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松把阿芸押送进女牢之后,没急着领香菜去芫荽蹲的那间班房。他心里有些疑惑,得仔细问问香菜。
这地儿的戒备比较森严,尤其是到了晚上,灯光将这一片打照得如同白昼一样。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几乎走哪儿都能碰见巡逻的小队。正因此,燕松一直没有找到跟香菜说话的机会。
见他神情吞吞吐吐,走路又慢慢吞吞的,香菜不耐烦了得催着他:“你能不能别这么磨叽!”
那牢里蹲的要是他哥,香菜相信他的行动力一定不会这么差。
燕松借着明晃晃的灯光扫一眼四周,见巡逻队与他们二人有一段距离,便放心的凑近香菜,压着声音问:“你今天带来的那几个戴面具的,都是什么人啊?”
“我请的群演。”香菜不这么说,难不成还要坦率的告诉他那几位都是大联盟的人吗?
“群、群演?”燕松脸上写着茫然。
见他不懂,香菜耐着性子解释:“群众演员,用来撑场面的。”
“这么说,他们都是普通人?”燕松目不转睛的盯着香菜,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的变化。以他多年习武培养出的敏锐直觉,他怎么都觉得那几个假面不普通。
香菜怎会不知燕松别有所图,她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抬举他说:“你觉得以我这样的条件,能请来几个像您这样不普通的人?”
要是搁在平常吹牛打屁的时候被香菜这么抬举,燕松可能会表示一下得意,可他现在实在没那心情。
如果他直觉不错,香菜带去巡捕房的那几个假面是大联盟的人,那他就可以顺着香菜这条线接近大联盟,从而一步一步的接近他想要的真相……
当然,他知道香菜不会轻易松口。毕竟那可是大联盟啊——很多人都以为是传说的存在。
“那他们为什么要戴面具?”
面对燕松的步步紧逼,香菜应付自如,“一开始我请他们的时候,他们压根儿不愿意来,就怕跟我闹事后会惹火上身。我一个人也不敢往你们这儿来啊,我就统一让他们戴上面具,别说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就是他们彼此之间也不知道谁是谁。”
这样的理由,用在大联盟的人身上一样行得通。香菜这么说,也不算是在撒谎。
燕松就知道她不会轻易松口,索性主动提起,“他们不是大联盟的人?”
香菜一副被他蠢笑的样子,“燕大探长,你脑子回路还正常吧。你忘了大联盟是个什么性质的组织了?他们玩儿的是神秘,怎么可能跟我这么爱招摇的人出来惹是生非?”
“所以他们戴着面具啊。”
香菜有些无言以对,因为燕松说的一点儿没错。她觉得不能再多做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的就是事实。
香菜轻甩了一下手,用有点无奈的口气说:“你想多了。”为了将芫荽的注意力转移开,她又催了一声,“赶紧带路!”
燕松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我能感觉出来,那几个戴面具的人身手不俗,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把他们请来的吗?”
香菜被他问烦了,不得不加快脚步。
班房里都是鱼蛇混杂的地方,她能放心把芫荽晾在那种地方?
这回香菜的态度强硬起来,瞪圆了杏眼说:“阿芸能设计陷害我哥,指不定还在班房里安排人手,就等着我哥自投罗网。我哥要是在班房里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燕松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在大联盟的事上与香菜多做纠缠,紧着把香菜带去了班房。
芫荽在牢里,虽然处境有点狼狈,不过人安然无恙。这让香菜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实在高估了阿芸,就阿芸那几下子,能设计到这么远的地方?
那样的女人还称不上是真正有手段的。
在香菜来之前,芫荽急得差点挠墙。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赶不上后天的船,就怕香菜为她的事着急。
燕松找牢头要来了钥匙,正要把芫荽从牢里放出来,却被香菜给拦下了。
“先别急着开门。”
芫荽都走到牢房门口了,就听香菜说了这么一句。
牢里牢外两个人都一脸茫然的看着香菜。
香菜看着芫荽,心里庆幸,脸上却挂着薄怒,并用教训人的口气问z:“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进来不?”
芫荽再傻也知道今天的事是自己被人给设计了,而设计他的人是谁,他心里也很清楚。
他抓抓脑袋,憨憨的点点头。
一股火气冲上脑门,香菜这回真怒了,有些暴跳如雷宠芫荽大声道:“打我察觉到你跟阿芸认识的时候,我就叫你离那个女人远一点,要我说几回你才长记性?那样的女人,哪怕你掏心掏肺对她,她都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你指望她能对你感恩戴德?哼哼,做梦去吧!以前咱们落魄的时候,你觉得她经常去医院探望你是真心对你好吗,别人的日子过得越差,她看在眼里就越能满足她心里的那股优越感!她现在知道你过得比她好了,她心里不舒坦,还能让你过得安稳吗?”
见香菜大发雷霆,芫荽也知道自己该在态度上对阿芸冷硬一些,但是他真没想到那个女人竟是那么伪善。她就像一支含着剧毒水仙花,纯良的外表下包藏着恶毒的心肠。
芫荽支支吾吾的为自己辩解:“她说她请我吃饭,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香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不是隔着一道牢门,指不定她都会扑过去抽芫荽几个大耳刮子。
“就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跟她走进餐厅,发现餐厅里没人的时候,就应该警醒一些,你倒好啊,还能在那儿坐的住!”
芫荽无话反驳。当时餐厅里除了服务生,就他跟阿芸俩客人,他确实觉得挺奇怪的。但这种奇怪的感觉被他给忽视了,而且当时阿芸还不断的向他发问,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香菜气到无力,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也很没道理。当初阿芸和芫荽之所以会结缘、结怨,都是因为她的关系。
阿芸痛恨她,对她下不了手,就对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这个女人总是会挑软柿子捏。
香菜叹了一口气,说:“行了,你今天晚上就好好在里头反省反省吧。”
芫荽和燕松同时睁大了眼。
有她这么当妹妹的吗?
同时燕松还很庆幸,幸亏这丫头不是自己的妹妹。摊上这么个妹妹,人生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啊!
芫荽愕然,“你不是来接我的啊?”
香菜指着牢里的最里头的那面墙壁,着重强调刚才说话的四个字,“好好反省!”
芫荽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好冤呐,各种冤!
发了一通火之后,香菜心情舒畅多了。打她在荣家那会儿,就一直压抑着体内暴躁的情绪,真是想想都来气。
反正牢房空间大,关的也不是要犯,香菜就让芫荽收留了芫荽一晚,明天早上再来接他。她得让芫荽好好长长记性,至少得让他在班房里面壁反省的时候想明白,以后再遇到阿芸那样的女人该怎么对付。
香菜离开巡捕房,在大门口遇着了明宣。
明宣这小子有情有义,本来想动用他哥的关系把芫荽给放出来,结果一看香菜这么大张旗鼓的带了一帮人去找罪魁祸首算账,就觉得香菜一定有办法把芫荽给捞出来,他立马就歇了那心思。
他一直在巡捕房附近等香菜的好消息,见香菜没把芫荽带出来,以为她作战失败了,便特别仗义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跟香菜保证:
“你放心,我回去找我哥,一定能把你哥给捞出来!”
香菜给他报平安,“我哥他没事儿,明天早上就能出来了。”
一听芫荽没事,明宣放心了很多。要让他完全放心,他得亲眼看到芫荽没事才行。
“哦,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说实话,香菜心里特感动。虽然明宣这小子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但是她特庆幸芫荽能交到像他这样的朋友。
不过,这俩小子之间的发展势头有点儿不对啊……
可不能这样!
明家是俩兄弟,弟弟出柜了,还有哥哥。但是他们老林家就芫荽这么一个男丁,她还指望她哥哥能给林家开枝散叶呢!
“行了行了!”香菜强把他拉离巡捕房,“这么晚了,你搁这儿溜达,你哥要是知道了,回头还不得剋我一顿啊!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那好吧。”明宣有点失望。
临被香菜塞进车里之前,他还一脸恋恋不舍得用充满担忧的眼神望了巡捕房方向一眼。
香菜心里森森担忧了……
这俩人的关系可不能朝她想的那种方向发展啊,但愿是她想多了。
这儿离世和医院不远,香菜就顺道儿去看看江映雪,到了医院才知道她已经出院了。
香菜在心里怨念了一声,这女人出院了也不说一声。
离开世和医院,香菜直奔家里,到了家,遇到藤彦堂派来蹲点的人才知道,荣记三佬满世界找她都快找疯了。
得,他们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今儿带人那么大张旗鼓的在荣家作祟,他们能坐的住才怪咧!
香菜先回家把亮亮喂饱,出门前抓了个菜盒子啃。她都大半天没东西没喝水了,一个菜盒子哪管饱?走到百悦门的时候,她感觉刚吃的菜盒子就已经消化掉了。
她走进藤彦堂的办公室,用一嘴的韭菜味儿冲淡了满室的压抑气氛,“哟,藤二爷,你这办公室里怎么塞这么多人啊!”
藤彦堂白她一眼。这丫头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族奶奶亲自带荣家的几位长辈来找他要人了,要不是身为荣家族长的荣家坐镇压着,只怕他这办公室已经变成菜市场了。
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的了马三爷。马峰听到了消息后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旁观。
他的办公室什么时候也没塞下这么多人过,这还不是拜她所赐!
香菜绕了一大圈跑来,结果发现族奶奶他们这些端着姿态坐着的长辈比她还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荣女士该不会是带人去我锦绣布行,结果发现我人不在那里,才跑藤二爷这儿来的吧。”香菜对她深深鞠了一躬,一副诚恳老实的样子,“让您受累白跑一趟,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布行实行的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度,下午五点一到,我们就给员工下班了。”
所以荣女士带人找到锦绣布行的时候,布行早就已经打烊了。
见族奶奶全程黑脸,香菜心里那个乐啊。
藤彦堂目露无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我不说了,我听你们说——”香菜见没有地方坐,就靠在桌边,与荣家的人划清界限各据一方。“说吧,找我来除了让我看你们的脸色,还有什么事。”
“看看看看,她这什么态度你们也都看到了!”族奶奶一怒之下霍然起身,抖着手指着香菜,却没有拿正眼儿瞧她,一个劲儿的用激烈的情绪和话语闪动荣家的诸位长辈,“我们荣家何时受过这等气,一地鸡毛都能欺负到我们荣家头上来了!阿鞅,这样的事要收传扬出去,你还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咱们荣家?”
“哼哼。”香菜大大的冷笑一声。
族奶奶闻声转过头去看她,只见香菜靠在桌边,正若无其事的抠着指甲。见她这副模样,族奶奶眼前发黑,险些气昏过去。
香菜本是想静静的在这儿看族奶奶装比,但是听了她老人家那话,一时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香菜对着晶莹透亮的指甲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跌坐进沙发拍着胸口为自己顺气的族奶奶说了一句,“我现在可算知道阿芸那德性遗传自你们荣家的谁了。”接着她又感慨了一句,“还是隔代遗传,厉害。”
族奶奶整张脸都绿了,几十年来风里来雨里过,她何时在人前受过这样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