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可恨！”
黎飞挥舞着木刀，拼命砍向眼前的木桩。他的身后，已经积了一堆断掉的木刀。他的手上已经满是血泡，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咔嚓！木刀又断了。他愣了愣，竟用手砍起木桩来。血泡被震破了，满手都是血水。百合躲在一角偷看他，脸色依旧木然，额上却青筋暴露，像蚯蚓似的，一颤一扭，似乎比他更痛。
深夜，窗外竹影乱闪。含月公主守着一盏孤灯，胡乱翻着书页。她什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尽是白天的事。她一边猜度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边又担心他对她的看法，脑子里乱作一团。
一个黑衣人轻轻地落在院子里，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瞒不过她的耳朵。
“进来吧。”她淡淡地说。
黑衣人怔了怔，还是坦然地进来了。
来人是黑云。秦风当上圣主之后，她也被调入总堂，成了一位驱魔使。她武功虽然不够好，却是让秦风最放心的人，这次她也跟来了。含月公主几次见到她，她都一脸漠然，今天脸色却出奇的好，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等到坐下来，真要开口的时候，她却吞吞吐吐起来，“我……也想了很久。也许告诉别人自己还不确定的事，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如果是自己主人的事，也是不忠诚的表现。可是，我觉得非说不可。我觉得他……走错方向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他……方向不对了。”
含月公主脸色平和，心却怦怦跳了起来，“说吧。”
黑云垂下眼帘，“一个月前，有一伙山贼请求入教。他们的首领献上了一份礼物，是黄金雕塑的拿云国国王的雕像。这是他们从给拿云国国王送礼的人那儿抢来，当做金块献上来的。他见到这份礼物后忽然脸色大变，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我站得近，模糊地听到几个字，似乎是‘菊花将军’……”
含月公主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刹那间变成了死灰色。她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态度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太可怕了，原来拿云国国王就是杀死他姐姐的菊花将军！
她一阵风似的冲到了秦风房里。秦风还没有睡，见她脸色苍白，强笑道：“你怎么了？”
含月公主忽然镇静下来，沉着嗓子说：“你不是说薨的成员全是你的兄弟姐妹吗？怎么能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呢？”
“你在说什么？”秦风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含月公主盯着他的眼睛，“你没有胜利的把握，是吗？如果发起战争，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白死，是吗？你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要和我合作的，是吗？”
秦风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青灰，他无言以对，悻悻地把头偏向一边。
“还有，”含月公主的脸忽然涨红了，眼见要滴下泪来，“你也是为了复仇才亲近我的，是吗？”
“不是的！”秦风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冲口而出，直直地瞪向她，和她目光相接时却又把目光别向一边。他努力平复情绪，清了清嗓音，“不是的。我是真心的。”
他一直想亲近她，只是不敢。拒绝和她合作之后，觉得自己有负于她，更是不敢想了。后来自己又打算和她合作，觉得自己有了依仗，可以亲近她了，今天在花园里才如此大胆。这个理由猥琐了点，他说不出口。
屋子里一片寂静，许久，秦风才幽幽地开了口。虽然极力克制，他的声音还是有些许发颤，“你不明白我的伤口有多深。”
“我明白。”含月公主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我也失去过亲人，虽然没有那么残酷，可是我也是知道的。拿云国国王，也是杀我父母的仇人！”
“那我们合作不好吗？”
“不可以。”
虽然已经预想到了她十有八九会是这个态度，但是秦风还是很震惊，“为什么？”
“人世间最宝贵的莫过于生命，如果只是为了一个人的情感而发起战争，方向必然会错。方向错了，失败是必然的，如果失败，将会是千千万万个人无辜丧命。我知道在薨的内部反对战争的呼声是多么强烈，他们都爱惜自己和别人的生命，不想有无谓的牺牲！”
秦风仍把脸别向一旁，脖子上的青筋缓缓游动着。忽然脖子上的青筋暴涨，他冷笑了一声，“算了，又不是离了你就不行。”说罢，看也不看含月公主就朝门口走去。
含月公主无声地拦住他。
“让开。”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抱歉，不能。我不能看着你犯错！”
秦风铁青着脸去打她拦在门上的胳膊，她反拿住他的手腕。侍候客人的杂役见两人动起了手，连忙去报告卫康。秦风的随从听到响动也赶了过来，黑云闪出来，面无表情地拦住他们。
含月公主这一年来和不少人动过手，也看过不少人动手，其中不乏高手，因此学了不少精妙的招数。但她的紫薇神功尚不精纯，学到的招数只是躯壳，远没有掌握它们的精髓。秦风轻松几下就把她的招数尽数破解，懒懒地问：“你满意了吗？”
含月公主咬住嘴唇，一掌击向他，招被破了就再出。秦风不耐烦了，一掌击向她，掌力大到异常，风声大作。他只想逼退她，没想到她双掌交叠，竟硬接了这一掌，丝毫不退。啪的一声巨响，含月公主身体剧震，口鼻喷血，软软地瘫倒在地。运力，她同样也不纯熟。
秦风大惊，忙扶起她，失声叫道：“你为什么不闪躲？这样你会送命的你知不知道？”
“我只是……希望你……”含月公主断断续续地说，“希望你冷静地想一想……不可以因为一己之私发动战争……不可以为了仇恨而失去自我……失去自我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活着失去灵魂，比死了还要悲惨……”
失去自我的痛苦，她曾经深深体会过。不过她知道她饮到的可能只是一瓢，而秦风面对的，可能是一片汪洋大海。
秦风怔住了。此时卫康、司马空鹤、黎飞等人都已赶到，黎飞看见含月公主满脸鲜血，立即拔出刀来，疯了似的往里冲。黑云忙伸手抓他，没想到他狂怒之下速度奇快，她竟抓了个空。
秦风看也没看他，伸指指住他的鼻尖。他被秦风的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秦风沉着嗓子说：“我知道你有很多愤恨要发泄，可现在我必须给她疗伤！”
黎飞怔了怔，低头退了出去。他已经看到了含月公主的神色：她软软地靠在秦风身上，虽然口鼻边沾满了鲜血，但表情是那么的幸福。
噗！含月公主又喷出一口血，最后一口。她深吸了口气，觉得千肢百骸里一片通明温暖，看来内伤已愈。卫康等人连忙围上来，她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却发现秦风已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门边。
“你干吗去？”含月公主叫住他。
他的背颤了颤，说：“当然去报仇了。不过……”他回过头笑了笑，“我一个人去。”
含月公主笑了。他的笑容又恢复了以前的明澈，看来他又找回了方向。
“我也一起去。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过头大步走了。含月公主知道他答应了。秦风何尝不知道她是要和自己生死与共，他不想让她涉险，可已无法抗拒。
卫康第一次对含月公主提出了异议，几乎是在指斥她，“您为什么要拒绝和他合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含月公主冷冷地问：“我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复国？”
卫康一直把复国看做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从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复国。
“仅仅是占地为王吗？我认为不是这样。我不能说我没有私心，但我认为也要顾及到百姓的安危。有什么比人命更贵重的呢？打起仗来就会是成千上万的人牺牲。发起战争前一定要慎重。”
“可微臣以为时机已经成熟了……”
“远远没有！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是不能做指挥官的，因为他根本不会顾全大局。你认为打起仗来他会让我们指挥吗？就算让我们指挥，我们有成熟的方略吗？而且我非常清楚薨中有多少人反对打仗。如果打起仗来，简直是必败，白白浪费生命的事，怎么可以去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