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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清平乐(1)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换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宛月如释重负,第一次,第一次她觉得高云从简直堪比那大慈大悲的救世主,救人总在危难之中。她忙推开皇帝,低声说:“高谙达在外头呢!”

岂料皇帝只“唔”了一声,手臂一收便将她圈在怀中,喃喃道:“不用理他。”

过了小半晌,到底再度传来了高云从不屈不挠的声音:“万岁爷?”

皇帝显得很不耐烦,额上满脑门子的汗,终于没好气地吼了句:“什么事!”

门外显然瑟缩了一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允祎贝勒爷递了牌子进来,说是有事回禀万岁爷。”

允祎?宛月心头一跳,想必他要回禀的,定是与审理弘皙有关的事了。

而皇帝的手恰好本能松了松,宛月顺势跳下地,滑溜得如一尾鱼。她假意作势回避,果然手腕迅速被皇帝扯住:“你留下无妨。”宛月不由松了口气,皇帝已回头扬声吩咐高云从:“传。”

不过须臾,高云从便引了允祎进来,但瞧他规规矩矩的一身朝服,欠着身子走到近前,只他见了宛月着实一怔,然而却迅速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且给皇帝稳稳当当请了个安,又和宛月互相见了礼。皇帝只澹然道:“请贝勒爷坐。”

高云从迅疾置了一方紫檀圆凳在皇帝下首便躬身却行退下了。允祎谢了恩,方才浅浅坐了。宛月眼尖,他见允祎尽管平静端坐着,可不时交错的双脚终究泄露了他的不自在。她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缓缓自炕上起身,朝皇帝微福了福便道:“皇上与贝勒爷且说着话,臣妾命人去预备些茶水来。”她的嗓音吴侬软糯,却丝毫不减她贵妃该有的威仪与贵气。

皇帝听罢点一点头,浅笑着应了:“也好。”眼见着宛月纤柔的身量消失在门边,皇帝的笑意也随之渐渐隐去,紧抿的两片薄唇只兀自透着森森的威严。他将视线扫向允祎,自打进门起,允祎便是这副心神不定的样子。眼下暖阁里虽只剩了他俩,可他仍是耷拉着眼皮子连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无,皇帝心中早已猜出了大半,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淡漠道:“碰钉子了?”

允祎浑身一激灵,身子一软便滑到了地上,簌簌颤动的袍角在厚重的羊毛毡子上发出了窸窣的响动。他满面惶恐地望着皇帝,忽而连连叩头,口中只一个劲儿地颤声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无能……没能奉旨审下弘皙,臣……罪该万死……”

皇帝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亦是被他吵得烦闷不堪。他挥手阻断了允祎的求饶,且唤了他起来坐下,耐着性子宽慰道:“朕全无怪你的意思,你不必自责。况且弘皙本非等闲,朕之所以派你去审问他,本就念着你是他的长辈,想来他多少总该顾忌着你的颜面。不料他竟如此冥顽,连长辈都不曾放入眼里,着实可恶——难为你了。”

允祎受宠若惊,完全不曾料到皇帝会如是说,心下惭愧万般,嘴上正待再度请罪,却听皇帝已转而问他那日弘皙听审时的光景。允祎定了定神,拣要紧的絮絮禀明了皇帝,末了还不忘愤然道:“弘皙居心之险恶,已是昭然若揭,仗着自己个儿旧日东宫嫡子的身份,当着宗人府列祖列宗的面,他亦敢口出狂言冒犯诸位先帝,如此目无尊卑,藐视君上,居心甚不可问!”允祎一口气说完,心中但觉畅快无比。只要一想到那日所受的屈辱,他便恨透了弘皙!可这一切,他绝不会白白受着,他必定要弘皙加倍偿还!必定!

皇帝面上倒还是如常的神色,只紧抿着唇并不答话,允祎虽坐在下首,可距离皇帝极近,他暗暗抬眼往皇帝面上一探,却分明瞧见他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正待惊愕时,忽而皇帝眸光一转,视线恰与他撞了个正着,那眼眸幽黑凌厉如覆了九重冰雪,唬得他不由错开目光,心底只是惶然,他嗫嚅地唤了声“皇上”,门边已然有倩影一晃。

却是宛月用托盘端了三只玉碗进来,碗中氤氲的热气里隐隐飘来一股米香。她见阁中二人皆是疑惑的神色,嘴角一扬便是一抹温婉娴静的笑,“这几日天气干燥容易上火,臣妾自作主张,命小厨房熬了些莲子粥备着。”她走上前将玉碗轻轻搁在二人面前,歉然嗫嚅:“只不想臣妾前儿去瞧了瞧,那粥米虽已煮得糯透了,可那莲子却还硬得很,臣妾没有法子,便盛了两碗且先挑了莲子出来。这会子只能委屈皇上和贝勒爷吃这没有莲子的莲子粥了。”

皇帝见她眉心皱起,乌珠顾盼间却已然牵动满脸的懊恼,眼波衬着面前升腾的雾气,亦是秋水盈盈。皇帝心头一暖,满心皆是对她的宠溺与怜惜。他拉了宛月坐下,不由柔声埋怨:“难怪去了这样久也不见你回来。何苦亲自去弄这些呢?这时节,不见得非要吃莲子粥的,回头朕让御茶房剥了新鲜莲子取了里头的莲心泡茶喝也是一样的。”顿了顿,他意外瞧见宛月面前的碗里竟浮着几颗莲子,在米白的粥面上恍若浑圆润泽的珍珠。他眉头一紧,想也没想伸手便端过她那碗,拿银匙吃了起来,一边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将自己面前的碗推到宛月面前:“朕这碗给你,你本就不爱吃莲子,这没炖烂的就更别提了。快,赶紧把朕这碗吃了吧!”

此等光景落入允祎眼中,怎是一个惊异了得?见他们二人神色亲昵如寻常夫妻,他不禁怔愕当场。眼前的弘历,还是方才那个可怕冷峻的皇帝吗?允祎端起玉碗,不由怔怔出神。

他不是没见过皇帝宠爱身边的妃嫔,可能把妃子宠成像弘历这样的,且在他面前丝毫不避讳的,他还当真不曾见过。

少时,他曾几度跟随皇阿玛去往南苑行围,那些随扈的妃嫔皆是素日里得蒙圣宠的,可他也没见皇阿玛如何宠爱,难得哪位妃嫔得了格外的圣眷,那更是欢喜了得,哪像这贵主子,面对弘历的宠溺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再说皇兄那时候的敦肃皇贵妃吧,也算得上是圣眷优渥了吧?可在皇兄跟前亦不敢随性至此。看来,这位贵主子当真是个人物,竟能让弘历这般性子倨傲的人甘愿为她化为绕指柔,可真真不简单啊!

允祎正兀自出着神,却听皇帝沉声道:“弘皙的性子,你与朕皆是最清楚不过,可他是朕的堂兄,且他待先帝到底亲厚,他甚至还曾于请安折中称先帝为‘皇父’。朕念着他的那份孝心,是而这些年来总想着他大抵不过心高气傲惯了,便也从未往别处深想。前儿经你那么一说,倒不由让朕记起一事来。”皇帝推开玉碗,眉目间阴霾缭绕,“你可还记得上月万寿节时弘皙给朕送的寿礼吗?”他定定瞧着允祎,可视线却是虚的,仿佛要穿透允祎,望向不知名的某处。

允祎思索片刻,便答:“臣记得……好似是一乘肩舆吧?”

皇帝颔首,嘴角一沉,咬牙道:“便是这一乘鹅黄肩舆。朕当时若不受用,他必将留以自用,可见其谋逆之心暗存已久。这么多年,朕当真是错信了他的!如此奸佞之人,朕再不可姑息。”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切齿的恨意喷薄而出。可他的眼睛却半刻也不曾闲着,他不时悄然将目光转向一旁,但瞧宛月只是侧了身子端坐着,始终低头拿银匙一口一口舀着碗里的莲子粥吃,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那略显游离的神情更是教人怀疑她是否听到有人在说话。

收回视线,皇帝仿佛稍稍松了口气,抿了抿薄唇,道:“此番的惩处,弘皙自然是逃不过的,至于怎么个惩处法,还得好好商榷才是。”

允祎一听“商榷”二字,先是一怔,旋即本能劝道:“皇上从来都是菩萨心肠,尤以对兄弟亲情最难割舍,奈何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那样尽如人意的事,臣只怕那起子奸险小人会利用了皇上的善心也未尝可知。”

“哦?”皇帝挑眉,“你有何想法。”

允祎眸光一闪,禁不住倾身道:“这回事发,虽因弘皙等人谄媚庄亲王而起,可皇上定然知道,庄亲王虽说与臣同辈,是为弘皙诸人的叔父,只那起子人中却尤以弘皙为首。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臣以为,旁人倒不打紧,尤以弘皙,必要重罚,方可以儆效尤。”他见皇帝目光灼灼似颇为所动,言辞越发赤诚:“依臣之见,不如就拿弘皙开刀,革了他多罗理亲王的爵位以及黄带子,开除宗籍贬为庶人,再寻个偏远些的地界将他圈禁了,如此才算得彻底断了他们那些人的后路。”

皇帝并不曾立即答话,脸上亦是平静得瞧不出任何端倪。暖阁里静谧异常,偶尔有一两下“玎玲”之响,也是宛月手中的银匙不慎碰了碗壁的动静。

仿佛过了许久,皇帝终沉沉道:“此事牵涉甚广,容朕思量少顷再议吧!”

允祎不料皇帝如是说,心中很是惊疑,本想着再劝,却只瞧皇帝面色沉郁,似江南六月黄梅雨,阴翳不定。他到底再不敢多言,唯诺诺答应了作罢。

皇帝这才松缓了神色,侧目瞧见允祎手边的玉碗几乎不曾动过,便温言劝他吃粥,复又捡了些旁的闲话絮絮讲了片刻,又问了贝勒府上家眷安好。允祎见时辰已晚,便起身告辞退了出去。

允祎走后,暖阁里顿时无端安静了下来,空气里犹似凝了胶般窒闷难耐。

到底还是宛月耐不住轻咳了一声,她轻轻撩下玉碗,起身福了福,曼声道:“臣妾应允了太后,今儿晚些往寿康宫去替她描些花样子。这会子时辰差不多了,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帝见她盈盈立在当下,西窗外的暮色将她淡淡轻拢,一缕霞光洇上她的双颊,竟是这般酡红醉人。他有刹那的迷眩,不过须臾,却已恢复如常的神色。他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往她刻意掩在丝帕下的玉指一绕,指尖意外抖落的猩红一角使得他的眸心腾然窜起了森寒的杀气,可他旋即淡淡望住她,如常温言道:“去吧!太后此番应才刚用了晚点心,这会子过去正合适。”

宛月应了,含笑却行而退,帘子一掀,纤柔的身子掩在一袭香色百蝶穿花袍下,亦如蝶般轻巧地消失在他的视线内,好似全无半点留恋。

鼻端仍残留着些许他再熟悉不过的淡薄幽香,却是如丝如缕,沁入肌理,让人摆脱不得,挣扎不能。皇帝的双拳越握越紧,越握越紧,掌心渐渐传来的钝痛却敌不过心底的痛。常听人道‘哀莫大于心死’,原来竟是这样一种感觉,恍若万箭穿心般绝望的痛,直要绞入五脏肺腑里去,可他却只能受着,却连一声都不能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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