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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回忆录⑴

那是几岁时的事情岚幽已经记不清了,大约四五岁左右。在此之前,她还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她的爸爸还会把她高高举起来,虽然没有太多记忆,但是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是很快乐的。后来有一天妈妈带着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妈妈说这是乡下,她还说,她的爸爸死了。

小小的孩子意识不到死亡的意义,看着妈妈哭,自己也跟着哭就对了。离开家之后的日子比想象中要艰难地多,她甚至只有过年时才能穿上新衣服,她什么也吃不下,瘦了好多,然后妈妈就会抱着小岚幽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她不知道妈妈在哭什么,她只是觉得很难过。

她大病了一场。

而妈妈却没有任何多余的钱带她去医院,妈妈只能把眼睛哭红,喂她吃廉价的药,让她喝好多热水……妈妈把她抱在怀里,呢喃着她听不懂的话,然后妈妈笑了,拿出类似于针一样的东西,在她的左肩锁骨的地方,深深刺下去。岚幽哭喊着挣扎,但一向柔弱的妈妈那天力气好大,硬是扳住岚幽,针的尖端在岚幽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妈妈很认真像是在做一件工艺品,岚幽疼得全身都是冷汗,一个劲儿地颤抖。

“你怪不怪妈妈?”

“不怪。”岚幽对妈妈笑,妈妈也对她笑,那是记忆里她看过的妈妈最美的笑容,妈妈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湿润,可是嘴角的弧度却温暖地几乎融化命运带给她们的一切风雪。

“那你去邻家的婆婆那里,帮妈妈要回一点米好不好?”

“好。”天真的眼里映不出任何怀疑。

“妈妈很爱你。”

很多年后她依旧难以想象妈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在当时的自己看来,妈妈眼里复杂又坦然的情绪里,更多的,是爱和愧疚吧。

邻家的婆婆对岚幽很好,给了岚幽很多米,还帮她一起拎回去,她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所有幸福从这里开始终结。婆婆把岚幽推出去,用手捂住嘴,然后冲进屋里把煤气关上,又急匆匆地把门窗敞开,最后才跑去妈妈身边,大声呼救着。

岚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大家都过来帮忙,然后村里的老医生惋惜地摇了摇头,婆婆抱起她,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婆婆说,妈妈死了。

没有给她自欺欺人的谎言,没有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也没有委婉地告诉她妈妈去了天堂什么的,就是一句简单而又痛彻心扉的话语,你妈妈死了。

婆婆再后来的日子里尽可能给她关爱,婆婆很慈祥,但她再也没有那种感觉,去好好面对这个世界。婆婆也很老了,和婆婆一起生活了一年之后,婆婆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把她拉过来,摸着她的头,“我们岚幽是个命苦的孩子,但是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婆婆以后不能照顾你了,婆婆有一个外甥,他没有孩子,你去他家里,就会认识新爸爸妈妈。”

岚幽拉着婆婆的手,使劲摇头,她第二次哭得这么难过。不久之后,婆婆也死了,她去了所谓的新家。

新爸爸虽然酗酒,但是有时候会给岚幽买糖吃,买衣服穿,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她去村里逛逛,新妈妈不爱说话,不怎么爱搭理岚幽,但是最起码还是会供岚幽上学,为她做饭。岚幽的性格很孤僻,又很倔强。她入了爸爸妈妈的户口,叫做文一。

来到家里的第二年年末,妈妈生下了一个弟弟,弟弟叫做文绪,从文绪出生开始,岚幽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艰难。或许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个儿子,爸爸妈妈有些想把岚幽送到孤儿院的意思,但是婆婆临死时的嘱托他们又不敢违抗。

表姐是一个特别势力的人,总是捉弄岚幽,岚幽也不愿意计较那么多。岚幽在初中毕业时,表姐的同学送给岚幽一串项链,这个男孩对岚幽特别好,岚幽当时还不知道,这种好是有目的的。表姐发现后,把岚幽堵在小巷里,和其它女孩们一起拳脚相加,岚幽没有反抗的机会,她一只手支在地上,残喘着透过额头上留下的血液看见妈妈站在小巷外正冷冷地观看这一切,妈妈拉住想要跑过去扶起岚幽此刻却大哭着的弟弟,岚幽当时心里还是有希望的,她费力地抬起手向着妈妈的方向,可接踵而来的是一阵眩晕的刺痛。表姐的脚踩在岚幽白皙的手背上,唾弃地冷笑一声,“以前就看你不顺眼,还敢勾搭我男朋友?文一你他妈就是个婊子!”

这些岚幽都不在乎,她伤心的是,弟弟哭喊着叫“那是我姐姐”时,妈妈捂住弟弟的嘴,转身,离开。她脸上逃避中略显排斥的神情,唯恐岚幽会站起来叫她一声“妈妈”。

十五岁的岚幽,在傍晚里缓慢地行走着。她是真的希望,在自己蜷缩着哭泣的时候肯有人抱抱自己。

可惜没有。

于是她试图用手臂环绕住自己,然后对自己说,“我们回家吧。”她站在熟悉的大门门口,米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的罅隙,夹杂着弟弟抽泣的声音,固执地喊着,“我要找姐姐……”然后是妈妈的声音,“她算是你什么姐姐?她妈死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说不定是从哪儿怀的野种……”岚幽猛地推开门,把大家吓了一跳。

从此文绪再也没能忘记岚幽的眼神,那种接近于恨的深邃的目光。

后来岚幽在学校的食堂打工,离开了家,老师看她学习成绩优异,保送她去了省里最好的高中,一切上学的费用都有老师来出。她发誓要成为其他人比不了的人物,还有就是,她不允许“文一”这个名字,跟着她一辈子。

后来她回家一次,家里一贫如洗,而她是穿着一身名牌,身后跟着几个保镖回来的。她的变化很大,在所有人都没出来面前站着的女人是谁的时候,只有文绪,冲出来紧紧地抱住了岚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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