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影坐在禅室蒲团上,面色不善抱肩看着我:“这就是重新规划后的出逃计谋?”
我低头画圈圈:“对不起啦,当时因为和夏长天吵架,就把事情搞砸了。不过你放心,再给我一次机会出去,我绝对不会这么鲁莽冲动了。”
香影摆明不相信我,撇过脸去淡淡打量着香案上的玉面观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出嫁的那一天,公主塞给我几样东西,原本是打算用来对付虢国皇帝的,现在辗转沦落到虞夏皇帝手里,也只好用在他身上了。”
我身形顿住,慢半拍的转过头来:“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的时候你都不早说啊?”
香影眨巴眨巴眼睛:“忘了!”
你大爷的,你忘了简单,可害苦了我。
直直把手伸到香影面前,我说道:“快把东西拿出来吧。”
香影从腰侧香囊里拿出几个玲珑精致的琉璃瓶子,放到我手上,顺带着把一张纸摊开在我面前。
半柱香之后,我一边收起瓶子一边跟香影解释:“我把福生和大长公主给你的东西都研究过了,说明书上讲,福生一共给了我四个瓶子,浅紫瓶子里是能使人产生幻觉的迷迭香,淡蓝瓶子里是含有催眠作用的合欢散,深青瓶子里是一闻即倒的三步颠,不过药量太少,不够皇宫这么多人用的;最后莹白瓶子里的是鹤顶红,估计是福生发了狠,觉得紧要关头下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大长公主给了我们上百张银票,她倒是省事,怎么跑的没明说,就给了我们一个结果,跑出来有钱使就行了。”
香影嘴巴张合几下,到底没敢说她们家公主一句坏话。
我接着说:“抽空找个机会我们把含有催眠作用的合欢散掺进酒中,哄着夏长天喝下去,然后把他的衣服扒光放到床上去,合欢散能使人如做春梦,等夏长天醒了,看我躺在一旁,一定以为我跟他好事已成,到时我再甜言蜜语几句,不怕得不到他的宠爱,哼哼哼,接下来我就要施展魅力,让他对我言听计从。”
香影滴了一滴冷汗:“七爷,你能不能符合实际一点?咱们这个样子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又谈何找机会下药啊?”
“是哦。”我的得宠大计顿时蔫吧了。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我三步并作两步的抢着去开门,小喜子直挺挺站着,手里托了一幅圣旨:“莲花生接旨。”
“臣在。”
我麻利儿的跪下,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才刚想着如何面圣,这旨意就到了。夏长天,你果然是喜欢我的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妃莲花生,因仗本王之宠爱,屡次冒犯圣尊,有辱圣安。本王念其年幼,饶他大不敬之死罪,黜去清莲宫封号,贬为内务府混堂司之杂役。莲花生之婢女香影,侍主不力,在莲花生屡次犯错之时未加阻止,特充公为奴,即刻去敬仁宫候驾。钦此!”
怎么个意思?把我和香影都贬为下人了?
夺过圣旨横竖扫瞄几眼,我咻的就把它扔了出去,关门避客:“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圣旨我不接了!他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啊,不就踢了他一下么,就把我贬为杂役,还把香影跟我分开,调去给他使唤啊?”
小喜子大概被我搞懵了,半天才想起来砸门:“我说殿下啊,您就暂且委屈委屈,把圣旨接了吧,昨儿因为你,咱们敬仁宫上上下下都吃了鞭子,这会子要是回去跟陛下这么答复,奴才哪还有命活下来再伺候您啊?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接旨吧!”
“我不接,”紧紧顶着被他砸的乱晃的门板,我怒气冲天的吼了一句。
香影一开始也不太同意夏长天的做法,陪我顶了一会子门板,突然一拍脑袋,小声说道:“七爷,咱们不妨接了圣旨先出去,你当着杂役可以到处逛逛,寻找逃跑路线,我在陛下眼前当值,一有风吹草动我就立刻通知你,咱们里应外合,岂不是很好?”
我转着眼珠子,深沉的点点头,同意了香影的主意:“这倒是个好办法。好吧,为了我们光明而自由的未来,我就牺牲一下形象,去当个伪太监吧。”
香影又默默滴了一滴冷汗。
砰地一声把门打开,小喜子惯性使然,冲进禅室半米才停住身子,转身把圣旨强行塞回我手里:“殿下,接旨吧。”
我把圣旨丢给香影,摸过随从盘子里捧着的宦官服饰就开始进入角色,你别说,这一身制服做的还挺合身。
小喜子一面派人送香影去敬仁宫,一面亲自带了我往混堂司而去。到了地点,一介绍工作内容,我才知道,合着我就是每天往各宫送热水的啊?掰着指头我挨个的数,三宫六院里就住着夏长天与玉泉还有我,现在我被贬值了,那么每天只有送到玉泉宫与敬仁宫就行了,工作还是很轻松的嘛。
把小喜子送出去,我大略收拾了一下新住所,就开始出门溜达。混堂司里一共在职八人,因为工作量少人手太多的缘故,又调了四个人去司设监,一宿舍搬出去一半,地方顿时敞亮了不少。
头两天跟着同事小八熟悉了一下工作流程,这两天我才正式上岗。
玉泉好像等我好久了,一进门就看他宽衣解带,对我一笑百媚生的说:“快把热水端进来,本宫正要沐浴呢。”
我抬头看了看他:“玉泉,你一天到底要洗几次澡,麻烦给个准数,我这一下午可就给你送三桶水来了。”
玉泉半褪衣衫,露着光滑的玉背,扭头笑道:“人家不是想你了么,所以才多洗几遍澡,好让你多往玉泉宫跑跑啊。”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我强压着怒气,勉强笑道:“您老人家要是想我了,就麻烦动动脚往混堂司走一走,看一看,您不知道我扛着一桶水跑来跑去的很辛苦吗?”
玉泉哎呀一声,掩口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你来都来了,就一起洗呗。”
话音未落,就光着膀子要来拉我,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赶紧拎起桶,转身就跑。最怕美男出浴了,跑慢点出事了怎么办?
一直跑到混堂司宿舍,我还惊魂未定,拍拍胸脯坐在炕上歇息。小八从外头进来,看我正坐着,眉毛一皱,说道:“哟,你小子怎么搁这儿歇着哪?前头的水都挑完了?”
“可不是。”我擦了把汗说,扭头问他,“你怎么也回来了?”
小八蹭过来挨着我一块坐下,说:“这两天也奇怪了,陛下三不五时的就发一通脾气,我才从敬仁宫回来,那里面可是静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连喜公公这些日子也受不少委屈,看我送热水过去,还惊诧的问说怎么不是你送来,我说你往玉泉宫送去了,喜公公倒是好一阵叹息,这不就先让我回来,看你回没回来,若是你回来了,就让你把热水送去。”
哎,我就不平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奴才,一样的薪水,谁送不一样啊?凭什么就使唤我啊?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铺上,我左右摇晃着脑袋:“我不去,一下午都送了三桶水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小八禁不住晃着我的身子:“我看你还是快起来吧,大概你是新人,喜公公想让你在跟前讨个彩儿也没准呢。我们这些老面孔,日夜瞧着怎么也生厌了,别说一下午送三桶水,我刚来那会子,一下午送过十八桶水的事儿都有。”
我爬起来,不由得唾骂:“谁这么坑爹啊,也太浪费水资源了啊?”
小八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好巧不巧的谁让我赶上皇子们都还未分封的时候入宫了呢?”唔,原来这样......我只能报以同情,安慰的拍拍小八的后背,任命的出去再弄桶水送往敬仁宫。
果如小八所言,敬仁宫廊檐下屏气吞声站了一帮奴才,当先的小喜子一见我赶紧迎过来,不住念佛:“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来了。陛下正在里头翻阅奏折,等着用水,你快些进去吧。”我被他推得几个踉跄,停了一下回首说道:“喜公公,你也慢一点,我手里头拎着水呢。”
小喜子低头瞅了一下,松开手说:“奴才现在可是陛下的眼中钉,怎么看怎么烦,横竖不让我靠近。这份活奴才也帮不了你,您拎着水好生悠着点,里头香影姐姐也在,言语一声让她帮你掀一下帘子。”
我撇了撇嘴,拎着水桶就站在帘子外头喊:“秦香影,快来给我掀帘子。”
一眨眼的功夫,大红毡帘就被掀起来,香影露个头出来斥道:“臭小子,作死啊,这么大声干什么?不知道这是陛下的寝宫啊?”
“不大声我怕你听不见。”不满的把她挤到一边,我边拎着水往里走边说,“快说,这水倒在哪儿?”
香影跟在我后头放下帘子进来,指了指右手方向的暖阁说道:“放那里头去吧,就倒在木盆子里。”
我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又往里走几步,暖阁的垂帏自动打开,进去把水都倒进盆子里,转身正要出来,却直直撞到了门上,不确切的说,是假装成门的人身上。
摸了摸鼻子,我抬头冷眼看着挡道的夏长天:“干什么啊你?”
夏长天一双深邃的眸子瞪了我半晌,才说:“见到本王连请安也不会吗?”
我把桶往地上一放,规规矩矩的给他磕了个头:“给主子请安了,您吉祥!”
“起来!”夏长天更加不满,踢了踢我的膝盖,“怎么这么没骨气了?本王让你请安,让你跪下了吗?”
我直起半个身子:“您老人家找茬也太明显了啊?我不跪吧,你说我不请安了,我跪了吧,你说我没骨气。那你给我示范一个,到底什么叫标准的请安姿势。”
夏长天一时被我绕进去,真就掀了龙袍,腰都弯下去一半,突然醒过神,尴尬的站直身子骂道:“好一个刁奴,竟要欺到主子头上来了。起来滚出去,好好到总管那里领个罚,学点规矩再过来。”
心头骂了他一万遍混账王八蛋,我才站起来,拎着水桶要走,夏长天在后头不期然又出声说道:“你的小白本王给你养着了,你什么时候学老实了,什么时候本王还给你。”
“真的?”我惊喜的回身看他,“我还以为小白要死在行宫了呢。”
夏长天乌云密布的脸更加暗沉:“胡说八道什么,在本王面前不许再提死字,还不快出去。”“嗻,奴才告退。”因为小白,我多少高兴一些,调皮的跟他打个千,笑呵呵的出来。
香影偷偷摸摸塞我几个糖栗子,低声说:“在混堂司自个儿照顾好自个儿,等我得空了就去看你。”
我踮起脚飞快的在她额头亲一下,调笑道:“知道啦,姐姐。”
“小混蛋!”香影含羞带笑的推搡我一把,听得里间夏长天叫唤,才撒手放我回去。
送完这桶水倒是安静下来,直到就寝的时候也没听见哪里再要送热水。四个人躺在一块儿胡天胡地的闲扯,我入宫时间短,小贵子小安子就七嘴八舌的跟我讲一些皇宫的趣事,笑得我在通铺上翻身打滚,直不起腰来。原来夏长天十岁时就失了父皇母后,是国舅爷把他拉扯大的,一手辅佐他登基为帝。宫里头传闻国舅听说夏长天好男风,担心夏家无后,还曾特地带了夏长天出宫逛窑子,哪知当晚夏长天就窜回来了,满脸的口红印子,进宫就下令封掉所有青楼妓院,为官者若有发现蓄养娼伶的,一律革职查办。一想到夏长天那副假正经的被窑姐调戏的样子,我就止不住发笑。
小八见我笑得开心,也跟着起哄说,陛下大概是真的不好女色,这不下午不知怎么又来了兴致,招玉泉宫作伴,一处赏花品茗呢。我慢慢隐退笑容,嗯,我要是遇见他早一些,也会这般和谐相处,一起赏花赏月的吧?只可惜,我来时的那个国家叫宁国,我最早遇见的那个人叫华生。想到这里,心口就像针扎的一样疼,有半年多我没有去想宁国的那些人了吧?看来,我终究是个心狠的人呢。
或许是上次被我说了一顿,玉泉现在一天只要了两桶水,夏长天也差不多如此。有时送完水没事,玉泉就留我下来聊聊天,讲个黄色笑话什么的。夏长天倒严肃多了,偶尔香影不在跟前,就叫我帮着研墨,铺宣旨,念一些奏折。小喜子背地里塞给我不少好处,哄着我别惹夏长天生气,两下里竟也相安无事数日,混堂司隔三差五的还会接到上头的赏赐。
悠闲地过了数日,那天数着人数,小贵子小安子小八,加上我,一共四个人,正好够一桌打牌的了。我穷极无聊,到处翻找着适合制作扑克牌的材料,终是得了几张牛皮纸,拿回混堂司,几个人凑一块儿听我讲解过程。
我先以字母A为示范着做了方片红桃梅花黑桃四张牌,然后将数字1到10及字母JQK写下来,吩咐小八他们照着做。
小八与小贵子诧异地看着我一会儿裁纸,一会儿涂画,小安子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其中的鬼画符一样的纸牌小心拈出来,在我眼前抖了几下,问道:“这是什么?”
我边刷牌边抽空看了一眼,回道:“那是王牌,图案太复杂,就画了个王冠,勉强凑合吧。”“这个东西怎么玩啊?”
“别急啊,我这不正准备教你们的吗?”
刷好牌,我一面将各个牌代表的意思和点数告诉大家,一面发牌告诉大家待会儿怎么个打法。在我苦口婆心的讲解下,大家试玩了一圈,除了小八稍显愚笨,其他两个学的很是顺手。
大伙嘻哈笑着,正要刷牌正式玩两圈,只听嗵的一声响,混堂司宿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