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说,你长高了,换了班级,成绩噌噌上来了。你还是爱打球,老师说多少次也不管用。你还是爱穿白色的T恤,爱把书包扛在右肩,爱接话,然后旁若无人地明朗地笑。听说现在的你认识很多人,彼此拍着肩膀说着愿望,可以把勇气寄托在蓝天白云的地方......”
他是在一个点击量平平的帖子里读到这段话的。
帖名是“听说”,很简单的两个字。帖子几乎全都是用和上面差不多的语段串起来的,絮絮而没有尽头,几乎没人回复。
他觉着,这文字描述的人有点儿像他。
刚要退出,又看了一眼,原来是个女孩子发的。点了收藏,也许是想要留心一下动向吧。
2.
他是北方人,随父母工作调职到这个南方小镇的中学读书。新同学客气而礼貌,却始终不算太熟。
闲暇时间,他最爱编程,有时也会打打球,本是个活泼的人。可转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沉默了许多。
直到看到这个帖子。
女孩子的言语极为细碎,极为熟悉,却把他拉回了原来的那个自己。
阳光,干净,一笑起来就没了忧愁。
他咧了咧嘴角,好吧。下周活泼一点好了,无论怎样,周围的人都要陪伴他好久呢。
3.
周五,他打开电脑,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帖子。
嘿,更新了,巧的是就在十分钟前。
“听说,你这次没考好,老师狠批了你一通,几个外班同学也调侃你。你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还画起了涂鸦,数学课本上到处都是涂涂抹抹的痕迹。”
“听说,你没有参加学校的球赛,郁闷成了一只土豆。你还买了一件纯白的T恤,在上面画了一张写着120的卷子,穿出去嘚瑟了好几回。”
他翻着,忍不住地笑。
他点击回帖,飞速地在键盘上打字。
“楼主你好!你的描写太生动了哈哈哈,感觉就像我一样!不过,为什么是听说?听谁说,听说谁?”
来回看看,没什么毛病,点了发送,又去看别的消息了。
4.
他恢复了平时的开朗性格,很快融入集体。
他能感觉到,同学们也都等着他主动呢,其实根本没当他外人。
他现在有点儿感觉到学习的门道了,大人都说思路重要,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也许套路更合适些。
那天考试,他思路很顺,平时中游的成绩忽然成了黑马,一跃108。不算尖子生,可进步也不小了,他挺美。
接受过打球哥们儿的祝贺,他忽然想起那个帖子,更觉得有趣。那个帖子里的人多大了啊?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老师在讲台上咳了两下,他连忙坐好,把全身心投入到布满xyz的函数题目中。
5.
“你好,谢谢你对帖子的鼓励!”
终于,那个发贴人回复了,正经极了的语气让他想笑。
“其实,听说这两个字是假的,我从没有听说过。”
他一头雾水,感觉发帖人有点儿欲言又止呀,怎么回事儿?好奇心直跳,索性添加楼主为好友,又急急发问。
这回回复很快。
“有点长,你愿意听吗?”
啥?他哭笑不得,赶紧回复“愿意啊”。
随后一大段的消息跳了进来。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儿,从前有个哥哥。这个帖子,其实就是写他。可事实上,这些都是我的想象,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些消息,所以听说是假的。”
正当他紧锁眉头想这段话意思时,女孩儿的消息又急急进来了。
“抱歉,太过唐突,你就当作没有收到好了。”
他又追问好几条,可女孩大概下线了,没有再回复他。
6.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十分忙碌,各种联考和卷子大小不断,他累得几乎断气。每天三四分钟的空闲时间也用来记单词了,那些字母组合长得太像,弄得他无力思考。
现在的他已经稳在年级前五十了。老师说他进重点高中应该没问题,可他也不敢懈怠,别人都在追呢。
于是自己也日夜不停地奔跑。
当然,他还爱篮球。每每奔跑在球场上时,吹来的风都像在为他鼓劲。投球入篮的那一刻,大概是心里最帅的时刻了吧。
他这样想。
7.
时隔两个月,他终于完成了中考。腾一下,放松下来。
睡了两天,忽然想起电脑被冷落好久,立马启动。电脑传来轻轻的嘟声,一如从前。
浏览器说有新消息,他一愣。
是那个女孩,她在帖子里这样写道:
“也许很多人会费解这个帖子的意义,现在我想把它告诉你们。我有一个大我一岁的哥哥,以前总是意气风发,特别开朗。只是去年秋天,他在放学路上遇到有人抢劫,路见不平,当时就拼命和那人搏斗,受了很重的伤。后来在医院治疗,有人议论他傻。他又委屈又郁闷,得了抑郁症。在内外病痛的折磨下去世了。”
“他走了以后我的世界变得很安静,好像花朵没了绚丽的色彩。可我仍然很想他,有时一个恍惚,觉得他还在离我不远处冲我做鬼脸。”
“......所以,我开了这样一个帖子。我想,只要我把我假装听说的东西写下,哥哥就仍然在这个世界里。只是换了一个离我有点儿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现在,他走了也七八个月了。我早就平静了,因为知道,他就在那里。”
“听说,他中考完了,仍然那样明朗地笑着,仿佛一下秒就要来到我身旁......”
8.
他一字一句读完了帖子,鼻子酸酸的,有那么一点点想哭。
那个男孩子,一定很优秀吧。见义勇为的气魄,其实是伟大而难寻的。
然后郑重其事地敲击键盘。
“我真的觉得你哥很棒。”
“我和你哥有点像,年纪也相仿。不如,就当我是他吧?在另一个地方成长,就像......就像你听说的那样。”
他知道,女孩一定会同意的。
因为,他可以说给她听他琐碎的生活,一如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