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自荣国夫人府回来之后,李轮就一直闷闷不乐,用罢早膳,独自坐在偏厅的椅子上,用手撑住下巴,又想起老太太来了。看老太太的样子,虽说是脸上挂满笑容,可她心里呢?她心里是否也这么开心?
外婆出生名门,至小就聪慧过人,不仅明诗习礼,阅史披图,目光敏锐,还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有着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可纵有满腔的抱负,却因自己为女儿身,皆化为空,这不能说不是,老太太此生的遗憾。
若不然也不会一直待字闺中,直到四十三岁那年才由太祖李渊做媒,下嫁与外公武士彟,可外公却先她而去,留下三个女儿,俩个女儿又先她而去了。为了二女儿能顺利登上后位,老太太亦是东奔西走,煞费苦心,女儿到是顺利登上了后位,或许,这也是对老太太,追求的一种补偿,多少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可就在母后登上后位不久,却因父皇身染风眩,母后多忙于国事,无暇承欢膝下,几个孙子亦各自忙于自家之事,少与老人照面。
虽说老太太此时已是皇后之母,贵为荣国夫人,可此生的坎坷又有几人能知?像昨日那样跟孙子们的欢笑,此生又还得几回?想这些怎不叫人心酸?
别看老太太现在上了年纪,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唠唠叨叨,可说到正事,老太太却从不糊涂。
老人家不是,再三让我去找阎立本,说是阎相画艺精湛,让我好好跟其学画,或许老太太话中,有什么别的意思也说不准,前些时候因国公李绩薨殁,一直没时间去,何不趁过年之机去阎府走走?
这一来,看看外婆话里是否有玄机;再者,自己也的确想看看阎立本的画。上学的时候,不是一直渴望,能有机会见到阎立本的真迹吗?那会(儿)阎立本的画,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若是那个画疯子凌峰知道了,还不定会怎么想呢?
“叩见殿下,殿下新年好!给殿下拜年了!”从外面进来的刘幽求,向李轮拜了两拜,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坐在那里出神的李轮。
“初一你不就拜过年了?这不都初四了,怎么今日还拜年啊?”李轮马上收回自己的思绪,回过头来冲刘幽求笑了笑。
“叩见殿下,给殿下拜年啦!”高春跟在刘幽求后面,笑嘻嘻的向李轮参拜。
“呵呵,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都一个腔调,当真是师徒了。”李轮冲二人笑笑,却有些疑惑的看着俩人:今天怪了,这俩人这一唱一和的不知要搞什么?
“奴婢叩见殿下,紫衣给殿下拜年来啦。”还没等李轮想明白,却见紫衣向他盈盈一拜,笑吟吟道:“这没过元宵节,都该叫新年,多拜几次,殿下不就多赏赐奴婢们,几个红包不是。”
“哈哈,原来你几个是约好了,想要本王的红包啊?难怪你们排着队的进来。”李轮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心里笑道:嗨,以为什么事呢,原来这几个约好跟我开玩笑。
“殿下真乃高人也,是怎么知道我们约好的啊?”紫衣笑着,看了眼李轮。
“哼,就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本王?要不怎么说我是高人呢?”李轮轻哼一声,撇;了撇嘴,瞪着紫衣,可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起来,打李绩丧事之后,李轮就跟三人说过:你我四人年纪相差无几,没外人时,大家不必拘礼。
“你们也猜猜,我刚才正想什么?”李轮收起笑容,心里有些得意的看着三人:你们这点小意思,要真能猜到,我刚才在想些什么,就算你几个有本事!
紫衣见刘幽求跟高春摇头,冲李轮微微一笑:“奴婢们可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虫子,哪能猜到殿下的心思呀?”
“我正打算让人去找你来呢,哼,这都没猜到。”李轮看着紫衣,轻哼了一声。
“不知殿下唤奴婢有何吩咐?”紫衣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眼李轮,低下头来。
“上次父皇赐我的那块松烟墨呢?你去拿来。”李轮冲紫衣诡秘的笑了笑:“猜猜做什么?”
“奴婢这就去书斋拿来,至于殿下要做什么用,奴婢实是不知。”紫衣冲李轮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偏殿。
“这大过年的,你们也都没回家,今日都跟我出去走走吧。”李轮看着俩人笑了笑。
“是,多谢殿下。”刘幽求向李轮一拱手,弯了弯腰。
“高春,你做什么呢?是在想我拿那墨做什么用吗?那你也猜猜看,猜对了本王有赏。”见高春低头不语的站在那里,李轮心想:这小子到也肯动脑。
“你不是想在这里画画吧?”高春抬起头看了李轮眼,又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不会,不会。”
“幽求,你猜猜看,本王是做何用啊?”李轮笑着,看着刘幽求。
“是的,殿下,若幽求猜得没错,殿下是否亦有赏赐?”刘幽求望着李轮,心想:刚才让紫衣去拿墨,现在又说让我跟你出去,除了送人还会是什么?送人,会送给谁呢?刘幽求把自己认识和知道的朝臣们,在脑海中迅速过了遍,有了,肯定是他,不会错的。
“还没猜出来,就说赏了?那好,猜对了有赏,若是错了嘛……,若是错了,你自己说应当怎样?”李轮满脸笑容的盯着刘幽求。
“我若猜错了,凭殿下责罚,若是猜对了,殿下怎么赏幽求?”刘幽求笑嘻嘻的看着李轮。
“这个……,”李轮盯着刘幽求,看他的样子似乎有必胜的把握,可话已出口总不能收回吧,这大过年的,大家在一块,不就为高兴高兴,冲刘幽求笑了笑:“你要是输了,你就……你就三天不睡觉,在院子里巡夜三日;你若是赢了,你说想要什么赏赐,本王都答应你。”
“一言为定,我若是猜错了,就巡夜三日;我若猜对了,先记下,日后再行赏赐,殿下可否愿意?”刘幽求看着李轮,这刘幽求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心里偷笑着:殿下真是个好人,以为他要让我什么呢,却原来只是三天不睡觉。我多半是不会错,可我要什么?现在我能要什么,想要你那块墨,你能给我吗?即使你给我,我能要吗?若给了我,你还拿什么去送礼啊?殿下是好人,我也不能做恶人不是,还是给殿下一个梯子算了。
“好,记下就记下,以后若想起了,想要什么赏赐,随你说就是,高春作人证。”李轮看了眼刘幽求,笑着一口答应下来。转念这么一想:不对呀,这刘幽求还真够厉害,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谜底还没出来,到让自己先答应。既是答应了也就答应了吧,不过他的谜底还没出来,我还得唬唬他才是。
李轮想到此,突然把脸一沉,瞪大眼睛盯着刘幽求,“好你个刘幽求,这事还没猜出来,到急着讨起赏来了,还得记账,记的什么呀?快猜,快猜。”
“殿下定是为送人,幽求若没猜错的话,殿下应该是送给阎相爷吧?”刘幽求抬起头来,冲李轮微微一笑。
“哈哈,刘幽求啊刘幽求,你果然是聪明,算你猜对了,高春记下,记下,本王今日算是欠刘幽求一次赏,日后不论他提什么,本王都答应。”李轮看了眼高春,回过头来对着刘幽求,轻轻晃了晃头。
“只有一次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一定得想好了再提,别早早提过了,以后会后悔哦。”李轮很认真的盯着刘幽求,突然大笑起来,至于笑的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或许是笑,说不准哪天刘幽求真跟自己提点什么,会跟历史巧合呢?高春跟刘幽求见李轮大笑,俩人一对视,禁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让三个人没想到的是,这次刘幽求跟李轮戏言,竟为他赢得了自己日后的保命符,亦为子孙们赢得了‘传国无绝,特免十死’的‘铭诸铁券’,这自是后话。
“这是做什么?谁会后悔呀?”紫衣拿着个锦盒进来,见三人笑着一团,奇怪的看了眼李轮,又看看刘幽求跟高春。
“殿下让刘老师,猜你拿的这墨,做何用途,说好了,刘老师若错了就巡夜三日不得睡觉;若猜得没错,殿下行赏,刘老师猜对了,却又不要赏赐,说是让殿下先记下,以后再行赏,还让我作证,故而殿下大笑。”高春笑着看了眼紫衣,或许他心里也奇怪呢,问我笑什么?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我不过是,跟着他们笑罢了。
“原来如此,殿下你要的墨拿来了。”紫衣茫然的冲高春点点头,将锦盒递给李轮,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这几个人今天是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高春、刘幽求你二人快去马房备马,你们几个,这就跟我去相府吧。”二人应声出了房门,李轮这才站起身来。
见紫衣低头不语,李轮小声道:“紫衣可是有什么事吗?”
紫衣低头小声说道:“奴婢今日原本,想向殿下告假,去拜望家师的,可殿下……”
“可否改日再去?”李轮看着紫衣微微一笑,心想: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今日非去不可,你师傅什么样子,我虽说是没见过,不过在窥基禅房,那个人影我可记得清楚,一定是个身手了得的武林高手,她既然是窥基的师姐,这玄奘大师对佛学颇有研究,是佛教的三大翻译家、亦是唯识宗创始者之一,可没听说过他还会武,也不曾听说过玄奘大师有女弟子。
再想想当时那个人影,移动的速度就知道,紫衣师傅武功非常的高深,不仅如此,她对紫衣的身世,又能严守那么多年的秘密,可见她并非一般的和尚,何不趁机看看,这位神秘的高手师太呢?想到此,李轮走到紫衣身边小声道:“明日,我陪你一同前往如何?”
“只是紫衣乃是一奴婢,让殿下陪着去,恐怕……恐怕……家师……家师……。”紫衣抬头看了眼李轮,又低头犹豫着。
“什么只是?恐怕的啊?难道你师傅骂你不成?你可是我姑……姑婆呀?那么婆婆妈妈的,嘿嘿……”说道紫衣的师傅,李轮就想起先前在窥基禅房外偷听的事,想到按辈分紫衣可是自己的姑姑,心里暗自哼了声:就你是我姑姑这事,你师傅又不是不知道,但这姑姑,可不是能乱说的,一来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自己偷听别人说话;再说了在这宫廷之中,紫衣的身世一旦说穿,免不了招来事端,李轮马上将要出口的话,改为笑语,并歪着头,冲紫衣“嘿嘿”的笑。
“殿下怎么老说奴婢是姑婆呀?难道紫衣真就那么老吗?”紫衣盯了一眼,看似调皮看着自己的李轮。
“不老,不老,谁说你老呀?不过是跟你玩笑而已,谁让你那么啰嗦嘛?”李轮一边说,一边走到紫衣身边,在耳边小声道:“我可从未把紫衣当奴婢,明日就你跟我去好了。”
“如此,奴婢多谢殿下。”紫衣向李轮拜了拜,抬起头来,感激的望着李轮。
“怎么又奴婢了,这又没别人,快走吧,高春他们该把马备好了。”李轮冲紫衣甜甜一笑,转身出了房门。
一行四人,出了翼王府,策马奔阎立本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