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五百里,莲的池塘变成这一带唯一的水源,因为,每天太阳还没出来,上善便挑着两个大木桶到五公里外的绿洲取水,然后倒到池塘里,来来回回五六趟。
每天如此。
莲不忍心看上善如此劳累辛苦,但她知道比起这个,上善更不愿意让她消失。
可是一天一天,上善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人工挑水再怎么勤快,也挡不住环境的恶化,太阳的毒辣。
绿洲的水在不断退减,池塘里的水也是渐渐干涸,莲再也变不出人形,原本白色晶莹剔透的花瓣开始变得蔫黄,叶子卷曲、枯萎。
上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毫无办法,再加上长时间的缺水断粮,原本人高马大的上善如今瘦得皮包骨,他严重缺水,四肢无力,他已经不能再去更远的地方取水了。
最后一晚,上善趴在池塘边,陪莲说话。
“我们都能转世的对吗?”
“嗯,一定的!”
“就算喝了孟婆汤,就算来世我还是成不了人,你也一定要找到我。”
“好……下辈子,你无论变成什么,我都能认出你的。”
“上善……我想再亲亲你……”
莲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幻化成人形,吻上来,上善只感到干涸的嘴唇被一股清流淌过,沁人心脾……
是水!
莲在把她花瓣里最后一点水渡给他!
上善想挣脱开,但他实在没力气了,眼角滑下的泪混着脸上的尘土,砸在干涸的石板上。他想拼劲全力抱住她,却只能揪住她的一片衣角。
次日,一队路过的商人发现了上善,他手里仍紧紧拽着一朵枯萎的白莲,任谁也掰不开。
好心的商队救了上善。
十五年后,上善成为赫赫有名的盐商,在那间寺庙所在的位置建了一大片绿洲,那个池塘里的水又满上了,却再也没有莲花。
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世上,真的再也没有莲了。
没过多久,人们在寺庙的池塘里发现了上善的尸体,享年二十五岁,终生未娶,他一直随身带着一朵莲花标本,外人都说那是他的幸运符……
上善死后,重回东岳帝君之位,奇怪的是,他翻遍了生死簿,都没有看到有关莲的任何信息。
万物只要有生死轮回,都逃不过生死簿的记录,除非……
“她是属于四圣界的!”他哥东华帝君提醒道。
东岳了然:“……看来我们是各取所需啊。”
记忆和情感如果是一颗珍珠,那么一个人经历的多少就好比一碗水和一片大海的区别,珍珠搁在碗里,显得无比珍贵稀有,可放到大海里,只不过是一个牡蛎的产物罢了。
他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那些动人的经历,原来只是命运安排的磨练,这么想着,已活了上千年的东岳帝君很快便放下了。
但莲没有!
莲死后,她的天魂留在天牢中时,刚好佛祖正在找一个新的莲花座,帮忙物色的菩萨念莲在佛寺中待过,有慧根,也一心向善,便有意让她成为佛祖的花座,进入四圣界。莲当了花座,不负众望,不到天上百年,便修得真身。
可当她从混沌中醒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要去找上善!”
熟识的菩萨告诉她,你就算现在转世,也是找不到上善的,因为上善不在人间,他不是普通人!
大家都劝她趁佛祖还不知道,赶紧打消念头,斩断情根,否则会被赶出四圣界的。
莲办不到,她对四不四,圣不圣的没多大兴趣,没有心爱的人,就算活成老不死,那也只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好巧不巧的,在这一年的三月三,王母娘娘又办蟠桃盛宴,众仙神前来赴约,莲也跟着佛祖去了。
莲见到了帝君,果然是器宇不凡,可是啊帝君已经不记得她了。
菩萨说:“你看,再刻骨铭心的爱也不过如此,它只是你的欲望,迷惑你的毒药,让你以为它是这世上最神圣的存在。世界上最短暂最不靠谱的事物,都精通此道,好确保自身得以生存!”
莲不解:“可是,是那个人的存在,决定了我在哪儿,而不是我体内的爱欲,我爱与不爱,我的心,都已经和他绑在一起了!”
菩萨要求佛祖给莲一次机会,让她转世历劫,明白爱的无用和自私。
“爱只会给你带来毁灭,你的理智甚至会被欲望吞噬,最终成魔。”菩萨道。
这些预言现在好像都应验了,好像。
11号的院子里。
帝君抱着莲,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对不起,没认出你!”
佛祖和菩萨没有说话,一脸慈悲为怀地看着两人,等待他们的悔悟。
但帝君从来都不是按理出牌的人,到了这份上,他觉得他要是还按部就班,遵守因果的轮回和命运的安排,实在太蠢,太对不起鬼王这称号了。
“我一直认为,只有做人,才能感受活着。如果做人都不能够被温暖,何来活着?莲只想跟我在一起对不对?”
“嗯!莲不想再忘记帝君!”
“好!那就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