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见过这么拉风的男人。一头蓬松卷发，脸上戴着副超大太阳镜，十一月的秋风里竟然还只穿了件花格子短袖衬衫，配上一条沙滩短裤和平板凉拖，活生生地把我们拉回了七月份的盛夏时光。
只是，这厮虽然潇洒地一塌糊涂，鬓角的点点斑白却出卖了他的年纪。
“他是临州城的主管，银刺，聂远行。”怕我不明情况下失了分寸，吴语很是善解人意地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一直不知道，组织在临州城里也有一位地下BOSS，而且跟吴语是同属一个级别的。
此人虽外表粗犷，但做事显然也比较讲究，先是跟老王握了握手，然后又向吴语打了个招呼，最后才看向我，很不正经地说道：“小鬼，我就是那个不高兴的人，这下认识了吧？”
奶奶个熊，小鬼？这家伙显然是在倚老卖老嘛！
我看了看一旁含笑不语的两人，硬气地挺胸抬头道：“大爷，请问你凭啥不高兴？”
“哟呵，小鬼头胆子很大啊。”聂远行把太阳镜往头顶上一推，将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略显诧异道：“当初，王老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还有点儿不相信，心说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能有多强，现在看来，我倒是要重新评估一下你的实力了。”
“看哪里能看得出来，实力这东西当然要打过才知道！”
“得了吧。”见我越说越不像话，吴语不由笑着制止道：“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跟聂主任叫板，等自己升上银刺的时候再来还差不多，现在给我滚一边去。”
把我拎到身后，吴语这才一本正经地对上聂远行道：“知道你是惦记上他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刘义在汴京生活地很好，进步也很快，要是调回临州，迟早会变成个和你一样死不正经的人。”
“我？死不正经？！”聂远行做出一个十分夸张的表情，仰天长叹道：“王老啊，您快给评评理，这小妮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翅膀硬了，就忘了饮水思源的老理儿。”
“这事儿我可帮不上忙，按照组织规定，提前毕业的优秀人才省会城市有优先选择权，吴语一点儿都没做错。”老王同志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要怪啊，就怪你自己不争气，在临州待了好些年都晋升不上去，是想在这儿落地生根，把它当成第二故乡呐？”
“哎哟喂，我这不是想多陪陪您老人家嘛，来来，走这边，我让司机把车停前面了。”被老王一训，聂远行立马蔫了，搀着老人家的胳膊就一个劲儿地卖好。
眼见此景，吴语也是忍俊不禁，朝我使了个眼色，便一起跟了上去。
路上我才知道，组织在全国各大城市里基本都有至少一位银刺坐镇。他们负责打理本市辖区内的各项生意，还要管理各级杀手，安排他们的日常业务，仔细说起来和正经八百的机关单位都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出于杀手职业的特殊性，以及组织千余年积累下的经验，像聂远行和吴语他们这种人都会有一个可以见光的正式身份，用来掩饰自己的底细。
吴语是“延寿保健”的总经理，卖医疗保健器械的同时，还负责将人免费送往太平间；至于聂远行，他的身份是临州市红十字慈善总会的一位主任，下班时间则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这就是我们大部分墨刺组织高层人员的生活状态，两种身份不断切换，自己既是光明世界的一部分，又有着难以摒弃的黑暗属性，矛盾且快乐着。
“远行，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上头应该已经提前通知你了吧？”到了下榻的酒店，一进房间，吴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我只听说是荆燕和政府里的人眉来眼去，意图不轨，详细情况还要你们说明一下。”
“这件事是刘义第一个发现的，就让他来告诉你吧。”
吴语既然发话了，我自然不会藏私，原原本本地将前因后果都叙述一遍。包括我与燕小曼的私人恩怨以及袭杀燕山、燕峰这两名独行燕的事，一点儿都没落下。
听我说完，场间众人都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聂远行才开口道：“燕江川既然是双飞燕，且不属于临州系统，那么多半就是来自于汴京了。”
“我也这么认为，毕竟这件事肯定要由汴京甚至更高级别的人物才能主导。”吴语点头道：“我现在有些担心的是，拔刺行动到底牵涉到了哪一层，是只局限在临州一市，还是扩展到了本省，甚至于全国？”
其实，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再捋一遍，不难发现，荆燕对这个行动是非常重视的。
他们在临州与之接头的对象，是身为市委书记第一秘书的司马克。而不知出于某种原因，我被意外认定为窃取了他们资料的嫌疑犯，从而惨遭灭门，虽侥幸逃脱，荆燕却紧接着派出独行燕来追杀我。
要知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小民，独行燕这样的杀手对我来说无疑是杀鸡用了牛刀，可见对方对此事的重视非同小可。
然后，不知什么缘故，那份资料又回到了司马克手里，而我在阴差阳错之下竟把它再次偷了出来，这下可算是坐实了窃取情报之实。
“你确定他们一开始要找的就是这份文件？”吴语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不用怀疑，虽然我们不知道司马克为什么要隐瞒不报，但能够引动荆燕大打出手的，也只能是它了。”旁边的老王同志替我答道。
听了这话，聂远行也赞同地点头道：“没错，接下来的问题在于我们该如何弄清对方的真实意图，也方便我们早做防范。”
“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想象地那么严重，燕江川不会孤军奋战，必定要寻求支援，考虑到临州市肯定也存在着荆燕的据点，我们接下来可能会面临一场规模不小的‘局部战争’。”吴语皱着眉头分析道。
“这是迟早的事情！”聂远行大手一挥，也不问问我是否同意，就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大声说道：“荆燕的狼子野心咱们都心知肚明，这次既然是他们主动挑事，就怪不得我们不信守承诺了。”
好么，这战争还没打响呢，我觉得自己的一条胳膊已经提前阵亡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