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这么想给我过,好啊,我不想在公馆过,正好三姨娘说让我们俩过去,她要摆桌生日宴,就咱们几个。顺带着把我的也过了。”
佳音一想到三姨太灼热的眼神深邃的像无底洞,就有些不寒而栗,心里先有几分抗拒。可是靖璘刚受了报纸的那番污蔑,现在又装作无事地宽慰自己,她可不能再这么不懂事,遂脸上堆起笑来:“好呢,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过就几个人也清净,可以说说体己话。三姨娘的生日和你的挨得很近吗?”
“差不多吧。”说完靖璘将佳音拉到自己身边躺下,继续道:“卓琳现在还在抱怨大嫂子送她的那个玉镯子,嫌成色不好,太过时了,幸好你没送差,卓琳还蛮喜欢的。”
“哦,那就好。本来我想着那怀表她会不喜欢呢,毕竟女孩子家都喜欢衣服首饰之类的,可是那怀表可花了不少钱呢,那表面上的碎钻可都是精心嵌上的,可漂亮呢,我一眼就看上了。”佳音倒不曾想会是这个结果,送她手表只是在体面的基础上存了她自己的一份私心,决不让卓琳轻易得了意去,所以绝不送她女孩子钟爱的东西,就送她个男士怀表,待看她怎地。可如今谁想到她竟会喜欢那怀表,倒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此刻靖璘说出这话来听他口气还是极为高兴的,故而只得将话说的圆满一些。
也不知靖璘听她这话明白是何意思,只听他淡淡地付之一笑,并不作声。
“你没发现家里有什么不同吗?”佳音用手在比划着孔雀玩,眼睛也专心致志地看着,声音满是期待与喜悦。
靖璘的声音却有些困倦了:“花很美,很符合你的性格。”
那天说时迟却来也早。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虽然天气已经捕捉到了秋的一丝影子,三姨太家小院子里倒是桂花香满枝头,如涛般涌放,一派富贵如意之景。院子不大,房子是中西合璧的二层小洋楼,这晚虽只有他们三个人却也满院子灯光如炬,彩绸高挂,桌上美酒佳肴杯盘满置,小戏台上昆曲剧目轮番上演。
三姨太五分心思和他们二人说话,另五分心思全跟着台上的乐音一唱三叹,身体浮动着流畅的音律,配上那身紫色薄绸旗袍,玲珑有致的卷发,越发显得妩媚动人,风姿荡漾。
吕靖璘看三姨太那痴迷的样子不禁笑道:“三姨娘还是热性不减。说到昆曲我倒认识一个旦角,南曲唱得真不错。姨娘改天可以叫来给您专门唱一段听听怎样。”
“是那个百花楼的月儿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戏曲了?”三姨太眼睛依旧盯着台上,却又别有用心地问着。
靖璘一听就知道她不知在哪里听到了风言风语,却也不理会,依旧笑道:“我当然对这个不大感兴趣,只是看您如此痴迷,倒想给您引荐个徒弟呢,韩子沫倒和那姑娘挺熟悉,他推荐我听过。”
三姨太这才回转过头来说道:“你算了吧,拉个韩子沫出来,我又不是傻子,别糊弄我。”说完瞥了眼靖璘,看着佳音笑意动容:“我倒是想教教你媳妇,听她说话的声音婉转动听,我就很喜欢,说不定曲儿唱得好呢,唱过吗?”
佳音慌地摇摇头,慢慢答道:“并没有,我材质粗笨,哪里会唱什么曲,不过白读些书罢了。”
三姨太越发多看了佳音几眼,说:“我总感觉佳音是不有些怕我,每次和我说话都不敢看我。难道三姨娘真有那么厉害吗?”
佳音听这话却不知道如何回答,靖璘抢先笑回:“那可不,三姨娘不厉害怎能置办下这份家产呢。”
“少胡说。我也就唱戏上有几分能耐,再能有什么?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家徒四壁、箪瓢屡空的小院子里混日子。不像你媳妇,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冰雪聪明。”
“姨娘这几句话一出口就可知是秀外慧中的女强人了。我们家三少奶奶嘛,她别的不说种花倒种的很好,桂花糕做的也不错,改天姨娘到家里去专门让她给你做一盘。”
刚说着,只见阿江急色匆匆地赶来,向三姨太和佳音鞠躬示意了一下,遂在靖璘耳边耳语了一番,靖璘顿时脸色有些凝重,双眉微蹙,当即说道:“姨娘,商会有急事,我得赶快过去,恕不奉陪了,改日再补酒席。你们两个慢慢用。”
“没事吧?”三姨太着急问道。
“没事,小事。先走了姨娘,莫多心啊。”说着,站起身来也就走了。留下佳音眼里盈满焦急,心中蓄满恐慌,呆站了一会,忙就对三姨太说道:“姨娘,我也回去了。”
“好好地我过个生日,怎么你们两个都要走?这生日过的什么劲。快坐下来,好得陪姨娘把这戏都听完,听完了我叫车送你回去,知道你牵心挂肚一刻也离不开他。”
佳音只得坐下来陪三姨太将那曲子听了个尽,却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好容易恍恍惚惚地将时间厓过,忙不迭地央着三姨太早些叫车来,也不顾那心里对三姨太的畏惧之感了。三姨太只觉得好笑,也就迎着她的心意将她送到车上。
可是回到家里佳音心里越发不安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要紧急处理,之前虽说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的,但好得知道他在商会,心里就有着落了。现在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也不知该给谁打电话询问,真真将她的心在沸热的汤里翻来覆去地煮着,那煎熬,如镬汤刑。这夜没有,隔天又没有,再隔日下午阿江才打来电话说是最近有急事不回来了,问在哪里,开始不说,再三追问下才说在面粉厂,说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佳音的心这才由那汤中捞出来,可迎着风却又是一阵抽搐的疼痛。她还是不放心,依旧不放心,前些日子看报纸上说日本军队已经强占了东北三省,而后又进一步控制了华北地区。今年早些时候又在江门边境向内发起进攻,虽说江门市民前赴后继、殊死抵抗,但由于当局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并不增援,导致民军背腹受敌,被迫撤离。在美英法各国调停下,中日双方进行了谈判并签订了屈辱的《琥珀停战协定》。那报纸进而又说日军有意要在江门做面粉生意,宣称要建造天下粮仓,为当地百姓造福。江门最大的面粉厂不就是吕家经营的南方面粉厂吗?日方若要在此做面粉生意,那不就是要和吕家一决雄雌吗?而日本人居心不轨行动狠毒,保不准将来会对吕家或是吕家的族人下毒手。
佳音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得多。不行,不能这么坐等,万一靖璘真有危险该怎么办?他绝不能有危险,他若有危险,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佳音不敢再多想,忙就让阿庆开车直接去面粉厂。阿庆听她这一说,有些惊诧,随即抵死不同意,可是佳音竟把话说绝了,自己进到车里顺势就要开车,阿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慌忙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