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楠是我们最后走访的地方。在里楠的第三日，我和莱胥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尖利的集结哨音。我们随着士兵一起跑出了营帐，来到守军军营的中央练武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练武场上，一个女兵骑着天马，手里捧一卷青绢，看胸前的传国玉玺标志就知道她是皇家卫戍部队来的。
“全体将士听大王令！”她威严地举着黄绢说。
青绢，是大王下令时才能用的。青绢通常不会直接下到里楠这么偏远的地方，除非有紧急的事情。
我们所有人都跪下了。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难道是关于下一纪大王人选？我的心脏已经紧张地快爆掉了。
“大王有令，全军跪听：朕知黑暗纪即将来临，选择下一任国君之事迫在眉睫，因此经长期考察，朕以为。。”
我偷偷看了看莱仁将军，他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我也已经紧张得无法呼吸。
“莱丹－李氏正直聪慧，忠诚无畏，体恤百姓，可承大统。钦此！”她读完了。
莱仁将军脸上表情稍微放松了些；而在莱仁身边跪着的莱措勒，则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好像僵住了一样。
王令读完，女兵将青绢塞到她的衣服里，骑着天马离开，到下一个军营去了。士兵们散去，继续训练，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于里楠这个远离皇都的地方，谁当大王并不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至少不会影响到士兵们欣赏美景和泡温泉。
然而，对于我们这些皇都来的人，那一卷青绢却意味非凡。莱丹既已即位，下面最紧迫的事情就是防止莱彦和萨提贡家族的追随者们策反。那个传令女兵前脚刚走，莱仁就带着我和莱胥迅速离开了里楠守军部队，骑着天马往皇都赶。
如果遥远的里楠道都知道了莱丹继位的消息，那么其他道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可能很快就会宣布大司马人选。对我来讲，莱丹即位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这将激起萨提贡派的愤怒，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而我，要和大王、莱羽及他们的亲信一起保护莱丹，让她顺利度过白昼纪，执掌黑暗一百纪的莱国。这一过程中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谁也无法预料。回皇都的路上，我甚至希望莱丹和大王会选择莱胥当下一任大司马。此时的我，对于莫测的未来产生了浓浓的隐忧。
路途遥远，当我们回到皇家卫戍部队的营地时已经劳累不堪了。莱羽不知道在忙着什么事情，没时间见我们。原本我以为继承人被选定之后，军营里面一定会骚动几日。但是当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大家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没有人在议论即将登基的女王，仿佛这个命令从来没有被人传达一样。
那些在白昼纪结束之后就要死去的老兵们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下一任的王是谁，所以不谈论这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那些在下一纪能够存活下来的新兵也不谈论就有些不正常了，他们难道不对新任的女王感到好奇吗？
回到皇家卫戍部队，我和莱胥立刻恢复了紧张的训练。训练时，我明显感到战友们看我和莱胥的眼神不对。身边好像总是有几对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们两人的一举一动，当我故意将自己的眼睛望向她们时，她们又假装看别的地方去了。
她们越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就越让我起疑心。
第一日训练结束后的吃饭时间，我在餐食帐内找到莱苏，和她躲到角落里私聊。
“队长，我回来之后觉得营队里气氛很奇怪。莱丹成为下一任女王的消息咱们部队知道吗？怎么没人议论呢？”
“当然知道了。但是部队里面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话，说女王虽然是钦定的，但是并没有多少人支持她，”莱苏嘴里边嚼着米饭，边小声对我说，“你就装作不知道就好，该干嘛干嘛。”
说到这儿，她便不说了，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一个士兵慌忙把她偷瞄的眼睛从我们身上移开。
“还有很多流言，现在没法一一告诉你。莱赤八不允许大家随便传播这些有的无的，谁违反规定就被抽鞭子。所以现在大家不敢乱说。”莱苏装作喝了一口汤，环顾四周，说：“以后找时间再聊。反正你处处小心吧。”说罢，她站起身离开了。
回来之后的第二日，我才见到莱羽。他把我、莱胥和莱本则三个人召集起来开会，给我们安排各自的老师，教导我们将兵之法：莱羽亲自教导我，莱胥由莱仁将军指导，而莱措勒没有得到指导莱本则的机会－－莱羽安排了他的亲信，皇家卫戍部队总司令莱赤八指导他。
确定好各自的老师之后，我搬出了女兵营，住在莱羽指挥帐旁边临时搭建的小帐篷，以方便和他见面；莱胥和莱本则分别搬到了莱仁将军和莱赤八总司令的帐篷附近。
“萨，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你就是下一任大司马了。”我和莱胥收拾衣物准备搬走的时候，她跟我说。
“因为莱羽将军亲自指导我？”我问她。
莱胥说：“是啊。所以你看，我之前预料的没错吧？”
“可是，胥，对不起。我真的觉得你比我强得多。。”
“不，”莱胥止住了我，“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实对我来说，做什么都可以。我对于地位并不是太在乎。提前恭喜你了，萨！”
恭喜。莱胥并不知道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她才会恭喜我。如果我真的当上了下一纪的大司马，不知到时是要笑还是要哭。
我拿着自己的包裹从女兵营往外走，经过晾衣场时正好碰到了莱苏。她正在那里晾衣服。
我走到她面前，拨开她晾在绳子上的军装，说：“谢谢你，莱苏，你在我入伍之后一直对我那么照顾。”
莱苏知道我要搬走，她放下手中盛衣服的盆子，四周看了看，贴在我耳边说：“昨日在餐食帐附近人太多，现在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她贴在我耳边，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是能感到她急促的气息。
“部队现在暗地里有很多谣言和猜测，说莱丹虽然被指定为女王，但是她的地位依然不稳。上个月你离开了皇家卫戍部队，可能对皇都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我的感觉是，国家表面上平静，事实上暗地里并非如此。有一次她经过一个帐篷的时候，听到里面士兵悄声说，皇家卫戍部队中有少数莱彦的支持者在秘密策划谋反，帮助莱彦夺权。当时我很吃惊，悄悄离开了那里，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莱羽大司马。没多久，莱赤八总司令就下令军队里不许谈论这件事情。可是不久我又听到一个新兵告诉我，卫戍部队中有人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渲染莱彦的能力，让年轻士兵们对他产生好感，吸引更多人站到他这一队来。”
“是谁对她说这些事情的？”我问她。
“她是新兵，并不认识那个向她宣传莱彦的人。”
“没有人站在莱丹这一边吗？”
“我没听到有人愿意站在莱丹这一边。”莱苏说。
也就是说军队里现在正在暗地里进行激烈的分帮结派的活动。如果在皇家卫戍部队都这样的话，那么在其他地方可能事态会更加对莱丹不利了。
我低头沉思着，莱苏继续说：“作为一个老兵，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黑暗纪来临之后，我马上就会去世，没什么好顾虑的。接下来的路一定会很艰难，你自己多保重吧。”
说罢，她拍拍我的肩膀，让我赶快离开，以免旁近有眼。
这一次，莱丹是否能顺利在黑暗纪掌权真的难说。莱彦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家族在莱国势力广泛，那些支持皇后家族的官员、贵族们早就和莱彦打通了关系，他们的孩子也是莱彦的支持者。他们多年经营的权力网的核心就是莱彦，只有支持莱彦当上王，才能有使他们家族继续富贵的保证。
我告别莱苏，离开女兵营，来到莱羽大司马的指挥帐中。
“来了？”他正在吃饭。
“来了。”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蒲团上。
“你之前报告的关于泰昌道私自挪用黑楠木的事情，我跟大王说过了。大王已经下令让树根部队去调查这件事情。顺利的话，两日之后他们就会回到皇都。这不是件小事，我们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找到更多莱齐突犯罪的证据。”莱羽看着我，认真地说。
“军队里有传言，说莱彦会纠结他的支持者将莱丹从王位上推下来。你觉得他们可能会什么时候动手？”我对这件事很焦虑。
莱羽搓了搓手心，说：“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如果在白昼纪动手，那我和大王可以控制他；可是如果在黑暗纪才动手的话，莱丹、你还有支持莱丹的人们不一定能敌得过萨提贡派的实力。”
“难道大王不能做点什么提前控制住莱彦的势力吗？”
“他不可能直接对莱彦做什么事情，那是他儿子，况且莱彦也没有犯罪；大王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收集萨提贡派一些元老的犯罪证据，争取在黑暗纪来到之前把这些元老捉拿归案，为莱丹扫清障碍。”
“所以我之前搜集的莱齐突的罪证正好帮了大王？”
“没错。”莱羽说。
希望大王能在这最后的几个月狠狠打击一下萨提贡们的气焰，这对于莱丹、对于我都太重要了。
“还有，你和莱本则关系怎么样？”莱羽突然问我。
“没什么来往，怎么了？”我说。
“嗯，那就好。据我所知，他也是在部队中传播莱彦会最终为王的人之一，你要小心这个孩子。”莱羽说。
莱本则和我现在都是在下一场巨大的赌注。他肩负着家族的嘱托，要辅佐莱彦；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和莱彦联合起来将莱丹打下去，他就可以成为功臣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篡位造反的事情在莱国的历史上发生过不少，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莱晟大王的祖父就是篡权成功的例子之一。白昼九十九纪来临没多久，他买通了皇宫守卫长官，率领着他在皇家卫戍部队的亲信们冲进皇宫杀死了他的哥哥，自己当上了国王。莱羽告诉我，莱晟大王一直不愿皇后和卜内合贵妃生太多孩子，就是为了防止黑暗一百纪国君的统治受到太多来自于其他王子和公主的威胁。
时间真的不多了。大王决定莱丹是继承人之后，王派和后派的竞争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