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漆黑的房间。
已渐渐熟悉的味道,却少了熟悉的身影。
世界,忽然变得好空旷。
离尘回到卧室轻手轻脚地取出睡衣,确定外婆还在熟睡后再悄悄离开。她不禁又看了眼阿信房间半掩的门,极轻的叹息一声,走进卫生间。
一身浓重酒气的风义信拖着沉重的步子踉跄爬上楼梯,倾身倚着门站稳,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出钥匙,再去努力找寻钥匙孔,然后因半天打不开门而嘟囔了句三字经……
当门被打开时,已经是十分钟以后。
来不及按开客厅的灯,感觉到胃液翻滚的风义信直冲向紧闭着门的卫生间想要吐个痛快,只是他目标模糊的大手还没能触及,门却已经开了。
耀眼的温暖光芒之中,离尘穿着雪白的睡裙站在朦胧雾气里。素颜的她脂粉未施,虽然有些面色惨白,却显示出平时无从得见的令人心疼的脆弱。醉意迷蒙的风义信刹时忘了呼吸,呕吐感也消失无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素颜的她。
风义信灼烈的目光愈加浓重,着了魔似地靠近那比酒精还要让他迷乱心醉的脸庞,最终,他的唇覆盖了她,激情缠绵席卷而来,甜蜜得令他发狂。
忽而,一阵凛冽无情的夜风穿过大开的窗子偷袭进来,心猿意马的离尘立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已紧紧抱住自己的阿信,并且想大声的喊醒他,只是所有的徒劳的字句都被他贪婪索取的吻吞了下去。
他醉了,他疯了,他被情欲冲晕头,他被酒精麻醉得疯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错!他现在已经不是风义信了,他是一只被原始欲望霸占了所有心智的野兽!
在离尘心思百转的片刻里,阿信已将她宽松的睡裙扯得露出大半边香肩,长长的裙摆已被拉高,他炽热的大掌正抚上她光裸的大腿。
她不能让他做出清醒后会后悔莫及的事来,不能……
离尘心里不停的这样呐喊着,只是慌乱中的她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此刻担心的竟只是阿信会在清醒后为自己做出的“错事”后悔,而非担心自己会被他“吃掉”。
啪!冰凉的手掌与灼热的脸颊相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脆。瞬间,满室沸腾的暧昧迅速消散。
风义信滚烫的身子如坠冰窟,迅速的冷却、僵硬,混着醉意与情欲的迷乱神智霎时清醒。
离尘终于重获空气,大口的喘息过后,伸出手,歉疚的轻抚上阿信被她打红的面颊,软声道:“阿信,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你……你刚刚醉糊涂了……你一定是把我当成倪黛尔了吧?”
风义信像漏了气的皮球般,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地板上,双手狠狠地捶打着胀痛的头,声音嘶哑,“对不起……尘……对不起……我……”
看着阿信高大的身躯瑟缩在那里,离尘心头蹿过一抹难言的痛。目光一柔,缓缓蹲到他身边,纤白的手轻柔的拉住他的手臂,“阿信,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了?为什么一整天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去酒吧唱歌?你去哪里了?怎么喝成这样?”
风义信缓缓抬起埋在双膝间的脸庞,用爬满血丝的眼直直盯着离尘,几分难堪,几分尴尬,几分惭愧……但那浓得让她看不明白,让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的,是深深的眷恋。离尘尴尬的笑笑,“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醉得很难受吧?想喝点什么?我可不会煮什么解酒汤之类的,你家有茶叶吧?泡杯茶给你怎么样?”
风义信还因一吻而胀红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黯然垂首,闷闷的说了声“谢谢”。
“你快起来,地板上凉,到沙发上坐去。”离尘边唠叨着边走进厨房,再出来时手上已多了杯热气腾腾的浓茶,而风义信也已乖乖的堆坐在沙发上,茶还未喝酒却已经醒了。
将热茶递到阿信手中,离尘在他身边坐下,犹豫半晌才道:“龙说以后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潜伏,所有外出他都要接送我,还要我们小心。”
风义信食不知味的轻抿了口浓苦的茶水,轻扬眉头问:“危险潜伏?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也没有说清楚,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向所有人宣布,我是……我是他的,他的……所以,会引来某些人的注意吧。”
风义信重重的吐了口气,却无法将心口重若万钧的沉郁忧闷减去半分。
“太晚了,你还是早点睡吧,不然明天又起不来了。”离尘起身,微笑着道晚安,然后回去自己的卧室。
风义信呆坐许久才缓缓站起,慢慢的关掉客厅的灯,投身到自己的黑暗里。
他想跟她说的不是“谢谢”、不是辩解,他想清楚的跟她坦白,今晚的吻不是因为酒精而意乱情迷的举动,他老早就想吻她了……
只是,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能一个人窝在黑暗之中,用一根又一根的烟草来麻醉自己。
2
一个月,飞逝而过。
龙所预期的危险还没有发生,寄出的Wing乐团录好的Demo,也如石沉大海般的毫无消息。时光在平淡中如水般流逝而去,秋意已浓。
S市的深秋已经冷过南方的隆冬,萧瑟的秋风吹落满树凋零叶,只余枯槁嶙峋的枝节,错落在灰暗凄凉的天色之中。红色的枫叶与满地黄色的枯叶,描绘着属于秋的成熟色彩,厚重而凄美。
晕黄的残月高悬,秋夜的晚风冷冽如刀,呼啸而过。
才与龙因莫名琐事大吵一架的离尘拉紧深蓝色运动外套,却仍只感到刺痛肌肤的冰冷。逃离龙的座驾后,她没有选择坐车,宁可伴着寒风在灯火辉煌的路上游荡。让冷风吹醒她的所有混沌,她不该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虽然她至今还没有试过爱上一个人的滋味,但却莫名的笃定她对龙的感情还谈不上爱。或者,她根本不懂怎样的感觉才是爱?
千头万绪的心思与冰冷的秋风纠缠着,却凭添纷乱。就像那飞舞风中的黑发,千丝万缕,令人摸不清看不透。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离尘到达目的地沸点酒吧时,已听到风义信深情得令人心碎的歌声。
……
一份爱能承受多少的误解
熬过飘雪的冬天
一句话能撕裂多深的牵连
变的比陌生人还遥远
……
离尘凄然一笑,继续走进才刚刚开始上座的昏暗酒吧,跟着旋律低声合唱。
……
一个人要看过几次爱凋谢
才甘心在孤独里冬眠
最初的爱越像火焰
最后越会被风熄灭
……
离尘没有先去后台换上演出的服装,而是直接踏着旋律走上舞台,与风义信浓郁的黑眸对视着,完成最后的凄美尾音。
……
假如时光倒流你会做什么
一样选择我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
走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
是无力的寂寞
……
周日,难得温暖的秋日,难得休闲的午后。
“外婆,今天外面暖和得一塌糊涂,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离尘晾好刚刚洗干净的校服,黏着许久未下楼走动的外婆央求。
“好,我也正闷得慌呢,叫上阿信,我们一起去市场买晚上的菜。”外婆笑得如同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离尘笑得眯起了双眼,“好好好,要不要把阿花也带上?”
“这丫头!”外婆宠溺地刮了刮离尘的鼻尖。风义信与离尘各居一边的搀扶着外婆,暖暖的阳光挥撒下来,照耀着一脸幸福的人们。
三三两两细薄的浮云,淡淡的白,映衬着天空的蔚蓝如洗。
“尘尘,你买这么多土豆干吗?”一路欢欢喜喜的逛完热闹的菜市场,外婆笑指着风义信手中各种菜品里最有份量的一大袋土豆问。
“因为人家说吃土豆好啊!不仅营养丰富,当主食来吃的话还有助减肥!”
“减肥?你减什么肥?阿信小子,是你嫌我们家尘尘胖了?”外婆前一句还是质问离尘,后一句却突然转到了风义信身上。
风义信夸张的瞪大双眼,一脸的委屈,“外婆,我没有!不关我事……尘尘根本不胖,而且就算她变胖了,我还是一样喜欢她!”
外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慈爱的拍着宝贝外孙女的手,“尘尘,听到了没?”离尘借着高度之便,在外婆头顶之上向风义信狠狠瞪了一眼,继而跟外婆娇嗔道:“外婆,都跟你说我跟阿信不是那种关系,你这样会让人家为难的!”
外婆又是一记凌厉的目光扫向风义信,阿信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没有,一点也没有为难!外婆,你是想现在就回家还是再去哪里转转?”
“呵呵,我就知道阿信是好小子!”外婆再次笑开了花,“嗯,再去……”
转过一条较隐蔽的小路,外婆愉悦的话音还未落下,一辆灰黑色面包车由不知名的角落疾驰而出,直冲到风义信三人身边才急停下。接着,几个粗鲁魁梧的男人如一阵黑旋风似的由车内钻出,把老少三人一起抓上车。
引擎轰鸣,一阵黑色的尘烟过后,一切从归平静。除了地上残留的车痕与被辗碎四散的枯叶,一切仿佛都未经历过适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依旧云淡,风轻。
3
“阿信……阿信!你怎么样了?阿信……”断断续续的呼唤,时而轻柔时而急迫。
风义信涣散的意识渐渐回聚,由昏厥中清醒。隐隐痛楚由后颈传来,他想抬手去抚摸痛疼,却发现手脚已无法随意而动。
“唔……”痛苦的轻吟一声,风义信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目,迷蒙许多才看清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