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在这儿时常发生,弘旺这孩子,见着胤禩就死赖着要他抱,任谁都拉不开,拉重了吧,怕伤到他,轻了吧,就被他奸计得逞,软硬兼施全部没用,真真的典型恋父情结!
“旺儿,来,额娘抱,阿玛还有事忙,你可不能任性哦!”我走过去堆起笑容,可弘旺非但不领情,还拽拽地把头别向另一边,让我这个额娘有种厥倒的冲动。
“他和你一样,都喜欢粘人。”胤禩轻声耳语,声音不大,但正好一字不落地全进了我的耳朵。
“你……”我刚欲发作辩驳,就被一声冷冰冰的插入语打断:“八弟,太子爷等得有些急了,你的衣袍可换好了?”
“已经换好了,可是四哥,劳烦您再禀告太子爷一声,说臣弟有事耽搁了,处理完即刻便去向他赔罪。”胤禩一边哄着弘旺,一边对四爷道。
“哦?出了什么事?”四爷踱近前来,浑身的冷气几乎要将真个园子冻住。
“旺儿小孩心性,拉住了我的衣襟不放,我恐怕还得花些时间,望四哥海涵。”胤禩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弘旺的小手,可弘旺却一如往常攥着,完全不给太子爷优待。
他在说“小孩心性”四个字时,特地加重了,还带着几缕笑意向我脸上瞥了下,我反瞪了他一眼,竟然把我和弘旺相提并论,虽然我是很爱和旺儿玩,但也不至于“小孩心性”啊。
“旺儿,你再不乖额娘不要你了,平日里谁陪你玩儿的,怎么总喜粘着你阿玛?额娘虐待你了么,啊?再也不理你这头白眼狼了!白眼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学胤禩,加重了“白眼狼”,扫了他一眼,佯装怒火中烧,掉头就走。
旺儿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怕我不跟他玩儿了,立马松了手,带着哭腔向我走的方向挥起小手,小拳头一张一合地像是要抓住我。
“这才是额娘的好孩子嘛。”我开心地掉转头,从胤禩手里接过旺儿,骄傲地瞅了他一眼。
“果然是小孩心性。”胤禩把旺儿递过来时,又在我耳畔留下一句嗤笑的话语,气得我脸都青了,帮了他竟然不知恩图报,还损我!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我一跺脚,算你溜得快!下次可没那么走运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胤禩领着九爷、十爷和十四迈进了小院,边走边谈,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容。
“雨涵,上茶。”我手里抱着睡熟的旺儿,不方便沏茶,便招呼一旁的雨涵上茶。
“多谢小八嫂。”几位爷道了谢,一一落了座。
“这件事就这么办吧,想必上谕一颁,各级官府照章办事,灾民的数量便会减少,老百姓暂时有个依靠,也有些保障。”胤禩呷了口茶,淡淡说道,九爷在旁陪着点点头,旋即松松握拳,支在头侧,推揉着太阳穴:“光靠着官府的力量还不够,弟弟想私自出些款子救济灾民。”
我霎时惊讶得张大了嘴,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史上记载的九爷可是一只铁公鸡,一毛不拔,而且还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几乎被批斗得一文不值,可现在展现在我眼前的九爷,却是充满了爱心,心系民众,我简直也无法将史书上的九爷与眼前的他联系起来。
“怎么?我不可以这样做吗?还是八嫂有什么意见?”九爷明显注意到了我的异状,眉眼间似乎染上丝丝不悦。
“没,没有。”我将旺儿交给乳母,低头掩饰了下,摆摆手道。
“就这件事,瑶儿你怎么看?”胤禩笑睨了我一眼,静候我的答案。
“是‘江浙抢夺米粮案’么?”我隐约记得在康熙四十七年发生了这么一个案件,但前因后果不是很了解。
“江浙抢夺米粮案,哎,对哦,你们听,小八嫂概括得多好啊,七个字就齐活了,哪像你们,讲了半天我都还没明白前因后果,更别谈什么应对了,哪儿那么多事啊。”十爷乐呵呵地抢过话头,沾沾自喜,仿佛常胜将军一样倨傲地斜睇着其他俩人,那意思好似在说,我没听懂是正常的,谁叫你们说得那么复杂隐晦,弄得我头都大了。
“十弟,你就别在这儿瞎搅和了,就事论事!”九爷无奈地瞥了十爷一眼,右手依然揉着太阳穴,很乏的样子。
据胤禩的讲述,我才了解事情的始末,今日王鸿绪上奏,谈及江、浙等地农民开展了夺粮斗争。奏疏中说:江浙去年旱灾,蒙皇上蠲田租,发仓谷,截漕米,又全蠲四十七年地丁钱粮。但是,今年因米价稍贵,穷民未免艰难;又因近年官法废弛,不轨之徒在内煽惑,遂有市井“奸民”率饥民吵闹官府,打抢富家,一呼而集遂致数百人,官府一时无法。近日督抚俱在浙江审事,江宁省下崇官米不得法,遂致“奸民”聚众抢夺米铺三四十家,其余江、浙各府州县此类事件也屡有发生。至于各府州县村镇“奸民”聚众,以米贵为名抄抢富家者更是不可胜数,而官府对此竟不过问,这是变乱发生的重要原因。王鸿绪在奏疏中还建议,待今年收成过后,民情安定之时,再访拿惩治各府州县带头闹事者,以警众安民,只有这样做,才能使百姓害怕国家法律的惩治,消灭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变乱。而今日几位爷同来园子,也是为了聚在一起商讨这件事,事出紧急,无空余时间着人告知我一声。
“警众安民之法固然是好,但不可操之过急,必须等到民心安定方能执行,否则恐怕适得其反。”我思考了一下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安抚灾民,他们之所以转变成所谓的奸民,主要还是因为生计所迫,因此该想法子开仓放粮,定点设置粥棚救济灾民。”
“纸上谈兵自然是空口白话,哪儿这么容易,要是这么容易,我们也就不必坐在这里浪费唇舌讨论了。”九爷鄙夷地瞅了我一眼,但未彻底掩掉他眼底的那一缕惊诧。
我并未理会九爷语气中的那份嘲弄,接着说道:“米价暴涨,各州府都出现了此类的状况,江浙一带我们鞭长莫及,但是京城近在眼前,可以先从周边入手,解决京都的异动,既稳固了中央,也给各个地方做个榜样,让他们知晓该如何处理。现如今,星玥的营业额不错,九爷的那份红利我已遣人送至府上,至于我拿到手的那份,我打算捐出来。”
“清瑶,你要拿这些钱帮助灾民啊?”十爷不敢相信地望着我,面露难色,“太慷慨了吧,这可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啊,都不心疼吗?”
我“噗嗤”一笑,不以为意道:“当初我开张星玥,倒不仅仅是贪图一时新鲜,也不是为了挣多少钱。”
其实,我开星玥初衷,是想帮助胤禩改写命运,倘若他出什么事,钱是必不可少的通路法宝,正应了那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而且那时又正好有这先天优越的条件和先率——九爷,我几乎没费什么心思就成事了。
“啊?那是为了什么啊?”十爷好奇地撅起嘴巴,开动着脑筋。
“呃,能救助这些灾民,也算是功德一件,就当是为自个积阴德吧。”我微微一笑道,迎上胤禩温暖略表赞同的目光。
“你们几个是财大气粗,不在乎这两个小钱,我到现在还欠着户部的款子呢,出钱我就不参与了,有什么需要弟弟效劳的地方,我一定做牛做马,在所不辞。”十爷拍得胸脯咚咚响,信誓旦旦。
“反正就是出人不出钱的意思咯?”九爷抿了口茶,略微笑着问道,十爷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忍笑调侃道,见十爷还是小鸡啄米,我心中暗叹一声,谁叫你二呢,那可怪不得我了,顺承着说了下去,“好吧,我只能说,你就是口井。”
我和十四都是现代人,知道接下去的一句是“横竖都二”,原先十四正在静静喝茶,忽然听到我这句,顿时将口中的茶狂喷出来,不偏不倚,刚好喷到坐在他对面的十爷脸上,十爷瞬间淋成了落汤鸡。
“老十四,你干甚啦。”十爷被喷,一蹦三尺高,哭丧着脸瞅着十四。
我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看见十四曲膝弯腰赔着小心,更是乐不可支,胤禩和九爷为了保持形象,都别过了脸强忍笑意,雨涵貌似一脸正经,忙前忙后地帮十爷收拾,却掩不住即将破功的事实。
“九弟,你还好么,头疼又犯了?”胤禩止了笑意,一脸担忧地扶着九爷的手臂。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九爷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薄唇微颤,一时也被吓蒙了:“九爷,您还好吗?要否请太医来?”
“还好,只不过最近生意忙了些,头风又发作,一点小病小恙,我都惯了,不碍的。”九爷疲惫地侧托着头,摇摇手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