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影把我身上被撕破的衣服都换下去,没换一句就骂几句死太监,我听的耳边烦了,只得打断她:“秦香影,那个太监已经被打了一顿了,您就在口头上饶过他吧。”
香影不解恨的哼了一声:“打他是便宜他了。你就是心地善良,还开口为那种人求情?要我说,就得照着玉泉宫殿下的主意,乱棍打死作数。这帮子奴才,见了得势的就哈腰点头的,见着没落的就蹬鼻子上脸,不打不成规矩,我倒要看看以后谁敢再这么对你。”
我一时失笑,想着香影也是为我好,便任由她唠叨了。
夏长天忙完了政事,洗洗手过来为我擦药,顺带揩油。我敢怒不敢言,伤口在人家手底下,多说一句付出的都是惨痛的代价,你说我早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死孩子心眼儿这么多呢?我还以为他比玉泉能爽朗点大度点呢。
说到玉泉,他的绳子是解开了,不过人还是不自由的,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尤其是到我面前,就跟两国政府首脑会晤似的,只要我们一开口说话,旁边就有人拿笔记着,速度粗算了一下,大概每分钟五十字左右,大家想想看,那可是毛笔啊,一分钟五十字得费多大的功夫练得出来啊?
基于这种崇拜的心理,我与玉泉的口头谈话骤然减少,开始传递小纸条,传完了就放在一起让香影和甜甜装订好,晚上等着夏长天回来过目。
摊上夏长天兴致好,就三人一起传纸条,偶尔传错了还闹出不少笑话。比如玉泉就经常把调戏夏长天的纸条传到我手里,然后我看完,每句话后面添上一句滚你大爷的,再给他飞鸽传书送回去。
悠闲自在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康复,夏长天没再提把我升为清莲宫的事,只让德公公把我也划拨到敬仁宫,听他吩咐。
还好有香影一起作伴,难活重活都她包了,我就做些简单的,给夏长天捶捶背捏捏肩什么的。捶得重了捏得轻了,夏长天就训我一通,我有时不服气,俩人就关上门你追我赶的打几圈。
几天下来,反倒是小喜子责任最少,耀武扬威的带了一批人,每天监视着不让我单独行动。我那次心血来潮,打了要出恭的幌子,想试着能不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开半个时辰,结果这边刚爬上墙头,那边就被人给扯着腿揪下来了,送到夏长天面前好好收拾了一顿。
御花园的荷花池开起第一朵荷花的时候,我从侍卫们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虢宁联军顺利攻入大郅燕都,掳走燕都皇族近百人,已经班师回朝了。
手里的鱼竿掉落在池子里,我趴在亭子边的栏杆上,脑海阵阵空白。想起大长公主他们说的彩车百骑迎我回朝,前尘过往就如同在梦中一样,不着边际。
德公公派人找我,说是荣亲王夏长楠今晚将与夏长天一块进膳,让我带人下去准备一下。我从水里捞起杆子,在德公公的瞠目结舌里拎着半桶的小金鱼,摇摇晃晃的回敬仁宫吩咐准备晚膳。
杆子上的银钩不小心挂在我的衣袖上,我低头在袖中摸索几下,触手碰到的几样东西让我心中一动。默不作声的把东西收好,在敬仁宫溜达了一会儿,仔细检查了一下柜子桌底,确定没人监视,我手脚利落的把合欢散混进酒中,又赶着吩咐敬仁宫的丫鬟太监准备碗筷,在香炉里燃起麝香。为了实验合欢散的功能有多强大,我红着脸骗来一个小太监,哄他喝了一口,从他一头栽倒的结果来看,福生配的药方还是很强大的。
夜幕终于降临,敬仁宫院内院外都点上了垂着流苏穗子的灯笼,衬得半片天空灿若云霞,按照我的布局,宫人们分成两排,列队欢迎夏长天与夏长楠兄弟俩的到来。
夏长天一改之前每次来都拖着一队人马的作风,和夏长楠仅带了随身伺候的两个太监,进门看见我们这阵势,夏长楠倒唬了一跳,负手问道:“怎么了这是?”
随便叩拜了一下,我爬起来引着夏长天坐到位子上,对夏长楠说道:“这不表达对荣亲王您的热烈欢迎嘛,快请坐!”
香影把准备好的酒端上来,我上赶着要献殷勤,从香影手中接过酒鼎,一不留神就见酒杯中琼浆四溅了一下,我小声问香影:“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香影摇摇头,指指我的袖子说:“好像是七爷你的东西掉进去了。”
呃......看了一眼酒鼎,本来虞夏的绿云卮酒颜色就偏暗,沉淀在墨绿鼎中,更显得乌沉沉什么也看不见。管不了那么多,先让夏长天喝了再说。
席间夏长楠陪着夏长天谈笑风生,杯盏交错,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绿云卮,我暗暗对香影使个眼色,香影听话的将清莲宫的宫人及夏长天的两个太监带去耳房用饭,我瞅了一眼早先戏耍用的滴漏,掐准时间等着子时过后,夏长天与夏长楠的昏然大睡。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也要过去了。
我实在是纳闷,明明是一喝就倒的啊,俩人怎么越喝越兴奋啊?难道是……
我背过身子,拿出袖子里的小瓶看了看,淡蓝的合欢散用了,那么应该剩下的是未拆蜡的迷迭香、三步颠和鹤顶红,我顶着手里仅剩的浅紫瓶子和莹白瓶子,暗道糟糕,刚才掉进酒鼎的是三步颠!福生哥,你没说三步颠与合欢散同用变成兴奋剂啊!
我默默地把瓶子在袖中藏好,暗自垂泪,这次计划失败,看来只好等着下一次重新来过了。
没等我自怨自艾完,外头小喜子来报,说是玉泉宫殿下也来了。我强颜欢笑,拍手欢迎他加入兴奋的大军中,玉泉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我也摁在椅子上,灌了两口酒。
熬到半夜几个人也没有睡意,我只好把上次没来得及玩的扑克牌从怀里掏出来,夏长天皱眉扫视一眼满桌的纸牌,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我小声的回答:“纸牌。”
“有何用途?”
“娱乐身心啊。”
“哦?”夏长天坐在正对着我的位置上,翻弄着桌上的纸牌道:“如何娱乐身心?”
我便大概讲解了一下玩法,几个人摩拳擦掌,个个都跃跃欲试。
第一回合,洗牌分牌。夏长楠不幸抽到王牌,更不幸的是,他的上家是夏长天。我和玉泉默默对视一眼,看着夏长天出手,毫不留情的就封死夏长楠的所有出牌机会,哪怕他手里是三张Q,也能咳一声,让夏长楠吓得把四张A收回去。一圈下来,夏长天不出意外的将夏长楠从地主的位置上打了下来。
第二回合,换座洗牌分牌。我纠结的看了一眼夏长天抽中王牌的表情,有种晕死当场的冲动,怎么办,我是这死孩子的上家怎么办?玉泉给我一个同情的眼神,摇摇头开始整理自己的牌。我数了数手上的筹码,一共12张牌,单张A,一对儿10,一对儿K,三张Q,四张7,牌面还算不错,但是我敢给夏长天使绊子吗?
来不及细想,已经轮到夏长天出牌了,还好,单张4。玉泉放弃,夏长楠还在生闷气,不声不响的扔个单张A出来,我黑着脸放弃。夏长天又出了一对儿8,玉泉跟着出了一对儿9,我紧张的看着夏长楠,等他说放弃,丫他就没听见我迫切的心声,啪的丢下一对儿k,我铁青着脸放弃。等到他们三人手中各剩一张牌了,我手里的十二张还一张不少的攥着。
我不得不爆发:“夏长楠,你不要太过分了,为什么你张张卡住我的牌?”
夏长楠看了看桌面上的局势,用不符合他形象的深沉语气说:“是你说的打牌规则啊,大牌压小牌,要怪就怪你牌小。”
我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牌小?”
夏长楠:“傻帽,你不算牌的啊?自己手中有多少牌,打出去多少牌,别人打出去多少牌,从个人打出去的牌再推算他手中还剩什么牌。我们打出去那么多牌,你一张没出,算算不就知道你有什么牌了吗?”
我指着夏长天与玉泉宫:“难道你们也是这么算的?”
夏长天与玉泉不约而同点点头。
我捧着心脏,很想念与小八小安子小贵子的那一场精彩对决,至少咱们完全靠的是牌品与运气,而不像他们靠的是阴谋与心计。
灰溜溜的开始洗牌,夏长天却按住我的手,叫来跟着的太监总管德公公说道:“照原样做副牌拿去给禁卫军左统领,此种游戏很有战略思想意义,让他稍作改进,闲暇时可在军中推广,不失为攻城防守演习的好办法。”
我呆住,这就是人才与天才的差别,人才是把别人的东西拿来用,天才是把别人的东西拿来举一反三的用,窥一斑可知全貌。
第三回合,刷牌分牌。这次是玉泉坐庄了,出手那叫一个利索,上来就是对A,我还能承受,毕竟前几回都被打击够了,现在看到这些实在是小意思。夏长楠就没那么看得开了,捧着心脏直说心疼。
我在桌子底下踢踢他的脚:“别装了,玩个牌嘛,别那么输不起。”
夏长楠仍旧趴在桌上,哎哟哎哟的捂着胸口:“皇兄,臣弟真的是心疼,好像有只虫子在心里头钻来钻去一样。哎哟!”
我看他脸色腊黄,冷汗直流,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手心无意识的收紧,三步颠与合欢散都没有毒性,不过一个是迷药一个是催眠药罢了,不会毒死人的,不会的!
玉泉皱眉,起身去拿餐桌上放着的酒杯,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断然直言:“酒里有毒!”
我顿觉身体瘫软,也随着夏长楠趴在了桌子上,夏长天吓了一跳,抱住我问道:“花生,花生,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我哽咽了半天,才侧过头哭着看他:“我刚才……在酒里下了……下了药了。”
夏长天不可置信的盯着我,蓦地松开手后退两步:“你在酒里下药?竟然是你在酒里下药?莲花生,你就那么恨本王吗?就那么想置本王于死地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直觉要伸手去拉他,却被他一把甩开,含着彻骨的恨意盯着我冷冷说道,“把解药拿出来!”
我低头从怀中摸出三个瓶子递给他:“我也不知道哪个是解药,我哥哥把瓶子给我的时候没说掺在一块儿用会使人中毒。”
夏长天看着那些瓶子,如同看着洪水猛兽,赤眉红眼的怒瞪我:“你竟然有这么多毒药?怎么,想着一个毒不死本王,再用另一个吧?好你个莲花生,本王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你能知错悔改,没想到你反而变本加厉。你不要仗着本王宠爱你,就以为本王不能拿你怎么样。本王现在告诉你,不会再像你想的那样了,从今往后本王再不原谅你,永远不可原谅!”
我心下更为焦急,慌慌张张的就要去怀里摸说明书,却想起说明书早在我看完之后就撕掉了。
眼泪如断了的线不断流下,夏长天再不肯听我解释,一叠声的叫御医来给夏长楠诊脉。
身子越来越沉重,头脑晕涨得厉害,我好不容易将焦距对准夏长天,嘴里却喊不出半个字来,我只是想说,从入宫的那天起,我都没有想过要害死任何人,我只是有我想要追求的幸福而已,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心脏阵阵紧缩,我暗暗低笑,夏长楠,你说的心疼是不是这种感觉?
玉泉伸手悄然捂住我的眼睛,低低说了一句:“睡一会儿吧,我的宝贝,一觉醒了就不会再有这些烦心事了。”
我在他诱惑般的细语里沉沉的闭上眼,脑海里只是回想着夏长天说的那句,本王再不原谅你了,永远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