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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起(3)

一切准备就绪。柳若莱紧紧拉着兰夜的手,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李云扬把一只古旧的香炉,放在柳若莱的头顶。当袅袅的奇异香味从香炉溢出,柳若莱感觉到一阵倦意袭来,随后,自己的身体就变得浮浮沉沉,就像,是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随波逐流。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周围已经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兰夜,兰夜!”柳若莱起身,大叫,但是,没有回音。

这就是迷魂瘴的黑暗么?柳若莱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脚下的路虽然同样黑得看不见,但是,却十分平坦。

兰夜,你在哪里?什么也看不到,可柳若莱却总能感觉到,在这条路的前方,在这里的某一个路口,她一定能够与那个狐妖少年相遇!那么,在那里,在与兰夜相遇的那个地方,她又会看到什么呢?

“滴答、滴答、滴答……”

柳若莱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周围突然出现了水声。她伸出手,摸到一堵湿漉漉的墙壁。

身边有了微弱的光线,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望向周围,柳若莱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阴暗而潮湿的洞窟。周围的墙壁上不时有水渗出、滴落,被水冲刷的石壁上长满了苔藓。

“娘亲,娘亲……你,你吃点儿东西吧,不然,会饿死的。”光线更加微弱的洞窟深处,突然传来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柳若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有个白色的影子微微地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白衣银发的女子。被身旁小小的,同样是满头银发的孩子呼唤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微微睁开双眼。那双眼睛,有着在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也能够清晰分辨的金色瞳孔。

女子绝美的容颜,竟然与兰夜是那样相像!

“拿走!谁要吃这种东西!”看到孩子手中黑乎乎的半个硬馍,女子猛地挥手,将它打落在地。随着激烈的动作,一阵哗啦哗啦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她的身上,竟然带满了镣铐,手上、脚上,甚至两边的锁骨上,都被铁链束缚着。而那个孩子也是同样的,手上、脚上都带着锁链。

兰,兰夜?那是你么?借着仅有的一点点微光,柳若莱看清楚了那个才不过六七岁的小小孩童。

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夜儿……”女子猛然啜泣,伸手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她怜惜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眼中的神色却是悲哀又绝望,“夜儿,为什么,为什么你长得像我,而不是你爹爹?如果你不是长得这幅模样,也许,村人们就不会对你这样狠心……”说话间,女子那只滑过孩子发丝的纤弱的手,竟突然狠狠掐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娘亲……”孩子惊惶地望着母亲的脸,但是,窒息的感觉却让他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啊!”柳若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夜儿,我可怜的孩子,与其一生在这种地方度过,还不如,现在就陪为娘去了吧!”女子的眼中有泪,掐在孩子脖子上的双手更加用力。

孩子仰着脸,挣扎着,脸上的颜色渐渐变得青紫。

“孩子,放心,你死以后,娘亲就马上过去陪你,绝对不会让你孤单上路……”女子眼中的泪水晶莹而明亮,落在孩子痛苦扭曲的小脸上。

“啊,不行!兰夜!”柳若莱忍不住大叫起来,想要冲过去,可是,前面的虚空中却好像出现了一堵无形无质的透明的墙。她被挡在了那对母子所处的世界之外,无论如何用手去砸、用脚去踢,甚至,用秋水无情剑去砍,都无法突破半分。

“哎,女孩儿,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必如此激动吧!”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低沉的声音。柳若莱回头,赫然看到,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不,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那只是一个人的影像。

人影浮凸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坐在一张像是王座的椅子上。而那个人的脸就像是融入了黑暗,让人看不清长相。

“你是谁?”柳若莱握紧手中的剑,问道。

人影轻笑,说道:“我么,是这片黑暗的主人。你现在看到的,是那个陷入我身体里的灵魂所经历的过去,同时,也是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

“你对兰夜做了什么?”

听到柳若莱的质问,黑暗中的人耸了耸肩,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说道:“我,可什么也没有做。人在将死之时,会重新经历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后悔,还是欢乐,都要接受灵魂的审判——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什么灵魂的审判?兰夜才不会死呢,我就是来将他带回阳世的!”柳若莱瞪着黑暗中的人影。

那个人再次耸肩,虽然看不到脸,但是,柳若莱却感觉到,他的嘴角似乎牵起了一抹笑容。那个人影的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带他回阳世?只怕,现在还不行哦。在我的黑暗中,只有灵魂相互羁绊的人才能相遇,可是,现在的他,心里并没有你。所以,小姑娘,你现在还是先好好看着他吧。如果看完他的过去,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坚定,对你如此冒险前来救他不感到后悔的话!”

“真的么?只要到时我还想带回他,你就会让他跟我走?”柳若莱似乎很难相信,把兰夜带回去的方法竟然这么简单。

人影再次笑了一下,说道:“是的,如果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坚定的话……”

“夜儿……”

柳若莱和影子的对话,被身后的悲鸣打断。她赶忙转身,望向背后那对母子。

此时,银发女子的双手已经从孩子脖子上移开。孩子躺在母亲的胳膊上一动不动,手脚都耷拉下来,就像是断了线的偶人。

“夜儿……”女子深情的金色眼眸宠溺地望着怀中的孩子,用手轻轻梳理着他额前的头发。她吻着孩子的额头和脸颊,用力搂紧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猛然间,银发女子的身子触电般一震,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地牢里面重又变得死样沉寂。兰夜的母亲居然在掐死自己的孩子以后,自断心脉而亡。

时间过去了多久?就算身在这连时间都静止的黑暗中,柳若莱都感觉到了时间的长久。

突然,静悄悄的地牢里响起了激烈的咳嗽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因为咳嗽而身子颤抖着。孩子捂着自己的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娘,娘亲?”他坐在地上,眼睛在四周微弱的光线里找寻,直到看到身旁那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娘亲!”孩子的眼神一震,扑过去,抱起地上僵硬的白狐,嚎啕大哭。

“干什么呢?大晚上的,嚎什么嚎!”地牢外面传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声。紧贴满符咒的铁门下方,有个专门用来给里面送水、送饭的小门。小门被人打开一线。有光透了进来,那是火把的光芒。

“哎呀,老大,那个狐狸精的女人好像死了。”有人往里面看一眼,说道。

“什么?喂,不能开门!难道你忘了,狐狸精可是最狡猾,最会装死的!先去巫师那里,让他老人家过来看看!”

“哦,好的。”

“喂,我,我娘没有死啊!求求你们,给她找个大夫来看一看,求求你们……”

牢狱里面的孩子抱起白狐,跪在地上向着那扇小门扑了过去。然而,门很快就被人关上,外面的光线被完全阻断。

黑黢黢的空间里,回荡着孩子的抽泣。时间不长,外面终于又有人走了过来。小门被人打开,火把的光透入室内。有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向着小门里面望了进来。

小小的孩子跪在小门近旁,可是由于被锁链束缚着,他无法更接近门边。“救救我娘,求求你,求求你们!”孩子的眼睛已经哭肿,抬着悲伤的小脸乞求。

道袍男人仔细看了看他怀中的狐狸,猛然一伸手,将白狐的尸体抢了过去。

“什么啊?不是已经死了吗?”抢走狐狸尸体的男人说着,又将它扔给了后面的人,说道,“妖狐的尸首处理不好,也会给村里带来灾祸!喂,你先拿到村长那里,我马上作法,镇住这妖狐的魂魄和妖气。”

“不,不,不!我娘才没有死,你们把我娘还给我,把我娘还给我啊!”孩子用力挣扎着,想要接近上了锁的小门,可是,他的哭叫却被关在了贴满符咒的牢门之内。

兰夜,这就是你的过去么?如此悲伤、如此绝望……柳若莱隔着无形的墙,抚摸着孩子匍匐在地上的细小肩背。

孩子心中的恐惧和悲恸赫然而真实地传入了她的心中。

孩子的喊叫声渐渐远去。但是,柳若莱却看到,那个坐在牢狱一角的小小身影正在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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