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神游太虚的老天自然知道自己的弟弟也学他那样,拍拍后面开溜了。他忿忿不平地咬牙切齿道:“你这小子真欠扁,爷身上这么多优点,好几十亿年了,你也没学去一样,偏偏缺点不用我教你就会,真是的!”青天逃跑后,再次选定继承者的麻烦事又落到了三个小的头上。苍天知道,有些事早在冥冥之中就已经设定好了,总会形影不离地跟在你后面后面,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没错,就像影子那样,虽然时而不见时而见,但从未从你的脚步之下离去半分半毫。不用自己的两个弟弟啰哩吧嗦地“推荐”,既然命运转轮的指针顺其自然地指向了自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干呗!就这样,不无郁闷的苍天顺理成章地被困了,画地为牢,画在天上的天牢困住的不是天的诸天圣物与躯体,而是天的诸天圣灵,或者说心。
对自己充满信心的苍天觉得自己既没有大哥老天那么的“童心未泯”,或者说“返老还童”,也没有二哥青天那么多头疼的心事儿,应该能熬得住那种无穷无尽的落寞。可是他似乎也低估了那一点儿盼头都没有的痛苦日子,就像垒起一面很标准、却毫无用处的墙,然后机械麻木地推到,再垒起,再推到,不停地重复,这样的日子还有盼头吗?疯掉又比累死好多少呢?苍天在呈正方体的天牢中一圈又一圈地踱着步,踱晕了就负负手、伸伸腰,掉个方向继续踱。不知踱过了多少月落乌啼、斗转星移,他终于累得一步也踱不动了。他从外边弄进来一块表面坑坑洼洼的巨石,犀利而冷漠的阴之眼放出一道如寒冰般冰寒的乌光,肃杀刚毅的阳之眼则放出一道如热火般火热的赤光。两道近乎实质化的眼光如两把削铁如泥的利剑,在那块略显笨重的巨石上不断地激射着,发出铿锵铿锵的撞击声,他要把那块浑然天成的大家伙雕成一张靠椅,这样,他以后踱累了的话,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了。当地上被削落的石灰堆得没过他的脚踝时,他终于收起了自己那双用途虽大,却总是大材小用的阴阳眼,踌躇满志的他很自豪地点了点头道:“嗯,很不错,很完美,很艺术,哥嘛,也很有‘眼光’,嘿嘿!”但其实那石椅仅仅只是有了靠椅的形状,很多地方还是原始那样,坑坑洼洼、千沟万壑的,或许是因为那石头真的硬得可怕。
一向好奇心很强的幽冥天听说自己三哥闲着无聊,弄出了一张很不错、很完美、很艺术,有坐垫、有靠背、有扶手的椅子来,那到底是怎样一张神奇强大的椅子呢?带着似乎从未被满足过的好奇心,他兴致勃勃地从好远好远,远得不知有多远的游玩途中跑了回来。满心期待的他猛力地敲着天牢被苍天反锁,唯一的不可打磨的钥匙又在青天手中的那扇门,嘴里唠唠叨叨地抱怨道:“老三那家伙在里头搞什么鬼啊?该不会是睡死了吧?还有,这门也硬得太邪乎了吧?踹都踹不开,真是的。”
过了好久,满脸颓废、睡意朦胧、打着哈欠的苍天终于开了门,见是已经许久不见了的幽冥天,他那双灰白色、毫无生气的阴阳眼总算来了一丝血气,他分外热情地拉着幽冥天的手道:“呀,原来是小弟呀!你不是老久以前就出去瞎溜达了吗?怎么又……?噢,难道是你良心发现,不忍为兄我再次一生一世一辈子受苦受难受活罪,而特地跑回来换我的班?呀,我太感动了,果然够兄弟,你稍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幽冥天一把拉住他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全身泛起一股不知打何处来的无力感,满怀同情地拍着一脸茫然的苍天的肩膀道:“三哥呀,难为你了,可我并不是来接你的班的,抱歉,是你自己想太多了,你这副似疯非疯、似睡非睡的样子说明你还是正常的,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听说你造了张很棒的……”说着,幽冥天就努力地往屋子里看,当他看到那张传说中的石椅时,他当场就傻眼了——又粗糙又笨重,凹凸不平,完全就是一个石头巨蛋被削去四分之一而留下的那四分之三部分。这下他可算是大开眼界了,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瞠目结舌地望着苍天道:“哥啊,你太有‘才’了吧?我简直快‘爱’死你了。你大费周折地弄来这么一块很有‘弧度美’的大笨石,雕琢出来的基本上还是一块一点儿曲线美都没有的大笨石,只是体积上稍微‘苗条’了一点。用石头造石头?这么‘好’的”创意你都想得出来,你真是冠古绝今的‘天才’呀!”幽冥天在心里如此发着闷骚——我大老远的回来一次,我容易吗我?你倒好,装傻,装得把我耍得比呆瓜还傻。看来幽冥天在嘴巴上是不会饶过苍天的了,他还是一脸的“崇拜”样,继续夸张了奉承道:“哥啊,我亲爱的哥啊,你让我崇拜得都想自杀了,果然是完美无瑕、鬼斧神工的‘杰作’啊,你真的太有‘眼光’了。我感应到了,这张靠椅上源源不断地流献出一股王霸之气,太霸气了,请允许小弟我给三哥您的惊世巨作起个名字吧!就叫‘王座’,怎么样?”不只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的苍天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好呀,挺好的,听你的,就叫‘王座’了。”
又过了无尽岁月,不堪忍受抑郁的苍天终于也逃跑了,留下了一封言辞古怪荒诞的书信,大概内容是说他已经死了,是自杀的。幽冥天举望苍穹而无限回廊道:“你终于‘死’了,没想到你撑了这么久,或许我还做不到你十分之一的好。嘿嘿,天塌了,还有我四哥扛着,真好!”一想到那滑天下之大稽的石椅,他就慎得慌,要是让他进本就够他受的天牢,再加上要和那雷得可怕的鬼玩意儿朝夕相处,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虽然幽冥天嘴巴上骂自己那三个喜欢玩失踪的兄长没良心、没爱心,也没责任心,但他心里还是为他们能够明智地选择脱离苦海、远离牢狱之灾而深深地祝福与高兴的。另外,灵觉十分敏感的他总是觉得天牢那玩意儿又是他们父亲开的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有一个天在里头亘古足不出户地呆着、守着,天地秩序才能稳定,因为天牢根本就不是天呆的地方,对于呆在那里头的天来说,最恐怖的事儿莫过于没必要去做任何事的无聊了。似乎总能洞察秋毫的幽冥天总感觉天牢内的墙壁上在不断地渗透出既神秘又怪异的力量,说是能让守护其内的天静下心去沟通分散于各个世界中的天地万物,其实只能让天变得心烦意乱。父亲有可能会因某种原因而善意地欺骗儿子,但绝对不会害儿子,那就姑且把它当成是一场每个天轮一轮都必须参加,一考就是好几千年的心里考试喽!纵横天地、逍遥法外的老天感知到苍天也远走高飞后,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跟上次青天逃跑时截然相反,可能是看透了吧!他乐得压根儿直痒痒,乐呵呵地搓着手自语道:“死得好,死得妙,嘿嘿,这下只剩下那两个小家伙了,呵呵,看看他们要用多久的岁月才能琢磨透这其中的局与道。”接着,他宝相庄严、神情肃穆地盘起膝、合起掌,凝视虚空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尽管兄长们逃跑的手段五花八门、各有千秋,黄天也没多说什么,不像最小、最不懂世态炎凉的幽冥天那样,整天唧唧歪歪、指指点点,没完灭了。难能可贵的是,黄天不仅没说,连想也没多想。“嘎嘎,轮到我了,那就进去坐坐吧!”说完,他就衣袖飘飘地走进去了,微笑一如往昔的淡定,像一洌淘沙为石的清泉;背影一如既往的飘逸,像一缕已经看不见烟的依虚青烟,什么也没变。没想过要在里边呆多久,多久都可以,也没想过要在里面收获到、感悟到什么,当然,收获到、感悟到也可以。其实素来独来独往的黄天讨厌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那么的淡定,淡定得干啥事都没兴趣,没兴趣自然就提不起半点精神与力气,他希望自己喜欢上未来有所改变的自己。为什么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呢?确确实实啥正经事都没干的自己到底在忙什么呢?对于地上的人来说,最头疼的事应该是明明发现钱大把大把地没了,却发现不知道花在了什么地方;而对于天上的天来说,最郁闷的事应该是发现的的确确挥霍了好多好多的时间,却不晓得究竟浪费在了哪里。为什么黄天的兄弟们笑一下就开心了、就不累了,而他笑了依然很惆怅、很累呢?一百八十度扭过头也看不到的背后到底隐含着什么?明明不懒惰、不学着无赖,明明想积极一些、上进一些,明明……总感觉事与愿违的他不想了,都已经进来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无怨无悔地自困于天之牢笼的黄天不经意间看见了那透着一股王霸之气的王座,他皱着眉头道:“这应该就是三哥那件号称旷古烁今的杰作吧?造型挺别致的,就是选材不是太合适,为什么偏偏选块先天透着至尊之气的石头作原料呢?不知道‘霸气外露——找死’这个道理吗?既然是石头,就应该低调些,就不该有这种过于张扬、过于霸道的气,该用什么封住那股自然流露而出的王者之气呢?”想来想去,最后他想到了——用冰,极寒的玄武之冰,一种传说中能够冻结一切,甚至包括诸天圣物的先天之冰。
就这样,那张造型“别致”的石椅被黄天用永远不会化开的玄武之冰永远地封冻了,成了“冰封王座”。无聊至极的黄天并没用坐在那个冰封的王座上,而是抱着双膝盖静静地靠在天牢右下边那个墙角下,为什么他老是喜欢窝在立体直角处呢?他的脑子是清醒的,可是却一片空白,像一朵晶莹闪亮的白雪,像一张光滑洁净的白纸;他的双眼时睁开的,可是却一片漆黑、深邃无比,不,也不能说完全漆黑,像一条流着黑水,点缀着闪繁星、泛春水的天河,像一口幽深晦暗、伸手不见五指,却偶尔会晃过一些彩光的天洞。活着?亦或是死透了?醒着?亦或是睡透了?究竟是怎样一种既神奇又邪乎的状态呢?就这样,他静静地坐在天牢中那个冷冷清清的角落里,不说话,也不想心事,一直维持着这么一种半死不活、半睡不醒的状态,似乎化成了一颗比一旁那个“冰封王座”还要死寂的石头,纯粹变成了这间小屋子的一个可有可无、毫不起眼的摆设。黄天这么一坐,还真坐出了“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单单坐着的时间,就远远地超过了他那三位兄长在天牢中所呆时间的总和,他那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的耐力是他的兄长们自叹不如、望尘莫及的。时间长了,黄天就把自己和这个时间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忙于追求红尘滚滚之幸福、逃避黄天覆覆之宿命的世人也把他他淡忘了,忘得在印象里似乎就不曾有过这么一位万古长存,办事却又不着一丝一毫痕迹的天。黄天的确是在逃避什么,但至少没有逃避应该肩负起的责任,他只是以一种相对来说消极一点儿的形式去面对而已。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能撑这么久,只是觉得自己能多呆一分钟,就多呆一分钟,只是觉得自己在创造天地万物时没帮上一点儿忙,现在理应多出一份力,这样才说得过去嘛。可以确定的是,黄天在守护所有他认为应该爱护的世间生灵。那么,眼里一片漆黑的他又在守望什么呢?是在守望尘世间某个与他的命有某种牵连的人的回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