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黑衣男子和年轻人同时愣在了原地。一名穿着朱红色宫装的贵妇,正站在年轻人面前,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贵妇的头上梳着高耸的单发髻,脖颈和眼角的细纹,露着她已不再年轻;但那逶迤在身后的宽大衣裙和两条袍袖,还有身上金光闪闪的各式珠宝簪佩,精致的脸庞,纤巧的下巴,淡淡的粉黛,恰到好处的五官,让她看起来依旧妩媚动人,同时还带有着森严的威势。
“王后……臣徐至拜见王后,王后长乐未央!”黑衣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这位女子,正是面前年轻人的母亲,两宫之内的女主人,天子的元配,齐国的王后。
“徐至,太子的话我听到了,你下去吧。”王后伸出纤纤玉手,在徐至的肩头轻轻按了按,以示安慰;手腕上佩戴着两环玉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是……”徐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起了身子;久跪于冰凉石阶下的膝盖,此时蓦然承受了身体的重量,那针扎一般的刺痛,让徐至眼前一昏,差点晕倒过去。
不过徐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他紧咬着牙关,低垂着自己的腰,双手几乎就要耷拉到地面,猫着身子,踏着细碎的步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堂。
刚一出殿门,徐至猛然抬起了自己的腰,走到依旧匍匐在殿外的那几个宫女面前。低着头,看着这几名年纪尚小,跪倒在自己的靴尖前,因为没有得到王后和自己的命令,而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宫女,徐至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你们几个,从明天开始,到宫内私监去。”
说到这里,徐至的语气顿了顿,待到那几名宫女惊恐地抬起头来,望向徐至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和绝望的时候,徐至才快意地说完了自己的话:“刷夜壶。”
说完,徐至不顾那几名宫女眼中忽然滴落的泪水,还有那楚楚可怜的神情,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几名宫女身边绕开——诚如太子所说,自己不过是个阉人,这些女子……自己是无福欣赏的,也没有那个兴致;再者,自己也算是仁慈了,去私监刷夜壶而已,总好过暴室中洗染纺布!
不过……徐至一边走在殿间立柱林立的长廊上,一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太子变成了这个样子……看来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前些日子徐夫人遣人找到自己,谈起的两家可能有亲缘的事情了——受封于齐地的临淄王,就是徐夫人的儿子,若是太子倒了……新太子八成就是临淄王。
说来也奇怪,本朝得国之前,开国武王便曾受封为齐王,虽然后来先迁楚王,后贬为淮阴侯,可是开国武王还是对齐地别有深情。
虽然鉴于形势,开国武王在留侯和萧相的劝说下,定都长安,可是在那之后,武王常到临淄去居住,也是为此,临淄、济北、胶东,这些古齐地,一直在本朝天子心中,有着很重的地位。
可是太子之位已定,天子却偏偏把临淄王封到了古齐之都,这对王后和太子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徐至还记得,当初定下临淄王的封地时,王后就缠着天子哭闹了很久,可是终不能打消天子的决议。
朝臣也为此事喧闹了很久,可是王后之位一日不动,太子也就一日稳如泰山,久而久之,也没人会把临淄王挂在心上了。
可是现在……徐至想到了太子疯癫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冷笑——现在天子忙于选议和亲南匈奴之事,无暇他顾;一旦和亲事毕,天子迟早发现太子的异常,到时候……就是王后再受宠,太子之位也难保,等到那时……徐至的脸上一阵潮红——看你还敢叫爷爷“阉人”?
就在徐至畅快地想象着太子失势之后,他要如何折磨这个侮辱了自己的疯子之时,在长安城另一角的长乐宫内,一处小小的园林之中,花明柳暗之间,一位白衣少女,正坐在池塘边的木桌边,举着一卷厚厚的竹简,聚精会神地阅读着。
少女的衣着很是古怪,宽大的宫装袍子,原本应该繁琐地层层叠叠按照顺序套在身上,可是少女却只挑了一件深衣罩住了自己玲珑起伏的娇躯,一根长长的黑色系带,将整件浅紫色的深衣束在少女猛然窄下去的腰身。
原本长长的袍袖,似乎被刀子割去了一般,让少女晶莹雪白的皓腕得以露在池塘边微寒的潮湿空间里。微风吹动,池塘上漾起水波,少女裸/露的肌肤上,也泛起了一个个小小的疙瘩,而她却浑然不觉。
少女的头发并不像妇人们惯常的那样扎成发髻,而是用一条红色的丝绸系带,在脑后束起了一条,垂在后背上,远看上去,就像一条马尾。鹅蛋型的脸庞,微微皱起的黛眉,雪白晶莹的耳廓,天鹅般优雅修长的脖颈,不停踢踏着的两条光洁小腿,木屐中微微蜷曲着脚趾的赤足,少女的身上充满着青春的气息。
“哦……哦……这样啊。”过了好久,少女才把手中的竹简放在木桌上,轻轻敲打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嘟起粉红的嘴唇,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拐点啊……”
从竹简上记载的内容里脱离出来的少女,似乎此时才有些迟钝地感觉到了外界的寒冷,她稍稍用手拉紧了身上的深衣,娇俏可爱地朝着缩在胸前的双手上呵了一口气。
“哎呀……不过韩信也真是……怎么说呢,吊丝终有逆袭日?嗯……也不对,好歹也是兵圣级别的人物……可是原来的这家伙也真是……”相比于身上的寒冷,少女似乎还是对竹简上记载的内容更感兴趣,又把桌子上的竹简拿在手中,哗啦哗啦地翻看起来。
少女一遍看着竹简,嘴里还一边啧啧作声道:“不过刘邦可就倒了大霉了啊……丢了脑袋不说,抛妻弃子,连老爹都可以不要换来的江山,到底落到了韩信手里。”
“这韩信也真是的……刘邦打下的底子不要,还非得回到战国时候的状态?他心里就这么执着于‘裂土封王’?或者说,只是做个诸侯王他就满足了?就没想过要统一天下?不过这也说得通……哎呀,我怎么觉得现在的这段历史,比原来的历史靠谱多了呢!”少女再次丢下竹简,居然很没有气质地把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中,啃啮起自己的指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