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人把闺女给安慰了一通,往拉车上装了半车豆角、西红柿之类的蔬菜,就催女儿回去,怕路上马车不稳当,还一再叮嘱道:“你们两口子骑洋车带着仨孩子,千万走在后面,不要走前面。别万一惊了马——衡,咱可不准吵着坐马车,知道不?要不,这叫蚰笼子可是不给你了,听话啊!”姥爷嘱咐道。
兄弟两个伸手都去接,那姥爷道:“给你哥哥拿着,别弄坏,回家和你姑姑一起玩啊——”
一路上孩子们高唱着五姑姑教的小曲,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传的老远:
“高高山上一拱桥,手扶栏杆望下瞧,今年本是雨水大,千斤石头往上漂;蠓蠓虫碰死大叫驴,小鸡踢死座山雕,青丝鸟下了个大鹅蛋,没见烧锅煮熟了。
东西路、南北走,出门遇见人咬狗,拿着狗去砍砖,布袋驮驴一溜烟,布袋掉到稀泥里,扬起尘土飞漫天。
胡说话,话说胡,墙夯地夯一锄,一锄锄到草棵上,落下椹子黑糊糊,回家熬成腊八粥,张三喝了七八碗,撑的李四白瞪眼。
牛犊子,驴驹子,都到树上搭窝子,下了一窝斑鸠蛋,孵出一窝小鸡子,长虫头,壁虎眼,驾驾翅,飞不远,一飞飞到南坟里,吓的如来不敢出气。
一个老头儿八十五,放屁如同雷打鼓,崩塌太行山,砸坏淮庆府,两千小和尚,砸死三千五,还有五百没砸死,荡的鼻鼻眼眼都是土。”
“八儿,这是什么曲儿啊?乱七八糟的啊?都反的哩。”大哥不解的问。
“我爸爸教的,说本来叫‘胡说话’,我爸爸加了一些词儿,叫什么——‘疯狂的年代’。”“还有吗?”
“有啊,长着呢——农村的树,真神气,不长叶子不长皮,花生皮当船能过河,棉花桃里做游戏。麦芒儿当箭射大象,豆子儿压死一头驴。农村人,真淳朴,白面不如观音土……”
八儿娘老远就听到孩子们的说笑声了,赶快把烙好的葱花油饼挑到馍筐里,正好孩子们喊着:“奶奶、奶奶,我们回来了——”
“衡你们都回来了?快洗手吧,奶奶烙好了几张千层油饼在院子里凉着呢,专等你们娘几个回来吃呢!奶奶烙的饼香着呢,快叫你妈也吃。华荣——”
“先吃吧,我帮忙卸了车再说,这菜可都放堂屋地上了啊!”俩孙子一边拿着油饼,一面蹭到锅台边:“奶奶,我爸爸说还有好吃的——”“有,奶奶换了3斤大苹果,又香又面,等我腾出手来就给你们分,啊,等一会儿——”
奶奶乐呵呵的转悠在锅台前后,一边拿眼往院子里瞟——“八儿——”从回来一直都没有听见八儿说话,作娘的想问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衡儿——找你五姑姑剥蒜去——”
“八儿——我奶奶让你剥蒜呢!听到没!”八儿没有做声,悄悄的从西屋钻出来,洗了手就拿了头蒜,蹲在水瓮边剥。
“八儿,饿了吧?先垫垫吃块油饼再剥——你还没有尝过娘烙的油饼呢,一层一层,铺衬片儿似的,又薄又香,可好吃哩——”
八儿娘见她还是没有做声,就把半张饼卷起来塞到八儿手里,先吃吧,啊——”八儿抬头,正好嫂子抱着一捆豆角过来,走路呼呼的,来到堂屋门口肩膀一斜,就把门给撞开了。八儿赶忙低头把饼放到蒜臼里,吃力的用指甲去掐那蒜皮。
“都来吧,奶奶分苹果吃了,奶奶换的这苹果可面了,一共六个呢。”八儿娘一边说一边往里屋走:
“三儿,你去给你奶奶送两个,可面了,老两口能咬的动。衡儿,剩下四个呢,你们卅一人一个,你五姑姑和你娘分一个,啊——我的苹果呢?怎么只剩下俩了?我明明是放到这麦呋布袋里了啊!我记得清楚着呢?还能成精长腿了不成?叁儿,帮我把呋布袋摸摸,再找找——”
三疙瘩把那半布袋麦呋提到院子里,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还是没有。“这怪了呀,还真能长腿?”大哥笑笑道。
“八儿——你见没?我苹果放这里你可是看见了啊?”八儿娘盯着八儿问道。“我?我是见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动过啊——你不是说要等嫂子回来吗?”
“你当真没动?”八儿娘追问。“我动它干啥?你放哪你就给哪要啊,怎么问我要啊!”
“算了,娘,就几个苹果,找不到算了,赶明咱们再换——”
“我不吗,我要吃——八儿一个人把苹果吃完了,那我就吃这个!”子衡着急了。
“我没有吃,你冤枉好人!”八儿也生气起来。
“不就几个苹果吗?吃了就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不承认就行。”华荣一边沾着蒜汁吃着油饼,一边眼皮也不台的说到。
“我也要!”“我也要!”三个孩子挣着那两个苹果,挣的扯成一团。
“八儿!你到底偷吃没!说实话!不说实话看我不打你!说!”八儿娘只好审问八儿。
“没吃!没吃!就是没吃!不就几个苹果,我都不稀罕!想打死我容易,别冤枉死我!没吃就是没吃!”
三疙瘩看娘真的生气了,就小声的问八儿:“你到底拿没?拿了就不找了——要真没有,我再找找。看它还真能成精了不成?”“包括你们——到底有人拿没?”两个大些的姑姑都默默的低头站着,一声也不吭。“你说啊,拿没?”八儿娘用手一推八儿的肩膀,八儿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没有拿——”八儿扯着嗓子喊,嚎啕大哭着就往胡同跑。“找不到,谁都别走!给我回来!”八儿满脸委屈的返回来,立在四姐姐的旁边,呜咽着。
三疙瘩再一次摸遍布袋的每一个地方:“呓——这里怎么有这么大个洞呢?”
在布袋离地半尺的地方,烂了一个巴掌大的洞,边缘参差不齐的——
“不会是老鼠吧——”三疙瘩和两个姐姐赶紧都进到里屋去了,一个还找来了手电筒。挨着麦麸袋子的附近照着,“床底下有一个——给我找根棍——”
“这里,这个好象也是!还有!”八儿娘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那呋袋子上,脸色十分难看。
三疙瘩把几个残缺的苹果放到菜盆里洗了,把有缺口的地方削掉,一个苹果,大的还好,小的只剩下一少半。
“还给、给奶奶、送送不送?”八儿娘苦笑了一下:“送一个算了,再端些煎饼,我专门摊了几张软的。这剩下的几个你们分了吧,小的先拣——衡儿——”三个孩子拣过,婆婆递给华荣半个较大一些的,华荣说:“让小的先拣吧。”
“八儿,嫂子让你拣,来吧,今天算是冤枉你了,来拣一个。”
八儿扭头就往西屋走了,丢下一句“我不稀罕!”就把屋门关上了。
“这孩子,不吃算了,别理她。来,华荣,给你。”华荣接过苹果上去就是一口,根本就没有看到永力在旁边一直给她使眼色。
华容在娘家虽然没有娘,但是不缺吃的,可是自从嫁过来,人多,口粮少,公爹舍不得买也舍不得用粮食换,成月的不见个水果,估计攒钱给老三娶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