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待了几天,公司的电话已经把自己轰炸得粉身碎骨。再不回来,估计老林要炸毛了。戚无莜坐在末班车上,看着外面的街景一路倒退,上车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戚妈妈一直叮嘱着,女孩子在外要注意安全,工作不要太拼命,身体累垮了是自己的,想家了就多回几个电话,同时将一些腌菜和干菜都装到了戚无莜的大包包里,她知道无莜喜欢吃这些菜,特意多做了几坛子,怕她背不动,又分出了大部分。戚无莜一直闷闷地点头应答着,不想让戚妈妈发现自己红了的眼角。汽车开动那一刻,看到戚妈妈追着车跑,跑了好长一段像个孩子一样笑着跟她挥手,打了一个让她放心的手势。戚无莜的眼泪才刷地一下下来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灯火明灭,发现一切情绪被这黑夜吞噬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到站后是被列车员叫醒的,戚无莜歉意地笑笑。又融入到了这个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待了这么多年,戚无莜依然觉得自己像个过路客。回公寓的路上,手机响起来了。
“莜莜,想哥哥了没?哥哥可想死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你真是度日如年。要不要过来玩,哥哥在皇爵呢。”电话那头很吵,夏青崇一边嬉笑着,一边大喊大叫,言语里还有几分酒意,戚无莜隐约听见碰杯声和嘈杂的调笑声。
“我过去准会扫你们的兴。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你那帮狐朋狗友也不太待见我,何必互相讨没趣。”戚无莜答得冷淡,有倦意了也不想多费唇舌。
“说什么呢,哪个龟孙子不用膜拜的眼神看你,哥哥我削他,往死里削。”后面的语句听不太清,电话里传来一阵阵的哄笑声和夏青崇的谩骂声。
“莜莜,我三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除了酒就是胃酸,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想吃饭。”电话里是夏青崇委屈巴拉的声音,真不知道这丫受什么刺激了。听见电话里半天没有声音,夏青崇马上换了语气,“莜莜,要不你给我一桶泡面也行,我就是想吃东西。”
“好,我等下去超市买菜。”戚无莜说完,就挂了电话。
直到电话里响起了绵长的嘟嘟声,夏青崇才反应过来,她答应了?她答应了!竟然不问原因,不数落他,不嘲讽他,正常地答应了。这太不正常了。夏青崇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感觉酒醒了一半,头没那么痛了,胃也没那么难受了,整个胸腔里充满了狂喜。他厌恶地推开一个穿着热火,想贴上他胸膛的女人,吩咐了一句,“哥儿们,哥哥先走了,你们玩啊。”
“喂喂喂,阿夏你太不够意思了,节操碎了一地,怎么能走呢。”
“就是,夏哥哥划拳输了,还有几杯没喝呢。”
“就是,再玩玩嘛,这么急着去会哪个小情人哟。”
包间里一片抱怨声,夏青崇握住门把手,回头谄媚地一笑,“你们尽情玩,玩多久,喝多少,吃多少,全算哥哥的。”门里传来一片欢呼声,门外,夏青崇捏着车钥匙,快速向停车场走去,坐在车里,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再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夏青崇嫌弃地皱皱眉头,心想这样过去会被戚无莜放狗吧。一个漂亮的掉头,夏青崇将车驶向一个会所方向,又打电话要夏管家帮忙定好鲜花和礼物,等下过来取。
戚无莜推着购物车,左挑右选,不知道夏青崇喜欢吃什么口味,从肉类、蔬菜、凉拌到还像类,看是看够了,一样都没拿,然后又抬头看着上面的调料包,不知道该选什么种,她一边看着挑着想着,一边后退。
“小心——”背后一个声音还来不及提醒,只听见“哐当哐当哐当当当——”一声声刺耳的脆响声,一大堆不锈钢饭盒被撞翻在地上,有几个还滚向了远处,正站在人字梯上整理货架的服务员,有些歉意地说着,“本想叫您小心后面堆放的货物的。”
“对不起对不起。”戚无莜连忙道歉,松开购物车弯腰去捡地上的饭盒,听到响声的顾客,都好奇地看过来,戚无莜尴尬极了。
她可不可以,当作失聪或者失明,太丢脸了。戚无莜低着头抱起四五个饭盒,匆忙地摆到货架上,弯腰捡起摆上去,又弯腰,又捡起,又摆上去。
“寒夕,怎么了?”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传进耳朵里。闻言,戚无莜如雷劈,整个脑袋里只听见空白的轰鸣声。
半响,她才清醒过来,全身微微颤抖着询着声音看过去,瘦小的身躯瞬间僵住——是他,居然是他!戚无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露声色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脸色发白。
郁寒夕一脸平静地看着她,真的是她,原来她早就回来了。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生活得风生水起,只有他像个愚蠢的疯子一样,天涯海角去找她。她没有变什么,只是剪了随性的短发,穿着米黄色的休闲风衣,比以前更瘦更白了,仿佛一阵风就可以被吹走,七年时光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无辜地笑着,小小的巴掌脸上带着点僵硬和欺骗,那张童叟无欺的脸上,永远都是无害的笑容,郁寒夕太熟悉这种笑容,以至于下一秒都能预测得到,以前只要她露出这种笑容,然后再贴上来挽着他的胳膊撒娇,无论什么事,他都会缴械投降。
“寒夕,你们认识吗?”女子看着郁寒夕,又望望无措的戚无莜,小心地问道。
听不到回答,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那个清丽的女子几乎要蹙起眉头,戚无莜才想起要打一句圆场,她讪讪地笑笑开口,“那个我——”
“不认识。”男人忽然开口,淡漠地打断了她的话,言语和神色没有太大起伏。
整个世界仿佛轰地倒塌了下来,漫长而沉闷的空间里,那三个字,仿佛一个审判,一句不认识,已经抹杀了一切,的确,时间本就是一柄切割着灵与肉的钝刀,深深拉扯着,切割着的故人早已不复往昔,既是如此,又何必再生末节。
清丽女子还在打量着戚无莜,似乎对她脸上的表情很不解。半响,戚无莜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她抬高了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前面的两人,微笑道:“是不认识,刚才觉得这位先生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有点诧异罢了。”
郁寒夕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他目光毒毒地看着面前那个小女子,看着那个搅乱了他生命,又一声不响离去的人,心里冷笑着:故人?她这是自欺欺人,还是当自己死了?好好好,真是好。
郁寒夕温和地笑着,忽然转身,不动声色地牵起身旁女子的手,温柔地问道,“千彤,你刚不是问吃西餐还是中餐,我们去那边看看材料。”
千彤心下一惊,这还是郁寒夕第一次对自己这般亲近,自己的母亲突然造访,想吃一顿家庭餐,她匆匆忙忙地通知郁寒夕,百般恳求下,两个人才出来买点食材。在她的记忆中,郁寒夕记得每一个重要的纪念日和聚会,也会买好各种礼物,人前温文有礼,对她也是体贴入微,什么事都几近完美,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他的情绪。郁伯伯想撮合自己和郁寒夕,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情。她觉得自己只是客人,在郁家做客的客人。这一次,郁寒夕这么主动,千彤内心有几分诧异,几分甜蜜。
说完话,男子顺手推过放在一旁的推车,往前面走去。戚无莜垂眸,扫过那辆购物车,那里面放置了一些蔬菜瓜果,看来是已经逛一会儿了。戚无莜抿紧嘴唇,眼睛盯着那辆推车和在眼前渐渐离去的皮鞋,不由地握紧了拳,眼眶酸涩地发疼,戚无莜闭眼,再睁开,里面已经是一片清明。
“您没事吧,那些饭盒我们来收拾就可以了。”工作人员好心提醒到,戚无莜这才发现,自己抱着几个饭盒,已经呆了一会儿,她不自然地笑笑,“没关系,我会收拾好。”
神游着结完账,戚无莜晃悠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什么都没买,购物袋里只有几样调理包。她抿了抿嘴巴,风吹的脸庞有点凉,心里乱七八糟的,没来由地烦闷,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等下见了夏青崇,有嘴也说不清。她想了想,掏出手机。
“青虫,我临时有点事,下次做大餐给你吃。还有记得吃饭,我不想给你坟前送白菊花。”戚无莜闷闷地开口。
电话里面很长时间没有声音,戚无莜疑惑地看着手机,刚准备继续开口,里面才传来回答。
“我喜欢小雏菊。”电话说完就挂了。男人从完全摇下的车窗,看着远处那个身影,她停驻在那里,一只脚无意识地踢着地面,风吹得她发丝凌乱。他已经在这等了几个小时,半个小时前从她出口的方向,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开始他还以为看错了,现在接到电话,他才肯定了,那个人是郁寒夕,能让她反常的,除了郁寒夕,还能有什么鬼怪。
夏青崇苦笑,原来自己在她心中的重量,真的配不上一顿饭呐。转头看着副驾驶座位上的玫瑰,又是红色?夏青崇取过花下了车,走了几步看见前面一个人,他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前面的陌生女子回头,探究地看着他。
“美女,送你。”说着,夏青崇将花扔了过去,陌生女子慌忙接住花,诧异地盯着他,夏青崇笑了笑,已经绕过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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