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究竟为什么会如此莫名地产生这样的情愫,我不明白,就似初生的婴儿不了解这个世界一般,我不懂得自个为何自然而然地就产生了这种想法,兴许这便是缘分,我第一次燃起了保护的渴望,我想保护这个娇弱而慧心的女子。
进屋见她桌上的练字,潇洒飘逸,浩然正气的十六个大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实在想不到,自己前不久才认知的这番深刻道理,竟被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感悟得这般透彻。品着碧螺春,丝丝心动缭绕心头,挥之不去……
宫殿之中她弹得一手流畅的好琴,真不知她是哪里学来的,这些西洋的玩意儿我虽不排斥却也不精通,她一个从小置身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又是从何处习得?一首哀婉的曲目,时而翱翔九天漫步蓝空,时而雕阑玉砌灯火阑珊,好像就是弹奏给我听的一样,每个音符都深深扣动我的心弦,心愿与琴曲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套活泼的舞蹈,以前竟从未见过,她把头发简单地扎成一束,清新跃动,别具一格,她的全身迸发出如火热情,调动了整个后院的氛围。不管何时何地,纵然刻意掩藏锋芒,她依旧璀璨夺目,不加装饰就能让人挪不开眼,四哥、十四弟,甚至十三弟,都看得十分专注投入,生怕漏了一个环节。
她巧妙地用一首歌表达了轻快欢愉,在表达对德妃娘娘生辰的祝福的同时,也凸显了对如今的盛世的细致描绘,既不显得矫揉造作,刻意逢迎,又充分表达了对皇阿玛的敬佩褒扬之意,更是让我们惊叹不已。
皇阿玛给十四弟赐了婚,是员外郎明德之女舒舒觉罗氏,瑶儿好像很伤心,神色惨然,苍白如纸。我曾去看她,她闭门不见,我知道此时应该给她时间接受,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何会那样悲伤,久久都缓不过劲儿来,她,真的好神秘,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不了解一个人,越是想亲近越是感觉到距离的遥远。
无意中听到了她与四哥的约定,我才明白她是如此不同,向一个不可能给唯一的人要唯一,又怎会如其所愿?果不其然,四哥不多久就纳了四品典仪之女钮钴禄?芸梦为妾,瑶儿的梦,最终没有保住。
南巡遇刺,我竭力地护着皇阿玛,却忽视了同来的瑶儿,当一支羽箭向四哥背后射去,瑶儿以身挡箭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她对四哥的情意,是那么深,那么浓,恐怕一生都会铭刻于心,难以忘怀了吧。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大片衣衫,开出一朵诡异的红牡丹,我的眼前漫天只有一片鲜红颜色,再无其他,心像是被利刀划开一道豁口,揪揪地疼,我几乎难以自制地跪倒在她身边,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只要她活着,我做什么都无怨无悔,即使取我的性命!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她,我连呼吸都感觉是痛的,一听到太医说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兴许能救她一命,我毫不迟疑地上了马,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要放弃,我不要带着后悔过一生。九弟、十弟虽极力劝阻,但我决心已下,绝不眼睁睁地看她离开我。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我累垮了几匹马,终是及时归来,保住了瑶儿的命,当太医说瑶儿无虞,我前所未有的感激上苍,我想,我明白什么是爱了。
我病了,病得很严重,根本无法下地行走,更不必说去看望瑶儿了,九弟一个劲地埋怨我不好好爱惜自己,硬生生把自个的身体搞垮,我却一点也不后悔,着急地询问瑶儿的近况。一日,十弟说她已经醒来,我提着的心应声落地,她好就好。
船头的一番谈心,我蓦然发觉瑶儿不是一般的女子,对圣心的把握竟是那样通透,分析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她一向不关心这些,怎会知道的?
宫中皆传闻,清瑶是四哥的人,但说不清是什么缘由,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对她就有种莫名的信任,总觉得她不会加害我,甚至可能适时反戈相助,虽然我内心知道,这样莫名难言的情绪,单纯依赖着自个的直觉,有时候是致命的,一朝不慎,极可能陷自身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一世不得翻身。
毕竟这个宫廷,带给我的阴影实在太过浓重,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今日高位明日囚比比皆是,多如牛毛,前朝后院变幻莫测,深浅难料,谁都没有这个本事,能够看透繁复的人心……
当她问我“八爷,你不想要那个位子吗”时,我微微怔愣了下,她竟会问我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胆子真的包了天了!
说不吃惊是假的,四哥是那么拘谨的人,乃至于过分敏感,难以亲近交心,在我的认知里,他身旁之人也多少会沾染几分他的习性,可她的性格却是迥然相异,委实给了我一个不小的震动。
我这一辈子,都在和上天赌博,那么这次,我就压上所有,酣畅淋漓地赌一回,若是输了我也认了,但是一旦被伤害和背叛,兴许这一生都再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感觉。
含着笑缓缓道出高处不胜寒时,眼见她原先胸有成竹的面色变得难以置信,我只是云淡风轻地微笑着,因为找不到更好的方式面对……
她一直觉得我有野心吧,从她平日警惕的眼神就能看出,可是我的野心很小,一是尽我所能保卫大清江山,为社稷黎民谋福祉。二是得一心人白首不离,当年华老去,携着她畅游山水间。
然而,我姓爱新觉罗,就注定一生无法随心所欲……
回宫之后的一连串打击,一度让我悲痛欲绝,一蹶不振,二伯父是这么好的人驾鹤仙去,我一贯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漫然倾听,细语安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时间,我居然分不清她对我的情愫,究竟是感激感恩感念,还是怜悯怜惜怜爱,抑或是其他。
若是前两者,我不需要,也从未需要过,更何况是她。
在她面前,我不是弱者,也不可以是弱者,佯装云淡风轻地与她谈笑,却怎么也无法忽视心底的那一抹痛楚……
我所希冀的,不过是她的懂,她的谅,即便只是一时的解语花,终究不属于我,亦不在乎。
二十多年来,我逐渐厌恶孤寂,排斥廖凉,虽说有九弟十弟常伴身侧,不致形单影只,却在黑夜之中受尽空洞之苦,转醒只剩繁华一梦,梦灭皆空……
如今出现一个她,只觉是上天馈赠的礼物,珍视不能自已,错过恐会抱憾终身。
翊慧胡搅蛮缠令我筋疲力尽,后来居然转变到明目张胆地责难瑶儿,一发不可收拾。
如她所愿,我们渐行渐远,瑶儿为了躲避我,与四哥越走越近,甚至到了咬耳悄语的地步,雪地梅香,一盏清茶喝得了无兴味,我却还要装得若无其事,谈笑自如,眼下的状况让我很焦虑,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额娘见我失落急躁,便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将事情的始末讲述给她听,她听后只是宛然一笑,劝我不要心急,让瑶儿慢慢了解我的心意。
可是见了瑶儿冷漠疏离的面容,周到不缺的礼数,我又没了信心,她,爱的是四哥吧。
我喜欢她,她却总是若即若离,像一捧流沙般抓不住……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瑶儿好像能看透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了解,总是从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悲伤,在所有人都邀功争宠、争名夺利的时候,她把自己与外界隔绝,想让我们将她遗忘,殊不知她自个一早便在我心中已经种下了情愫,一日日成长壮大,再也忘不了了。
就像瑶儿说的,我应该谢谢九弟,如果没有他,或许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也永远听不到那句“我爱你”。
她爱不爱我不重要,我爱她就好。
皇阿玛对瑶儿的感情是我的一块心病,他对瑶儿很眷顾,已然超越了对一名女官,一则瑶儿自身的品行和能力毋庸置疑,二则皇阿玛初见便真心很喜欢她,不知为何。但是瑶儿每次回答都很坚定:不用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是尽揽天下的皇帝,也是我的阿玛,一旦出了事,我不见得能护她周全。
在瑶儿住处等了几个时辰,她依旧没有回来,皇阿玛方才对瑶儿的态度让我很是不安,而后瑶儿久久未归,怎能让我不担心,焦心,忧心,伤心。
一首《上邪》让我的心暂时安稳下来,她心里是有我的吧,知晓她见过了我的额娘,却并没有嫌弃她的身份,反而赞誉有加,直说我的额娘温柔大方,是难得的贤妻良母。她,是那样的不慕名利,与众不同,让我再没了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