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璘看她身上穿着那天他陪她选的淡紫色双绉绸的长旗袍,紫色最能凸显身材,将她纤巧的身段显露无遗,项上戴着一串蓝水晶项链,闪着润泽的光亮,耳朵上两坠实心琉璃珠坠子,发髻上绾着银针蝴蝶簪子,都是他专门给她挑选定制的。她整个人在这仙境中如初沐清露的芙蓉一般吐露芬芳,让他忍不住看住了,又忍不住托着她的头吻下去。
轻颤电流般划过佳音全身,这吻太过突然,她来不及思索,只有接受它并沉溺下去,沉溺到下一轮更激烈的吻中。他紧紧地拥着她,长久地热烈地吻着。时间过了许久,靖璘的白色衬衣接满了融化摊开的清露,凉意漫过全身,他才停下动作。伸手抚摸着佳音的鬓发,眼里迷离的情愫还未消退,里面都是宠溺的柔情,半晌,又在佳音额上留下一吻,才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峰顶进发。
承源寺建在峰顶,在佳音疲惫到要瘫倒在靖璘怀里的时候,它终于适时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这寺看起来已经有多年的历史了,大门和围墙上的红漆大都脱落得一片斑驳陆离的灰红。寺门是相当高大雄伟的,围墙也是很高很蜿蜒曲长,足可见其的广阔宏伟巍峨。两人看到了这敞开的破旧的山门,皆是会心一笑。两脚一踏进去,发现这寺院极是宽敞,布置得很是简单,两旁靠墙处是长得正幽翠的银杏,院子中间是几棵高大壮硕厚实的松柏,而在树荫下,大家一早已经在板凳上坐着休息了。
虽然爬了一山的路,但因为越往上越冷峭了,大家并不热,就只是累得直喘气。艾自明看他二人来了,忙笑着向林音黛说:“大嫂,你瞧,我说什么呢,人家小两口一块说悄悄话呢,才不跟我们几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老太婆一起走。”
二太太抿了口白毫,这里听到这话赶紧咽下,黛眉蹙起,脸上满是不悦,说:“人还没老呢,到让你给说老了,话里别带着我,我不爱听。”
大太太大概还没有缓过劲来,脸上依旧泛着红光,脸色很是温和,示意他二人坐下,对靖璘说:“你把衣服给她穿,自己怕是要冷着了。两个人怎么都不长点心呢,也不让个丫头在后面跟着给你们拿衣服。”
佳音将外套给靖璘,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西式对襟短外套,特意坐到母亲身旁,挽着她的胳膊,亲昵地说:“都怪我,全给忘了。”
林音黛回头看了佳音一眼,虽然有些责备的意思,但今天不免温情了很多,这让佳音心里的喜悦又添了层温暖的羽翼。
这里皈道大师出来,让弟子又带了几只茶杯、提着一壶白毫茶出来,给靖璘和佳音斟上。难怪是佛门之地,连茶也要特意用有佛相之气的白毫。
靖璘再一看这位大师,约莫有七十岁了,身体却依旧健朗。盈白的雪眉、雪须甚是落拓风逸,一派风姿凛然,看得出曾经的英武之色。不由得产生敬佩之情。起身以佛家之礼拜过,皈道大师回礼后笑道:“三少爷不必客气,随意就好。”
艾自明呵呵笑道:“大师就直呼他靖璘好了,年轻人,没必要跟他拘礼。”
大师看着艾自明摇摇头,温和地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拘大礼。”
说着,也就到了中午,皈道大师特意准备了一桌素菜素饭,山里的野味配上简单清淡的佐料,味道不腻,却极为清香。吃完饭,再一品白毫,口感醇厚回甘且没有涩味,可驱散山里的霜冷,更能延年益寿。
略一休息,大师便带着众人在寺院里游览,其实主要是带靖璘参观。这承源寺年代真是久远,传说是唐天佑年间始建,中间经过不少动乱和战争几经遭到摧毁,后来明朝景泰时期又重新翻修,而今的面貌基本是从那留下来的。只是年代也够久远,不管是外面,还是大院内,圜墙庙宇屋瓦都已经沧桑陈旧了,就连银杏、松柏、青竹、芭蕉都透漏着时间的张力与积淀。只是院落的宽敞庙貌建筑的伟大壮丽却平添了它的博大与精深,且都是用的是极好的黄松材料。各大殿或大或小无一例外供奉着佛祖的神龛,在年轻人看来,这御碑佛像多少渗着一些阴森的气息。而在一个偏殿的一面残旧的墙壁上,醉墨淋漓,还题有不少前清民国过路高官或富商的手笔,或诗句或对联,有为自己仕途或生意的平顺而沾沾自喜的,也有仕途坎坷却顽固自尊的前清遗老的愤世嫉俗之作。不管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此提笔的,皈道大师都一一宽宏地接纳了。
这里走到艾自明手笔处,草书写得甚是有力度,气势贯通,很有黄庭坚的笔力。上面题道:“悠然,随心,随性,随缘。”靖璘想,这倒也真符合他所看到的艾自明,不管是家里的手绘丹青还是外面的血性嗜杀,都是由他内心的性情所起,随心,随性,再这样一想,他将此八字题在寺院里到底还是与佛门的一心向善有悖。
这里皈道大师就语重心长地对艾自明说:“你这戾气还在你体内激荡着,离这八个字的悟道还远得很。”
艾自明有些不满地说:“你说要我忍,我这次是真忍了,怎么又不对了?”
大师却笑了,面容甚是和朗,“你若真忍了,也不会在此跟我跟佛宣泄了。”又念道:“一念妄心才动,即具世间诸苦。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念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
艾自明听这几句禅语,心里悠然平静了许多,慢慢地思索着说:“那再给我几个月,我再悟悟。”
“我就等你真正悟开了,和我一起做个布袋和尚,虚空无挂碍。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
在大院子里谈了一下午,又是品茶又是听皈道大师讲禅经,离开了城市的喧嚣,连靖璘也觉得分外舒坦惬意。寺院里还用的是煤油灯,傍晚吃过晚饭点心后,院子里已经大黑了,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屋里的陈设很简陋,一派佛家的端正森严。木桌上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发着昏黄的温馨的疏淡的光,屋子里是昏暗的,倒是外面的上弦月在漫天的薄雾中散发着熏人的清辉,明媚的光色甚是暖人。佳音呆看了会月色,又坐回床上去等靖璘心情一转晌午的颓唐,映着月亮的清辉也清亮了。山林里的那个吻至今还婉转在嘴边,让她陷入到梦幻中。不,那不是梦,虽然隔着幻梦似的雾气,可是两人能看得清对方,周围还是清明的,他就那样吻了她。第一次他在光明处吻了她,稍一回想,那心脏,觉着那温热,那热烈,就还在颤动着,喜悦得颤动着。不管那晚他的决然离去了,一切都抛之脑后,主要的是现在,他留在唇角的余温,还在燃烧着,只要燃烧着,就有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