群仇敌,一一拖入地狱之中!”
少年人那对黑眸,从未如此炙灼光亮,他复仇已是坚定如铁,如山!
“好,好,好!”巨人激动得只能连道三声“好”,他仿佛也看见自己族人大仇得报的那一天。这一激动,却也把他的拼命压抑的伤势都勾了起来,“噗啦”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像瀑布一般泼洒了出去,将少年人淋了个透彻!
这血竟是金黄色的,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你怎么了?”少年人惊骇问道。
巨人惨然一笑,“没事,一时不小心牵动了旧伤罢了。”他粗喘了好几口气,“听着,听着,我剩下时间不多了,不能跟你详细说什么了。若你能成功逃出,记得几点,你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任何人都不行;你一定要坚韧而又隐秘的活着,拼命让自己变得强大,除此之外,世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想要变得强大,就必须加入四大宗派,去学习他们的功法,进行修炼,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你们为何会被污蔑为祸乱一族,这些秘密都藏在四大宗派里。只要你足够强大,足够坚韧,隐藏的足够深,定有一天能知道这一切,能报仇。所以,不要着急,坚韧而又隐秘的活下去!”
巨人的脸色已是苍白,声音也不似最初那般有力,他轻声问道:“孩子,你听明白了吗?”
少年人听了这临终真诚的嘱咐,不禁热流盈眶,猛地点头回应,“嗯,嗯,听明白了。”
“不要哭,不要哭,我们身为复仇者,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不该有‘人’的情感,我们根本没时间去悲伤,去同情,去爱慕,我们只有仇恨!”
巨人虽是这样说了,但他自己去做不到,所以才会中敌人的诡计,一身冠盖当世的强大能力,化作云散飘散,又受了永不能康复的重伤,沦为废人,被囚禁着送往四面八方,供人辱骂、欺诲。巨人也想到这些,苦笑一声,问道:“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少年人猛地点头,头发上的金色血液不停滴落。
“那么,你可以去死了!”
巨人嘴角染满金色的血,脸色苍白如纸,两个眼睛放着惨碧光芒,正一瞬也不瞬地望在少年人身上。
暗淡的月色,灰蒙的夜晚,巨人惨笑,像勾魂的厉鬼!
——难道他想夺舍少年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