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晚总是特别长,特别静,清冷的月光划过树梢,倾洒在小小的阳台上。任言身着淡粉色的珊瑚绒睡衣,手端一杯菊花蜂蜜水,浅浅地酌着。
任言眼角的余光仿佛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侧首望去,隔壁阳台上站着的高挑男子,不是申启哲还能是谁?!
申启哲也注意到了任言的凝视,缓缓转过头来,对上她清澈的眼眸。
“你怎么在这里?”任言愕然地问道。
“看月亮。”申启折让淡定无波地答。
任言错愕,真是有雅兴啊,可深更半夜的申启哲怎么会在隔壁邻居家里。
申启哲仿似看出她的疑惑,说:“房东移民了,我买了他的房子。”
“你……”任言收回目光,微微仰头看向幽暗的天际,申启哲真是和她一样固执。
“我已经戒掉咖啡了,菊花茶加蜂蜜水虽然有些娘,但清淡滋润真得不错。”申启哲说着,低头喝了口菊花茶,片片菊花在水中绽放,旖旎美好。
任言心头一动,她记得两人在一起时,经常亲手为他泡菊花茶喝。那时的他总嫌弃菊花茶搭配柠檬蜂蜜太娘娘腔了,执着苦咖啡的醇厚,她总是偷偷用菊花茶换掉他的咖啡,然后躲到书房门后,窃笑着看他微微皱眉。
“任言,明天周末,我们带牛牛去游乐场玩吧?”申启哲建议,牛牛跟他说过想去坐旋转木马,他答应带他去游乐场的。
“申启哲,你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了,牛牛不是你的儿子。”任言转身离开阳台。
接下来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流逝,申启哲成了任言的邻居。牛牛跟申启哲越来越亲,不是缠着他来自己家做客就是去申启哲家看动画片吃零食,对此任言表示无奈。
任言所在的公司在这次护肤品博览会上取得不错的成绩,签了不少单子。总公司决定在H市设立分公司,因此这次来参加博览会的工作人员暂时不用回去总部,留在H市齐心协力把新公司搞好。
任言作为销售部经理,更是肩负重任,不能违背总公司的决定。
任雪出差回来,有一次任言在阳台上看见申启辉开车送任雪回家。
“小雪,你跟申启辉又在一起了?”任言关心地问。
“没有啊,工作上的合作关系,平时应酬一块吃顿饭很正常啊!姐,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任雪答。
这几年工作上的历练确实让任雪成熟不少,比起姐姐任言,她活得更加从容潇洒。
“那就好。”任言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管着任雪,妹妹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判断和处理事情的方式。
任雪放下鼠标,走到任言面前,神神秘秘地看着她。任言一看这架势,不用任雪张口便知道这丫头想问什么。
“什么都不要问,我和申启哲不可能了。我带着儿子过得挺好的,我不想打破这几年的宁静生活。我会申请让公司把我调回总部,以后都不想再回来了。”任言看着睡熟的儿子,淡淡地说,看似平淡的话语里溢满伤感。
任雪扬起嘴角笑了,切了声,“姐,既然你已经放下过去,为何还要逃避呢?”
“……”任言一怔,随即否认。
“你别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对申启哲还有感情。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管韩云那老女人干嘛,申启哲很明显已经站在你和牛牛这边了,这不都搬来住了吗?”任雪说。
申启哲做了那么试图挽回这段感情的努力,她岂会不知道,他对牛牛的在意关爱,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姐,你要是真不喜欢申启哲,咱就给牛牛找个后爸,好不好?你也知道,小孩子从小缺乏父爱是挺可怜的,有时还被其他小朋友嘲笑欺负……”任雪边说边觑着任言的表情,她不信姐姐是铁石心肠。
给牛牛找后爸?!别的男人能对牛牛好吗?新闻网络上报道的后爸后妈虐待孩子的事情屡见不鲜,她真得没有勇气给牛牛找个后爸。
任言固执地说:“为什么非要找男人,我一个人也能养活儿子,不需要男人帮忙。”她说完,站起来朝卧室外走去。
“你不需要,牛牛需要啊。”任雪冲着任言倔强瘦削的背部喊道。
任言把牛牛送到了临小区不远的一家私立幼儿园,她和任雪白天都要上班,实在是没时间照顾他。申启哲主动提出牛牛交给他照顾,任言依然拒绝了。
申启哲和任言的关系仿佛真成了默契的邻居,只是任言总感觉有道深情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身后。
任言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是韩云。韩云想约她谈谈,任言认为没有交谈的必要,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和感情。
任言挂了电话继续工作,眼前的报表仿佛成了嗡嗡的小苍蝇在她脑子里嗡了翁去,扰她心烦意乱。
下班时间到,任言走到公司楼下,看见花坛处有位衣着华丽的女士,端庄温婉的发髻挽在脑后,淡淡的眉目难掩苍老憔悴。
任言脚步一顿,韩云已朝她走过来。
“任言,我在这里等你,可不可以聊聊。”韩云苍白的脸颊因说话很费劲儿地喘息说,脸颊微有些潮红。
任言目光一凝,五年不见,韩云真得老了。曾经的黑发里掺杂着很多的白发,眼角的皱眉毫不遮掩地暴露在她苍白的脸上,松弛的皮肤牵扯着嘴角微微往下勾着。看来她离开的这五年里,申启哲无声的埋怨对韩云来说竟是最大的惩罚。
面对韩云殷切的目光,任言心头一软,没忍心再拒绝。
两人选了一家最近的咖啡厅,穿过街道时,韩云走不到几步便咳嗽连连,上气不接下气。任言微微蹙眉,回头看韩云,她只是淡淡一笑,说自己没事。
司机马叔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将车子停在咖啡馆外。
“申太太,您找我有何吩咐?”想到过去的逼迫欺骗,任言依然无法心平气和地与韩云促膝长谈。
面对任言的疏离冷漠,韩云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当年的事情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她为了儿子的前程,她没有拒绝Andy的请求,活生生毁了儿子的婚姻,逼走了任言。
这些年儿子对她的冷淡疏离便是最残忍的惩罚,申启哲搬出申家,独自一个人生活在那间不算大的公寓里。她知道那里有他和任言的回忆,她原以为世间长了,儿子便会忘掉任言,渐渐原谅她。
可是她又错了,儿子不像父亲,那种痴情执拗竟像足了她这个母亲。
这五年来申启哲依然像往常那样生活工作,只是更加沉默了。韩云知道儿子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任言,对她的恨意从来没有减少半分。
韩云踌躇片刻儿,艰难开口,“任言,回家吧,启哲一直在等你。五年前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再给我儿子一次机会。”
任言目光冰冷,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那些心酸心痛的一幕幕,“原谅?!”
她第一次听到韩云如此卑微地对她说话,竟然说祈求,任言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韩云,心里暗想她又想耍什么花招。申启哲这些日子住在她隔壁想必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当然也包括韩云。
五年前,韩云苦心积虑地逼她离开,现在却来求她接受申启哲,经验告诉任言,事情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果我跟申启哲复婚,你真得乐意?”任言疑惑地反问。
韩云眸光一亮,以为自己诚恳的央求令任言动心了,“当然,我希望我儿子快乐,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让启哲真正幸福。”
任言扯了扯嘴角,“可是我的幸福未必要有申启哲!离婚时,我已经要了我该得到的,你不是也说那笔钱和房子对我来说真是赚到了吗?我也觉得是,所以我们互不相欠,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可你并没有从银行里取走支票上的钱,启哲送给你的那栋房子你也没有住过一天,任言,我知道是我看错你了,你不是那种贪恋富贵的女人。”
任言不屑地扬起嘴角笑了,“支票还在我手里,我随时都会取走那笔钱的,你没有看错我。申启哲现在住在我家隔壁,你的儿子你自己想办法把他弄走,我帮不了你。”
任言说完起身起来。
“任言,我快死了。在临死之前,只想看到启哲幸福……”韩云苍老残弱的声音响在身后,任言身躯一顿,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身。
韩云苍白的脸上凝重平静,完全不像戏言,她这才重新留意她不太正常的脸色和不间断的咳嗽。
“肺癌晚期,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想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补偿点什么。可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注定亏欠了你。”
韩云捂着嘴,剧烈的咳嗽,缓了缓起气,艰难地说:“如果不是到了这一步,我真没脸来见你……任言,启哲是真心爱你的,就算我求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任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咖啡厅的,她站在公交站牌前,看着乘客上上下下,公交车一辆辆地来来去去。脑海里全是韩云苍老惨白的脸庞,申启哲淡淡地微笑背后藏着多少凄楚,这五年来,痛苦的不止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