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边境,是一片焦土。
两国连年交战,百年前的那一场战争,双方死伤无数,终究还是没有换回短暂的安宁。
这片焦土,是那时交战的主战场,卫国的少将在那场战争中以身殉国,从此这片土地便寸草不生。
赤色的夕暮映在天边,投下苍茫的暮色。卫国边境有一座小村庄,因为这么多年的战乱,村庄中人一直没有太富足的生活,只能靠先祖留下的几块土地勉强维持生计。
大雪纷飞,行人绝迹,显得荒芜凄凉。
倾陌骑在马背上,来时那么多亲信属下,离开时却只剩他一人。
他放慢了速度,以便于沧溟能够跟上。
“你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她紧紧握着缰绳,脸上竟没有任何愤然的神情。
“有那个契约在,就算不放过你又怎样?”他轻笑,“现在,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看来,真是所托非人啊。”
风帽投下斑驳的阴影,遮掩了她的神情。沧溟驾着马,不紧不慢地前行。
沉寂。
“回赵国?”她看着前方的荒漠,皱起了眉。
“是。”缰绳绕过他的手指,他指着远处的那条路,“看见了吗?”
“什么?”她忽然有些不明白,怔了一瞬,风雪落在她的斗篷上,渐渐化作一滩水渍。
倾陌笑了,这么多天来,他是第一次真心地笑。
“从那里开始,是赵国的疆域。”
他指着远方,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柔和,“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所信仰的赵国。”
“若不是卫国与楚国的交战,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也会是赵国的疆域。”
倾陌的眸子里透出不同寻常的色彩,在这一刻,沧溟似乎看到了这个少年眼里对于权势的渴望。
“你,是想辅佐公子恪一统七国?”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些微的颤抖。
“必要的时候,我会。”他敛起笑意,面容肃然。
“你可以称得上天赋异禀。”他回想起她之前的种种,甚至有些后怕,“你需要一个明主。”
“你是说公子恪?”沧溟打断了他的话,苍白的面孔上不知为何透着他看不懂的高傲,“他是明主,嗯?”
“无论如何,一个能够一统天下的君王,不会是心慈手软之人。”他以为沧溟是不满赵恪的行事狠辣,事实上,在深宫中的公子们,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呢?且不说那些暗地里韬光养晦的公子们,就连世子,也比公子恪狠辣千万倍。
只不过,他更懂得如何把握民心而已。
“殿下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他不再多说什么,一切只凭她自己。
“你是在拉拢我?”她危险地眯起眼,随即绽开一个笑容,“还是威胁我?”
他笑而不语。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回到赵国呢。”倾陌没有回答她,忽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他拉住缰绳,马蹄落下,前方的黄沙瞬间像是河水一样流动起来,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流沙?”
沧溟皱起眉,尽力拉住缰绳。倾陌替她挡住风沙,同时左手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符咒。
“这哪里是普通的流沙啊……”一切恢复平静,他收回手,眸光晦暗。
荒漠中,成群结队的飞鸟遮蔽了天光。初冬的雪下得很大,有着铺天盖地的欲望。飞鸟似乎并不害怕这严冬,在黄沙与飞雪交织的地方不知疲倦地飞着。
眼前是一片漫漫的黄沙,甚至连飞雪也更加肆虐了,炙热的日光映着天边的鸟群,偶尔有几只落在后面,无法找到归途的鸟,在耀眼的光芒下凄厉地哀鸣。
找不到归途,意味着死亡。
倾陌闭上双眼,面容上有一瞬间的嗜血之色。
他的指尖划过半空,画出一道明黄色的符咒,赤色的符文盘踞在明黄色的符纸上,显出不同寻常的色彩。
“果真是有深仇大恨。”
沧溟偏过头,环顾四周,无奈地勾起一侧的唇角。
倾陌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原本已经成形的符咒瞬间破碎。
“看来,这次是个大麻烦。”
他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叹气,皱起的眉证明了他此刻的无能为力。
她抬头,望着成群结队的飞鸟低低地掠过,黑色的羽毛落下,落在荒漠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来往的风并没有什么特别,然而当它们穿过遮天蔽日的群鸟,就能听到有人在耳畔呢喃,那一段段摄人心魂的乐曲。
“远古诸神哪——希望你们喜欢这一次的祭品——”
呼啸的风带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倾陌回头,发现沧溟正出神地望着远处。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荒漠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人。看他们的服饰不像是七国中人,反而像是某个部落。兽皮制成的粗劣的衣裙,兽骨做的装饰,甚至在祭台上供奉着神兽的血肉——在现今早已绝迹的那一类兽,这一切都揭示了那些人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们似乎看不到旁人,只顾虔诚地对着日光祭拜神灵。
可是仅仅在一瞬间,他们便消失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
刀枪击打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就像是对于死亡和鲜血的哀鸣。
身着戎装的兵将在战场上厮杀,但其中一方有明显的颓势。一袭银色铠甲的少将举起手中的长剑,从敌方的咽喉划过心口,迸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他的铠甲,也染红了他的面颊。
在功败垂成的那一刻,他义无反顾地拔剑自刎,没有遗憾,没有愤然,出人意料的平静。
“传说,这里是十年前那一场战乱的主战场。”倾陌翻身下马,拈起一些沙砾,又任由它们随风飘散。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都不过是旁人布下的幻阵。”他看着沙砾重新回到地上,不屑地冷笑,“那个人,必然是不愿巫穆回到赵国,也同样不希望我能回去。”
沧溟不说话,只是在马背上,看着远处的飞鸟出神。
耳畔响起的乐曲仿佛被什么人打断了。她诧异地转头,看见一只黑色羽毛的鸟儿从空中坠下,带着血迹,落到沙土上,整个过程快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