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波澜不惊!又是一年,初冬,晨雾笼罩,拖着大白菜进城贩卖的农民把车停到华科所门口了。
叶蓓蓓今天特别忙碌,下午老板得出差,上午10点才给通知。这一次她不用跟随,留守这边负责,但是大摊子事得交接,特别仓促。她飞快地把石百炼送回家先整理行李,这次不能怪她神一般的老板,上面的红头文件当日才到的,指定王放院长一人参阅,书面上仍用的部委借调名义。石百炼是直接被电话通知,和前几次一样程序,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专车专人负责接送到西郊机场,然后换另外一批人负责转运。
石百炼的行李这次不少,出发四个箱子,主要是资料,另外,即将进入严冬,这次过去大约又得三个月,那地方条件艰苦,她衣物也得带够。文件资料交由那些随行人员负责,她拎自己的电脑包和行李箱随行。没有叶蓓蓓的陪伴,候机楼到通勤车的路面上结冰,悬着颗心,想好一旦跌倒,哪个地方先着地才不至于摔到手提。石百炼平衡能力不好,读大学期间,唯一超标开支,就是冬天暖水瓶补缺。东北的同学,可以拎着两个大暖瓶,哧溜,在冰面上滑一段路。她呢,一旦下雪就发愁,扶着栏杆,摸着墙壁才稳当。
石百炼低着头,小碎步行动,身边有风带过,几个穿长呢大衣的男人快步往悬梯那边走,其中有人侧脸朝她轻微一颔首,隐约看起来像裴戌,没出声招呼,本来就不熟。
小飞机上人不多,这种飞机座位不规整,挨边二溜,大家择席而坐,非常宽松。机舱里无人喧哗,偶尔有零碎的交谈声。石百炼上去就觉得晕,她往后面一靠,开始闭目养神,这样晕眩感会压制点,如果酝酿睡着更好。
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很清晰,可能遇到强气流,一阵颠簸,石百炼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中午特意没吃饭,叶蓓蓓给她随身带了一些能量棒和水,提前就哀声叹气为她担心,现在果真遭罪。洗手间的门已经关闭了,机组广播让大家扣好安全带。石百炼有经验,虽然难堪,她掏出准备好的密封袋,背过脸就开始吐。
她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只剩下干呕。腿曲着,把头搁在膝盖上,这样能迷糊闭会眼睛,咳嗽声也能压制点。有机组人员过来,这两个空乘认识她,过去四年,每年两次的飞行,石百炼晕机一直很严重。机组人员是现役队伍配置,放家里都还是毛糙糙的小伙子,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人,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子扔掉,不一会送了热毛巾过来。
机舱狭小,十几个人稀稀疏疏歪着,大家都很安静。裴戌和其他二个同行的,径直呆在机舱尾翼那边小声说话,他到前舱来拿水的时候,看到了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石百炼。
这趟旅程,后来石百炼受罪并不大。经过的裴戌给了她一颗安定,她就这么昏睡着抵达。
外面苍茫夜色,繁星满天,石百炼眼睛有点酸涩,脑袋特别沉。还好,飞机舱门一开,甘虹和几个干事就上来了。
跑道闪着冷冽的光,山坳里的这个机场此刻停了十几辆军用吉普。石百炼怔怔地瞪着她的行李被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拎着,旁边的甘虹正一脸诡异地盯着她,问,“一路上怎么样,还顺利吗?你睡着了还是?”
“嗯!啊?”石百炼舌头有点僵。
甘虹摸摸她的额头,揪住一个机组人员就问,石百炼在飞机上境况如何。
“哦,我给她吃了片硝酸片。睡两天就缓过来了,要快就给她注射500CC酊甲醇。”裴戌过来和甘虹打招呼。
“你给她吃那个?多大剂量的?”
“常规剂量。”裴戌一怔。他和甘虹是小学同学,一个院子长大的。
“她的脑袋瓜可金贵,你干嘛呀。”甘虹愠怒。
“我吃安定才睡着,他说呕吐伤胃。”石百炼迷糊,但还醒着神解释。
“可不敢随便接人家给的糖!”甘虹横了裴戌一眼,敷衍握手,说,“明天军部会有欢迎会,你见到我们易老板,悠着点呀!”甘虹做政委,给兵蛋子做思想工作是流水线作业,千人万语锻炼出来的,说话夹枪带棒不在话下。她和裴戌一块儿长大,所里前天开会,说上面来人,她还挺高兴的,和裴戌都几年没见了,后来听说,竟然是调查他们项目,有可能封存稽核,所长易建国拍桌子泄愤,她也觉得憋屈。
甘恬拉着石百炼上车,还不忘愤愤地丢个话,“我们603埋头干活,条件艰苦,裴处远程尽可以做案头工作,真没必要亲自跑来。
夜色中,路面在黑黝黝的林木间蜿蜒。石百炼人懒懒的,听甘虹交待她这次的生活安排。饮食仍然是食堂解决,住宿的话,专家楼有宿舍的,条件很好。石百炼坚持不要勤务兵,耽搁人力。第一年的时候,所长亲自给他调配了罗福,那小孩敦敦实实,善良淳朴,知道这个自己家乡出来的年轻女娃是个科学家,学问大,敬爱得很。石百炼手都没沾过水,有一次她悄悄洗自己内衣裤,罗福抢过来就钻水房,她那个尴尬无措。两个人都是心眼实的人,后来当姐弟处了,石百炼在这边的安保一直就由罗福负责,生活上坚决不麻烦组织。
甘虹性格泼辣爽利,大家都称她为603********,这一堆知识分子和技工生活低能,交际懈怠,所以对内对外,基本就是甘虹这个政委来周转斡旋。她很忙,今天亲自过来接石百炼,也是因为知道裴戌同一班飞机,她不放心。
“裴戌先前就和你接触过吗?”。甘虹知道裴戌的职业,他们这种人,纽扣里都藏着名堂,他更是头发上都长心眼,人品信得过,但是使命感强,手段狠辣,什么名义接触什么人都有名堂,这些她不能也不想和石百炼谈起,她知道这个单纯的姑娘,世界中只有科学的浩淼,却无从领会现实世界的斑驳陆离。
甘虹看着石百炼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个人少打交道,有事组织再安排!他国安九处的。”
车直接开到了宿舍楼下,甘虹知道石百炼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行李安顿后就走了。床铺干干净净,一杯茶搁在桌面上还热着。厨卫厅室齐全,石百炼自从参与这个基地项目后,文档和生活用品大部分常年撂在这儿,基本也算一个家了。
外面起风,飞机上吃的药还见效,她很快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