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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遇见自己,在雪域中(3)

我们找了家川菜馆(其实西藏的内地菜几乎都是川菜)吃麻辣锅。

吃到八分饱时,服务员走过来说:“十分钟后即将停电,可不可以请你们先付账?”

韩寒觉得很夸张,我倒是已经见怪不怪。韩寒年轻,身手较敏捷,掏钱包的速度比我快多了。因为他很会赚钱、人又帅,如果不让他请客,他会折寿的。活佛提醒我,要心存善念,所以我抱着慈悲的心让他请客。

我建议韩寒到拉萨的另一头找饭店。“为什么?”他问。“如果我猜得没错,拉萨会采取轮流停电。”我说。我们果然在没有停电的区域找了一家饭店,互道了晚安后,便进房歇息。

虽然可以开着暖气睡觉,但我反而有些失眠。

6、枯柳披金衣

一早醒来,韩寒说要载我到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看看。“你才刚到拉萨,不多待几天吗?”我说。“反正我要到珠穆朗玛峰,日喀则是顺路。”他笑了笑,“从珠穆朗玛峰回来时,再留在拉萨玩几天。”

日喀则距拉萨约300公里,走的是中尼公路,路况好多了。过了曲水大桥后,我们先往南到羊卓雍错游览。“错”在藏语里是“湖”的意思,因此所谓羊卓雍错便是羊卓雍湖。羊卓雍错是西藏三大圣湖之一,海拔4400米。

往羊卓雍错的途中得翻过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岗巴拉山口,山路狭窄。弯道据说有九十九道,车子常贴着悬崖边盘旋而上。一旦两车交会,得提心吊胆,稍一不慎便会堕入万丈深渊,尖叫十几秒后也未必会碰到地面。还好冬天人车非常稀少,沿途并未与任何车辆交会,只遇见一群羊。“这地方练习赛车技术最好。”韩寒笑着说。

车子抵达山顶,圣湖羊卓雍错便在眼前一览无遗,湖平如镜。据说夏天时湖水是碧绿色,但此时四周的山无半点绿意,天空却是纯粹的蓝。

湖水的颜色便跟天空一模一样,水天一色。

羊卓雍错在群山环抱中显得雍容娴静,完全没有波动。站在山顶俯视清澈且湛蓝的湖水,感觉眼前的景色是平面而非立体。

湖水好像是天上的神画上去的,并非真实存在人间。

我们只不过是看到神的绘画作品而已。

远处的山峰还有一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羊湖水力发电站,利用羊卓雍错跟雅鲁藏布江之间超过800米的落差进行水力发电。但眼前的羊卓雍错是如此平静,既无流入的水,也无流出的水。千百年来她便这么静静地躺着,连呼吸时也看不见起伏。如今要放水发电,她是否会被惊醒?

虽然羊湖水力发电站是抽蓄发电站,亦即用电尖峰时放水发电;用电离峰时,再用多余的电力将雅鲁藏布江的水抽回羊卓雍错。

换言之,抽蓄发电的最大意义是在调配用电,并非增加电量。

因为放水时产生多少电,把那些水抽回也就要相同的电。

如果西藏的电量始终不够,又该如何调配?

会不会因而放的水多、抽回的水少?

如果这样,那么美丽的羊卓雍错是否会逐渐苍老?

正胡思乱想间,韩寒拍了拍我肩膀,说该上路了。绕回曲水大桥,沿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天河--雅鲁藏布江西进。沿途见到不少高原柳,但看起来跟大昭寺旁的公主柳没什么两样,都呈现叶子掉光的干枯样貌。四点半左右,终于抵达后藏首府和政教中心--日喀则。

扎什伦布寺就在日喀则西北方,是历代班禅的驻锡地。寺内有五世至十世班禅的法体灵塔。

扎什伦布寺西边有座强巴佛殿,“强巴”是藏语“未来”的意思。未来佛就是汉地的弥勒佛,释迦牟尼佛涅槃后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将下生人间成佛。

刚走进强巴佛殿只觉得庄严,不经意抬起头时突然震惊。

有尊佛像约七层楼高,矗立在眼前,感觉伸长了手就能碰触。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镀金铜像,佛像高22.4米,莲花座高3.8米,总计26.2米。

佛像上镶嵌了各类宝石,眉宇之间更镶了一颗核桃般大小的钻石。

昏暗的寺内照明,让佛像看起来像是“画”在墙壁上,有些虚幻。我左右移动了几步,才确定佛像是立体的,而且真实存在。说来奇怪,不管我站在哪里,总觉得强巴佛正微笑地注视着我,仿佛说:“嘿,你来了。”我心里暖暖的,有一种幸福感。

走出强巴佛殿,韩寒便问:“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有吗?”

话一出口,才发觉嘴角挂着笑。

然后我索性笑了起来,韩寒看了我一眼,应该是觉得我疯了。

在扎什伦布寺内行走,脚下的路是石块铺砌成,高高低低也多曲折。经过几百年来寺内僧侣的走动,石块表面非常光滑,常得小心脚下。

像迷宫般密布的白墙黑框僧舍,紧凑连接着,走道总是狭长而深邃。喇嘛们常在转角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身影。

我突然有种错觉,“辨经”快开始了,我得加快脚步。“走慢点!会摔跤的。”韩寒的声音。这时才醒悟,我只是游客,并不是寺内的僧侣。

时间快六点半,很快便要天黑,是该离开扎什伦布寺的时候了。路金波曾说寺庙外有高原柳,但刚来扎什伦布寺时,也没瞧见。“枯柳披金衣”到底是什么?目前一点头绪也没。

一走出寺门便听见歌声,好奇之下循声走去。在寺庙围墙边,一位藏族小孩背着藏式六弦琴正自弹自唱:“那帕伊勒西拉,里沙依奇拉萨哈……”唱到后来,越弹越快、越唱越快,脚下也配合节拍跺着舞步。

藏族小孩唱完后,笑了笑便离开。注视他的背影一会,看见他的左手边立了一排约三层楼高的高原柳。江南的柳树总在水边,婀娜多姿,像含羞的美人;但高原柳不同,虽然树枝依旧茂密且婀娜,树干却总是挺立。

眼前的这排高原柳,叶子早已掉光,看似干枯,却有一股坚毅之气。而且株株高大挺立,全身金得发亮。我脑里响了声闷雷,莫非这就是“枯柳披金衣”?

“韩寒,你没近视。”我揉了揉眼睛、擦了擦眼镜,深怕这是幻觉,“请你告诉我,这些高原柳是金色的吗?”“这……”韩寒张大了嘴,似乎很惊讶,“竟然是金色的。”

原以为只是阳光的反射,但举目四望,并没有阳光射进扎什伦布寺。

已经七点了,四周呈现太阳刚下山时的景色。

即使是寺庙的金顶,此时也已显得有些灰暗,不再金碧辉煌。

但这排高原柳却发着金光,像传说中的金色佛光。

耳畔隐约传来喇嘛们的诵经声,我仰头注视金色的柳,倾听诵经声。我觉得自己变得很干净,可以清楚看见内心,甚至跟灵魂对话。“你从哪里来?”“你现在在哪里?”“你要往哪里去?”我一口气问了自己的灵魂三个问题。

“不管轮回了多少次,你总是问相同的问题。”

我仿佛听见灵魂的回答。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给答案。”我说。

“你执著了。”灵魂说。

“为什么?”我问。

“如果问题根本不存在,又何必要有答案。”灵魂回答。

不知道跟灵魂对话了多久,突然间,脑海里浮现一幅影像:二十年前,我考完大学联考准备填志愿的那个午后。

我记得从没在志愿卡上填上水利系,所以当放榜结果是成大水利时,我甚至打电话去询问是否电脑出错?这些年来,这个谜团始终存在心中。

但此刻脑海中的影像清晰地显现,那个午后我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我在窗外的天空看到一团东西,像是光,又像是影。然后我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东西,于是低下头开始划志愿卡。我看到我在志愿卡上划了成大水利的代码,我甚至还看到代码。心下突然雪亮。没错,我确实填了水利系。

“喂!偷生的蝼蚁!”脑海中的影像被打散。我转过头,竟然看见沧月在十步外。“你怎么也在这?”我向她走了几步。“你走路变正常了。”沧月笑了笑,“没得到高原反应吧?”“我已经忘了有高原反应这件事了。”我也笑了笑。

沧月说那天从机场载我到拉萨后,便到处走走,今天刚好来日喀则。这几天她看了很多,也体验了很多,心境改变了不少。“西藏人说:‘幸福是圆的东西,不容易背。’”她说,“所以任何可能带来幸福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都要珍惜,呵护于手中。”“你似乎顿悟了。”我说。

“我已经听见西藏的声音了。”她说。

“喔?”

“只要心够静,就听得见。”她笑了笑,“你刚刚不也在听?”

“如果心够静,那么听见的是自己?”我说,“还是西藏?”

“你执著了。”她又笑了笑。

“生命果然值得热爱。”沧月笑着说,“我得好好写篇小说,宣扬蝼蚁尚且偷生的观念。”“最好是这样。”我说。“明天我要启程前往珠穆朗玛峰,祝福我吧。”沧月说。“我也是耶!”韩寒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插进一句话。

沧月没理会韩寒,跟我道声再见后转身便走。

韩寒的手,依然指着自己的鼻子。

“这姑娘好怪。”韩寒把手放下,说。

“喔?”我问,“怎么怪法?”

“我长这么帅,她竟然都没看我一眼,也没跟我说半句话。”

“你执著了。”我笑了笑。

虽然已听不见喇嘛们在大殿里低沉的诵经声,但我仍然可以从四周的空气中,捕捉到呢喃的回荡。或许这就是沧月所说的,西藏的声音。

我和韩寒在日喀则找了家宾馆,吃过晚饭后便休息。我躺在床上,想起过去二十年来时常埋怨当初念了冷门的水利,而不是热门的电机、机械或资讯,以致常觉得郁郁不得志。或许因为如此,这些年来的求学和工作并不是很顺利。但现在心中法喜充满,这一世当个水利工程师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

刚闭上眼试着入睡,喇嘛们低沉的诵经声仿佛又响起。

而金色的高原柳在脑海里越来越大,最后整个画面充满金色。

7、巴松错中错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仿佛得到新生。韩寒要继续西行到定日,然后前进珠穆朗玛峰;我则要回到拉萨。我和韩寒道别,并感谢他这几天的帮助。

“听说过了日喀则,路就不好走了,几乎都是土路和泥石路。”我握了握他的手,“路上小心。”“别担心。”韩寒笑了,“我可是拿过赛车冠军呢。”韩寒挥挥手,便钻进车子。

“要好好拍电影啊!”韩寒的车子起动后,我朝车后大喊,“别光顾着和女孩子谈恋爱啊!”“师兄!”韩寒将头探出窗外喊,“这样也是一种执著啊!”

告别了韩寒后,我到贡觉林路上搭车回拉萨。西藏的公车只是小巴,不是一般城市里常见的公车。因为只有小巴才能在绵延几千公里的山路上行驶。沿途见到几次阵阵白烟,通常在远处升起。那叫“煨桑”,是西藏最普遍的祭祀活动,随着缕缕上升的白烟,人们认为自己的身、语、意和愿望,已传递给神灵。我也闭目祈祷,祈求能好好扮演这一世的角色。

下午四点左右回到拉萨,然后又到第一天来拉萨时所住的饭店。安顿好行李后,直奔玛吉阿米。“哇!”石康带着一壶青稞酒走近我,“几天不见了!”

我和石康聊起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原来蓝天刺白矛、枯柳披金衣是这意思。”石康似乎恍然大悟。

我说我的假期快结束了,不打算去珠穆朗玛峰,打算明天离开西藏。石康说他这代理老板的身份今天也会结束,明天真正的老板会回来。“明天我送你到机场吧。”石康说,“然后我也想去珠穆朗玛峰。”

这次西藏之行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临别前夕有些不舍。

我和石康就在玛吉阿米内拍了几张照,留作纪念。

“啊?这……”

我看着数码相机内的图档,说不出话。

石康将头凑过来一看,惊讶地说:“又是光圈!”

“我还是去打印出来吧。”沉默一会后,石康终于开口。

那是我和石康站在挂满老照片的黄墙前的合影,光圈出现在某张老照片上头。这次的光圈只有一个,而且呈现金色,和布达拉宫佛像壁画上的光圈明显不同。

我没跟石康再打二十分钟内回来的赌,只是静静坐着等他。石康将带有光圈的那张老照片影像裁剪下来,放大印成一张A4纸。我们坐着琢磨一会,又站起身到墙前研究那张老照片有何特异之处。甚至研究那张老照片的裱框。结果都是一样,看不出奇特的地方。石康拿起数码相机,用相同的角度往同样的地方拍了几张,照片也都很正常。

“难道还要再去问大昭寺活佛吗?”我苦笑着。“不好吧。”石康也苦笑,“再问下去,活佛便可兼职帮人分析灵异照片了。”

“问我吧。”

我和石康闻声转头,又是穿黑衣黑裤戴黑帽的神秘人蔡骏。

“你应该是懂得一个屁股。”石康说。

“什么意思?”蔡骏问。

“懂个屁!”石康大声说。

蔡骏不理会石康,直接坐了下来,向我伸出手。我将那张A4纸递给他。“嗯……”蔡骏沉思一会,说,“我懂了。”“真的吗?”我很惊讶。“没错。”蔡骏站起身,突然伸手指向我和石康的身后,说,“外星人!”

我和石康反射性回头,但什么也没看到。转头回来时,蔡骏已拿走那张纸并跑到楼梯口。“混蛋!”石康大骂。“我不是混蛋,我是神秘人蔡骏。”蔡骏跑下楼,边跑边说,“我去问大昭寺活佛。”

晚饭时分快到了,石康说今晚干脆让他请吃饭。

盛情难却之下,我便留下来吃晚饭。

菜很丰盛,我对牛肉饼和香浓的牦牛酸奶留下深刻的印象。

吃过饭后,正准备告辞时,蔡骏又突然出现在楼梯口。

“活佛见到我了。”蔡骏说。

“说反了吧。”石康说。

“我没说反。”蔡骏说,“我没见到活佛,但活佛见到了我。”

“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原来蔡骏跑进大昭寺内,在佛祖等身像前拼命磕长头。可能是因为他嘴里咬着纸,喘不过气;也可能是他磕头太用力,磕了一会头后,他便晕过去了。等他醒来后,身旁站了位喇嘛,喇嘛说活佛刚好经过看见昏倒的他,也看见他嘴里咬的纸。活佛除了帮他灌顶外,还说了一句话。

“哪句话?”石康问。

“喇嘛把活佛的话翻成汉语,写在一张字条上给我。”蔡骏说。

“字条呢?”石康问。

蔡骏没回答,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看镖!”蔡骏突然说。

只见一团东西朝我和石康飞过来,我反射性闪开。

“哎哟!”石康惨叫一声。

我见到那团东西躺在地上,弯腰捡了起来。

那是一张揉成团的字条包裹着一颗小石头。

“是鸡血石吗?”我看见石头上的红色部位,便用手指擦了擦,颜色竟然掉了。“啊?”我吓了一跳,“是血耶!”“混蛋!”石康右手摸了摸后脑勺,然后看看手心,“我流血了!”

蔡骏又溜掉了,石康不断咒骂着。

我摊开字条,字条上写着:巴松错中错。

“巴松错中错这句,让你想到什么?”我问。

“好痛。”石康回答。

我等石康擦拭好伤口,简单上点药,再一起研究巴松错中错。我知道“错”在藏语是湖的意思,那么错中错呢?湖中湖吗?这不合道理啊。

“我知道巴松错,那是俗称红教的宁玛派圣湖。”石康说,“但错中错我也搞不懂。”

石康果然也不懂,我们又陷入沉思。

“不如明天我们去趟巴松错吧。”石康说。

“远吗?”我问。

“距离拉萨三百多公里,开车的话要六个钟头。”

“这……”

原本打算明天离开西藏,但又很想知道巴松错中错到底是什么。

“别执著了。”石康说,“多待一天再走吧。”“说得对。”我笑了笑。“我也要去。”蔡骏又出现在楼梯口。

“你还敢来!”

石康像只猛兽冲了过去,蔡骏闪得也快,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

过了一会,石康才回来。

“混蛋,跑得真快。”

石康喘口气后,说他明天一早会开车到饭店接我。

约好了时间,我便离开玛吉阿米。

隔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们便出发前往巴松错。

为了节省时间,石康带了些糌粑、牦牛肉干和酥油茶在车上,中餐不打算下车找餐馆吃。

旅途很顺利,下午一点半左右就到达巴松错。

我们踏着地上的积雪沿着湖边走,湖畔原始森林密布。

我很惊讶巴松错的湖水可以如此幽深干净。

湖水清澈见底,四周山峰倒映其中,像是世外仙境。

如果你够无聊,原地倒立也能看见相同的景象。

我在一处石堆旁停下脚步。

“那是玛尼堆。”石康说。

这些石头上虽然没有刻写任何文字和图像,但当它们被堆成金字塔形状后,便开始与众不同,仿佛充满灵气。“玛尼堆中的每一颗石头,都代表一个藏人纯净而虔诚的心。”

石康从地上随手捡起一颗石头,先将石头贴在额头虔诚默诵祈祷词,然后把这颗石头安放在玛尼堆上。“你可以绕着玛尼堆转三圈,这会给你带来安慰。”石康说。

我顺时针绕着玛尼堆转三圈,转完后觉得自己就像巴松错的湖水,内心清澈而且平静。然后我在远处树林中隐约看见屋角,像是寺庙的殿檐。走近一看,发觉是座小岛,而且还有浮桥与陆地相连。夏季水位高时,小岛的样子应该很明显,或许得搭船才能到岛上;但冬季水位降低,小岛几乎快与陆地相连,浮桥只约二十米长。

远远望去,很容易误以为这小岛是湖边陆地的一部分。

我和石康二话不说,走上浮桥到了小岛。岛上有些奇岩怪树,还有一棵桃树和松树长在一起的“桃抱松”。走没多久便豁然开朗,看见一座寺庙。这是宁玛派古寺,大门左右两侧各有男、女生殖器半身人形木雕。

这间寺庙很小,主要供奉宁玛派始祖--莲花生大师。

这尊莲花生大师佛像很特殊,造型非常凶恶,像愤怒的鬼怪。

传说莲花生大师为了普度众生,具有八种变相,即莲师八变。这尊佛像应该是其中的愤怒金刚像。寺内昏黄的灯光下,眼前突然矗立此一愤怒金刚,心头不禁一惊。

这样也好,如果我有心魔,魔障或许可以被驱除。

走出寺外,举起相机拍下这座寺庙的外观。拍完后,检视一下图档,我竟然又在寺庙上的蓝天看到光圈。先是惊讶,继而感到一阵熟悉。我想起来了,考完大学联考准备填志愿的那个午后,我在窗外天空看到的像光又像影的东西,就是这种光圈。

“扎西德勒。”

我闻声抬头,只见一位年约六十岁身着红衣的喇嘛站在我面前。

他头上还戴着一顶御寒用的白色毛帽。

“扎西德勒。”我双手合十。

“你从城市里来?”喇嘛问。“嗯。”我点点头。“你觉得城市和西藏有何不同?”“在城市,路是宽广的,但视野狭窄。”我回答,“在西藏,路是狭窄的,但视野辽阔。”

“拍出佛寺的美了吗?”他又问。“佛寺的美,根本拍不出。”我摇摇头,“因为佛寺的美,不在外观。”

他点点头,又问:“天堂与地狱的间隔有多远?”“只在一念。”虽然纳闷他这么问,但我还是恭敬地回答,“因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终于露出微笑,说:“欢迎来到千年古刹--错宗寺。”

这间寺庙叫错宗寺?

原来巴松错中错不是指湖中湖,而是巴松错湖中的错宗寺!

右上角的蓝天有个光圈,下方隐约可见有个喇嘛扶着栏杆下阶梯。

8、遇见自己

我由于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错宗寺建于唐代末年,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喇嘛说,“你很惊讶错宗寺的历史竟有这么多年吗?”“不,我并非对错宗寺的历史感到惊讶。”我回过神,说,“而是因为巴松错中错。”

“巴松错中错?”我没细想,直接告诉他我收到巴松错中错这讯息的缘由。甚至还说了蓝天刺白矛、枯柳披金衣的故事,这让我体会到这一世当个水利工程师是有特殊意义的。“你着相了。”喇嘛听完后,说。

“着相?”我很纳闷。

“嗯。”他点点头,“着相就是魔,离相才是佛。”

“啊?”

“可以让我看相片吗?”他问。

我立刻把夹在台胞证里的那张布达拉宫佛像壁画的照片递给他。“光圈在这,有两个。”我用手指指着佛像下巴的位置,“大昭寺活佛说,每个光圈代表一尊佛菩萨。”“光圈在哪呢?”他说,“我没看见。”“明明就在这啊。”我又指了一次。“还是没看见。”他说。

我很惊讶,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心在菩萨,即成菩萨。心在佛,就成佛。”他微微一笑,“佛菩萨只在心中,怎么会在相片里呢?”

我嘴唇微张,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搞混了什么。

“佛菩萨都是慈悲的,如果佛菩萨与自己有缘,要生欢喜心,而不是起执著心与妄想心。佛家讲求清净平等,有分别心就不平等,起了执著心或妄想心,便不清净了。”

“是。”我双手合十,“我知道了。”

“《心经》上说五蕴皆空,将一切视为空,却不执著于空。到最后连‘空’都要放下。”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这也就是《金刚经》上所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我大梦初醒,不禁脱口而出:“师父,我懂了。”

“藏人的生死观很豁达,生和死就像屋子里和屋子外一样,虽处不同空间,却在同一世界。所谓的生死其实只是由屋内走到屋外,或由屋外走进屋内而已,不需要大惊小怪。”

“嗯。”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在轮回的过程中,或许在某一世、某间佛寺,我们曾经一起诵经、一同礼佛,而且你还是引导我的师兄。”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所以,师父也是空。”喇嘛说完后,点点头便走了。“扎西德勒。”他走了几步,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师兄,好久不见。”

我突然有些激动,眼眶微微发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凝视我一会,笑了笑后又转身离开。

“这喇嘛好怪。”石康走近我身旁。“嗯?”我回过神。“他说的佛法好像是显宗,不像红教的密宗。”“什么是显宗?什么又是密宗?”我笑了笑,接着说,“石兄,你不仅执著,还起了分别心呢。”

石康哈哈大笑,拍了拍我肩膀。

既然谜底已经解开,而且回拉萨还有一大段路,我们便离开巴松错。

回程的路上,我和石康的心情都很轻松,感觉车子也变轻了。

石康放了张CD,里头有首《姑娘·曲吉卓玛》。

姑娘 曲吉卓玛

姑娘 曲吉卓玛

你就像莲花般的纯净

你就像度母般的善良

你为爱来过这个世界

你不曾来到我身旁

天完全黑了,星星在夜空闪亮着,离拉萨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石康说饿了,车上还剩些糌粑和牦牛肉干可以将就着吃,便停下车。

“这保温瓶不错。”石康笑说,“酥油茶还是热的。”我们坐在路旁,在灿烂的星空下吃晚餐。

“回台湾后,你就见不着这样美丽的星空了。”石康说。“是啊。”我叹口气。

“你执著了。”

“是啊。”我哈哈大笑。

晚上十点左右回到拉萨,石康送我回饭店。

“你运气真好,电才刚来。”柜台的藏族姑娘笑着说,“你不用再说 嘛呢叭咪 了。”

“那么今晚不用受冻了。”我笑了笑。

我和这位藏族姑娘简单聊了几句,她说她叫卓玛。

“真巧,我刚刚才听了一首叫《姑娘·曲吉卓玛》的歌。”我笑说,“这首歌的主角是你吗?”

“你试试到街上大喊一声:‘卓玛!’”她笑得很开心,“准保很多藏族姑娘会回头。”

“喔?”

她解释说,藏语“卓玛”的意思是“度母”。

藏传佛教中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很多,度母是他化身的救苦救难本尊。

度母共二十一个法相,即二十一度母,最常见的是绿度母和白度母。

度母在藏地被百姓普遍敬仰,也是藏人心目中最亲近信众的女菩萨。

“所以藏族姑娘常以‘卓玛’命名。”

“原来如此。”我说,“台湾女孩常以阿花命名。”

“阿花?”

“台湾人常用鲜花供佛,其实这鲜花并不是让佛菩萨看的,而是提醒自己。因为开花结果,花是提醒自己因果的存在,要种善因,才得善果。所以台湾女孩常叫阿花。”

“你是认真的?还是说笑?”

“你执著了。”我说。

“明天离开西藏?”卓玛问。“嗯。”我点点头。“明天12月31日,你回去得搭三班飞机,到台湾时应该是元旦凌晨。”

卓玛说,“刚好是一个新的开始。”

“是啊。”我笑了笑,“真巧。”

我道了声晚安,准备回到房间。卓玛又在背后说:“这次西藏之行,你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而且在梦中找到真我,从此得到新生。”

我转身看见卓玛的表情,很祥和,像低眉的菩萨。“你不是姑娘卓玛。”我双手合十,“你是度母卓玛。”

回到房间,我打了通电话给饶雪漫,说我明天要离开西藏。饶雪漫说她的旅游团明天也要离开,她可以顺路送我到机场。我请她帮我处理机位的问题,她说没问题。挂上电话,我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完后躺在床上,仔细品味这八天在雪域高原所发生的点滴。

隔天早上,拉着行李在饭店大厅候着。石康先到,带来两盒尼木藏香送我。“这是好东西。”石康笑了。“你还要到珠穆朗玛峰,希望金刚结可以保佑你一路平安。”我把一直挂在身上的哈达给了石康。

车子来了,卓玛朝我挥挥手,并说:“ 嘛呢叭咪 。”

“这是六字真言喔。”

“你执著了。”卓玛笑了。

我也笑了起来,挥挥手跟她说声再见。

石康坚持上车送我最后一程。

“别执著了。”我说。

“你也别执著不要我送。”石康说。

“你上车的话,要收钱。”饶雪漫告诉石康。

“我顿悟了。”石康笑了笑,拍拍我肩膀,“一路平安,再见。”

车子起动后,饶雪漫坐在我身旁。

“你确定你不用去珠穆朗玛峰?”她问。

“嗯。”我很肯定,“我要回台湾,不去珠穆朗玛峰了。”

“为什么不去?”她似乎很疑惑。

“为什么要去?”我倒是笑了笑。

“你找到自己了?”她又问。“算是吧。”我说,“而且我从此不再迷失,所以也不需要寻找。”“真的吗?”“你执著了。”我笑了笑。

“恭喜你。”饶雪漫说,“你确实不用再到珠穆朗玛峰了。”

“可是我还不知道七喜是谁?”

“别执著了。”她说,“你知道自己是谁就够了。”

“我可不可以再执著最后一次?”

“嗯?”

“让七喜再帮我付回台湾的机票钱吧。”

“这不叫执著!”她大声说,“这叫得寸进尺!”

“说说而已。”我笑了笑。

到了拉萨贡嘎机场,饶雪漫拿出一张纸要递给我。

我说等等,然后先戴上手套再接过。

我猜得没错,果然是藏纸。

字条上面写着: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遇

--仓央嘉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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