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自己的国家啊,是自己成长的故土,如今却已成为他国的囊中之物,怎能不让他感慨?
十五日之后。
自从正清殿之变后,整个夏国笼罩在一片不安的阴霾之中,皇城已经完全陷入矢军的控制之中,虽然百姓并未受到侵扰,却也基本上全城闭户不出。夏政权一倒,驻守南域的齐王随后便打着‘光复夏朝;驱逐蛮夷’的口号,正式于三日前自立为帝,建立了后夏。
刚刚处理完前线军情的天淇拿到军函便急匆匆的到了天朔驻地,进了风露宫,发现除了守宫侍卫换成了自己人之外,风露宫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变动,还维持着原来表面的平静。
经过十五日的修养,天朔腰上的枪伤大有好转,只要不剧烈运动,基本没什么大碍了,见天淇面色不好的进来,天朔笑着打趣:“怎么了大哥?谁欠你赌钱了?”
被天朔一句话给逗笑的天淇无奈的在天朔脑门上敲了一记,“还有心情在这里吃水果,咱们的麻烦又来一个。”
笑眯眯地将最后一块芒果塞进口中,天朔这才擦擦嘴笑道:“是齐王那家伙忍不住了吧?”
“说对了,三天前他在自己的封地称帝,现如今正在大肆招兵买马,屯粮准备开战。”从袖子里摸出最新的战报递给天朔,天淇疲惫地靠在沙发里闭眼小栖。
细细看完了关于南面的军事快报,天朔略微勾起一抹浅笑,“自不量力,想做王也要有做王的能力。”
天淇并未睁开眼睛,只是疲惫的揉着太阳穴缓缓道:“齐王称帝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以我们的兵力要攻破明漾城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我烦的是民心!自从齐王称帝建立后夏之后,不少夏国百姓都奔着明漾城去了,其中不乏不少前朝官吏和有能力的人,这些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
天朔轻呼一口气,身子向后一倒靠进天淇怀中,“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吧,毕竟不管之前大家多排斥齐王势力扩张的威慑,但真的到了国难关头,夏民还是向着夏国的,而齐王之所以没有改国号,想必也是利用了这一点,眼下我们也没必要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尽快做出战略部署,迎接即将来临的最后一战吧。”
“你有想法了?”闻言天淇美眸一转,看向天朔。
轻轻拉起大哥的手臂环到自己肩上,感应到妹妹意图的天淇也收紧双臂将她抱住,沉默片刻之后天朔有些无奈的苦笑:“这一次,就要看伊洛对夏国的忠诚了。”从她的语气和忧虑之中,天淇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她真的放得开伊洛吗?
宽大的书桌上摊开了眼下整个矢军在夏国的军事分布图,详细的标明了和夏军的对垒情况,天淇和天朔,两人合作多年,凭借着彼此之间的默契和信任,所有的思路和部署几乎相互连贯互补,整个夏矢之战就此拉开序幕,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伊洛也成为了天朔使用的关键一局!
一切部署妥当,已经临近半夜,天朔缓缓起身将所有军事书函和战略图锁进保险柜中,拿起茶壶给自己和大哥倒了杯水,才发现水早已凉透。
天淇到也不介意,喝了口茶水,抬眼看向天朔,“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内忧了,我看需要借助你冥道会的力量,先阻断天逸和天凌的手脚,不能让他们在这个关键时候在朝中插一手。”
她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想到了,目前天逸一直在蛰国未动,所以只要派冥道使让他永远闭嘴就行,而天凌是我们最大的威胁,这么多年他和我的明争暗斗从未间断过,他门下的食客和武装力量已经到了不除为患的时候了,必要的时候得借助母亲的力量。”
“王后?”天淇显然有些吃惊,“天凌可是王后的亲生儿子。”
“呵呵,我也是她的亲子啊,重要的是,母亲是个懂得取舍的人,她很清楚在我和天凌之间,该选择谁!”淡淡的言语,却将皇室亲情诠释得淋漓。
天淇无奈地摇摇头,有些自嘲的开玩笑,“希望有一天你这只小蝎子的毒针不要对着我。”
见天淇神色间浮现酸楚之色,天朔微微一笑在哥哥额头印下一吻,“阿宝永远不会伤害大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裴御医到了,他原本是冥道会中的专用医生,医术出神入化,后因为天朔的原因这才进宫入职。
天淇拍拍天朔的肩先行离开,得到批准,裴医生这才进到内室,“属下参见会长!”这是一贯的习惯,凡冥道中人,只要无外人之时,仍自称属下,称天朔为会长。
“免礼吧,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天朔稍稍整顿情绪,重新坐下,微微抬头看向裴医生。
裴医生面露一丝喜色,“回会长,经过属下在夏国皇族中仔细排查,果然找到了最适合伊洛殿下的眼角膜,此人已被枫丹白露两人秘密押回夏国分坛,只等最后一次复查之后就可以移植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天朔一直牵挂的大事也有了眉目,不禁心情一展,“哦?是谁?”
裴医生缓缓抬起头,露出灯光下一双精锐的灰色眼瞳,“齐王之子——伊林!”
居然是他?天朔突然很想笑,还真是随了自己的心愿,也罢,你不是想和我开战么?那我就先用你的宝贝儿子做祭奠!“很好,一定要严守消息,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包括伊洛也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接受活人角膜的,他若问,你就说是一个刚死的病人,自愿捐献角膜,我们会给他的家属丰厚的酬金,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了。”
“是!属下明白!”裴医生和伊洛打交道也算不短的时间,其实即使天朔不吩咐他也会这么做的。
“明白就行,此外,你速速回一趟分坛,将这封信给坛主,让他按信中所示办妥,不得有误!”天朔从桌上拿起一封密封的信函交予裴医生。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天朔急忙示意裴医生悄悄离开。红木雕花的木门被轻轻地推开,门外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温婉的灯光下,映照出一抹纤尘不染的容姿,“阿宝,你怎么还在书房?”
见裴医生已经悄无声息离去,天朔急忙起身扶过伊洛,“这么晚了你还跑过来干什么?怎么也叫上冰儿,摔倒了怎么办?”
“无碍,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不需要人引路也不会走错。”说着举了举手中一个精美的食盒,“都深夜了你还没有回来,我听曼青说你仍在书房,所以给你送点吃的过来,都是我现做的小点心。”
“你呀,不是说了好好休息嘛,累坏了我会舍不得的。”天朔说归说,却还是接过食盒打开来,精致的点心以及熟悉的味道,缓缓弥散在心间,如今的两人都努力维持着原先的一切,却都明白再也无法恢复到过去的亲密无间。
静静坐在身边,听着她的声音,伊洛心中又难掩一抹痛惜,“阿宝,刚才我来的时候,遇到大王子天淇了。”他不是一个善于伪装心事的人,才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心思曝露无疑。
天朔不动声色的吃着点心,暗暗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别担心,大哥过来只是和我商谈一些战事,三日前,你的叔叔齐王对外称帝了。”
“什么?叔叔怎么会称帝呢?”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伊洛大惊,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出现了新的代表夏国的政权,你和大王子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们接到父王的旨意,必须统一夏国全土,所以只要夏国还有想恢复夏政权的武装力量,我们都必须歼灭,这次齐王既然不愿意臣服于我国,那只有武力争取了。”轻轻拉起他白皙的手腕放入手中,发现还是冰冰凉的触感,似乎他的体温从来没有正常过,心疼之间,浑厚的内力以平和柔缓的轨迹慢慢注入他体内,逐渐温暖他的手心。
感觉到从手上传递而来的温暖,本想开口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无论何时何地,她的一个小举动,总能让自己无限感动,她确实在始终如一的兑现着自己的诺言。伊洛无奈的低叹一声,不再言语。
看出他的顾虑,天朔也不再强求,索性转了话题,“伊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角膜移植找到供给了,明天裴御医会给你进行最后一次的复查,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做手术,我承诺过你要给你光明,便一定要做到。”
听到这样的消息,伊洛心头一震,随即似想到什么又犹豫起来,“你从那里找来的角膜?”他太清楚天朔的性格,为了自己的眼睛,她哪怕杀人都会做。
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天朔柔柔一笑,将他的手举到唇边吻了一下,“放心吧,是一个刚刚去世的病人,他自愿捐献出角膜,我会派人给他的家人一笔酬金作为感谢的。”
听她语气平和坚定,似不在撒谎,伊洛想想也就点头算是承认了,想到她这么几年以来为了自己这双眼睛,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和物力为自己寻找名医名药,如今终于有了希望,这份情谊他又怎会不知,淡淡的感动弥散在心间。
很快,两国的战斗打响,战乱之秋,民生彻底被打乱,到处都是炮火纷飞,十城九空,百姓们能跑的都跑了,没有出路的,要么躲进深山,要么去投靠齐王,当然,也有部分仍留在皇城的,相对而言,被矢军控制的皇城内,只要百姓不暴动,生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矢国的军队并不赶尽杀绝,相反的还给予必要的生活援助。
随着军队大规模的调动,天朔和天淇频繁的出入皇宫和战场,伊洛忧心愈重,此次一战已经一触在即,无论谁输谁赢,夏国必然遭受一次百年都难以复苏的重创,何况以目前的兵力情况来看,叔叔能打赢天朔和天淇两兄妹的几率微乎其微,他唯一的胜算,就是民心!
入夜,天朔还是习惯性的久未回房,伊洛听着外面步兵和匆忙集合离去的脚步声,眉头紧锁。就在这时,听到十二卫队集合的声音,连换班在睡觉的六人都全部起来了,全部在前院待命,不一会儿,天朔和天淇从书房出来,低声商量了几句便立刻分头行事,甚至来不及和自己打个招呼就急匆匆的出宫了。
想到这儿,伊洛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冰儿,所有人都走了吗?”
陪在身旁的冰儿四下环顾了一圈,“主子,除了风露宫日常的守卫,所有士兵都被调走了,包括十二卫队也随同两位殿下出宫,现在宫里只剩下负责保护你的孤尘几人,其他几宫也被戒严了。”
终究还是要开始了么?伊洛一声轻叹缓缓抬起头,隐于阴影中的月色透出淡白的光,在冰蓝的眸中荡起一汪涟漪。“冰儿,陪我去书房。”
由于平时伊洛都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所以即使是作为临时军事指挥重地的书房,侍卫们也没有阻拦,任他通过。
书房的灯还亮着,可见天朔走得非常的匆忙,墨迹未干的笔还架在砚台上,喝了一半的茶散发着袅袅余烟,一封来不及锁进柜中的书函只被天朔匆匆用一叠纸张盖住,却还是被冰儿发现了,主要是它金色的封面以及烫金的矢国皇族徽章实在太显眼,“主子,呃……这里好像有一封印有矢国皇族徽章的信函。”
冰蓝的眼眸微微一动,轻声道:“打开,念给我听!”
“诶?主子,这个……万一是什么军事机密,被殿下知道我们私看,恐怕会生气的。”冰儿手一抖,这可不是小罪名啊!
薄唇倔强的抿了抿,“没关系,念给我听。”
如果说之前的猜测和忧虑另他不安的话,那么这封天朔来不及藏起来的信函便犹如一枚重磅炸弹,顿时惊得两人心头一阵生疼!这居然是矢王发给天朔的密函,大体内容就是要她不计代价,在三个月内攻下夏国全土,并且所有夏国皇族成员一律斩杀,以防后患!
“唯恐日后残余后患,所查夏皇室一族,勿余活口!”矢王刚劲字迹之下的短短一句话,犹如一把噬血的利剑,顿时刺穿伊洛的胸膛,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殷红乍现。
“主子!”这可吓坏了冰儿,一把扶住主子的身子急忙伸手抚着他后背帮他顺气,“主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冰儿啊!”说着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伊洛一声悲鸣,终究一切还是向着最可怕的境地走去,难道,这段历史注定要以血和杀戮来完成?难道这段历史,注定要成为悲剧?伊洛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渐渐坐在了地上失去知觉。
一旁的冰儿可急坏了,不等她急呼,立即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就凭空一闪而出,正是天朔派在他身边保护伊洛安全的曼珠和沙华。
沙华一句话也没说,独自沉默着抱起昏迷的伊洛向着寝宫的方向疾步走去,这才反应过来的冰儿急忙抹了把眼泪跟上。
御医片刻不敢怠慢的跟随着孤尘来了,进行了一翻急救之后,伊洛这才终于醒了过来,但是经过这连翻的刺激,伊洛本就孱弱的五脏六腑更加雪上加霜,身体愈加的虚弱了。
送走了御医,曼珠沙华等人重新隐于暗处,偌大的寝宫里瞬间只剩下了担忧不已的冰儿和刚刚转醒的伊洛。
似乎只是片刻的工夫,伊洛整个人都衰败了许多,空洞的眼神只是茫然的注视着床蔓,任凭眼泪不断的涌出眼眶,打湿一片被褥。
“殿下,您说说话呀,求您了!呜呜……”冰儿伏在床边无助的呜咽。
冰蓝的眼眸终于动了动,却有更多的泪水涌出,“阿宝在哪儿?我想见她……”
“殿下、殿下!”终于听到主子的声音,冰儿这才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玄阳殿下还没回来,等她一回来,一定会先来看主子您的,您可要撑住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伊洛不再说话了,静静的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了,可是那眼底不断流出的眼泪却让人心头备受煎熬。
等天朔从战场得胜回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这一仗,她和大哥联手打得异常艰辛,因为齐王有力的号召,招揽了民心,不少百姓都拿起农具,成为了齐王送死的旗子,加之他们有利的地势环境,天朔和天淇兵分四路,三面联合包围,加上之前已经混入城中的间谍,这才打开了城墙的缺口,一举涌入,把豫南府给炸了个半边塌,目前齐王的前锋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主力部队也受到不小的打击,从他目前开始频频囤粮招兵的举动来看,他也开始坐不住了。
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有乏又饿,天朔匆匆洗了澡,胡乱的扒了几口饭便回了寝宫,却遇到了神色憔悴的冰儿,一见到天朔,冰儿好似见到了救星似的一下子飞扑过来,要不是十二卫队都认识她的话,恐怕她这么不经大脑的突然举动就导致身首异处了。
“玄阳殿下,您可回来了!”话还没说完,眼泪就开始打转。
直觉的心中一凛,天朔急言问道:“伊洛怎么了?”难道他又出事了?不对,自己派了冥道四大高手在他身边,谁人有这么大本事突破四人的保护伤到他?想到这里,天朔心中更加着急,不等冰儿调整好情绪说完,自己几步便冲入内室。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等眼睛稍稍适应了光线,天朔这才看清楚屋内的情况,一切的摆设没什么大的变化,却透着一股无法抹杀的颓废的味道,床上凌乱的散落着被褥,而房间的主人——伊洛,则好似一尊安静的蜡像,静静的抱膝坐在落地窗边,靠在墙栏上一动不动,好似一切都静止了一般,要不是天朔的刻意寻找,恐怕很难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天朔刚想上前,却被伊洛手里拿着把玩的东西给定住了脚步,她看得清楚,那是当初自己送给他的那枚戒指,浸透了毒液的杀人利器!
白皙的指尖轻轻的摆弄着戒指的角度,一次次抚过蓝色的表面,伊洛的神色,透露出一丝阴郁和苦楚。
蓝眸轻轻的紧缩了一下,天朔微微握紧了拳头心中一悸,伊洛,你想做什么呢?
深吸一口气,天朔尽量忽略了刚才心中所想,缓缓走至伊洛身边蹲下,低声唤道:“伊洛,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