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后宫规矩,子女与母妃是分开的,我们一出生就被交给了奶娘,住进了父皇指给我们的锦菽宫。宫女们大概觉得我们还小,什么都不懂,常在我们身边与奶娘闲话,许多事情我就是从她们那里听明白的。
到我们出生时,算上我们,父皇一共已有七子一女。一女自然指我,是皇上目前的独女,而我的同胞哥哥则是七皇子。
父皇即位三年,还算是新皇。先前的东宫太子妃因为政权争夺而亡,故宫中至此时尚未立后。
四位贵妃中最有可能为后的是葵贵妃,据说其人生性严谨,执掌有道,加上颇为博学,有时候皇上有什么头痛的事还会找她商量,而她的儿子偏巧又是大皇子,皇上认为其母如此,子必肖母,故已立为太子。
再次便是兰贵妃,宫女们把她形容的人比花娇,一颦一笑勾魂摄魄,歌舞俱佳,自然让皇上爱不释手,夜夜宿于其宫。不过其入宫不久,尚未育有子女。
我们的母妃槿贵妃圣宠居三,但年前原宰相因病亡故,新任宰相竟然是槿贵妃之父,也就是我们的外祖父,让我们的母妃在宫中的地位更加稳固。而我们的出生更是给我们的母妃带来莫大的尊荣。听说我们出生那天,宫中圣湖昌平湖再生异相,又应的是皇帝之言,令圣心大悦,大大嘉赏了槿贵妃不说,还下令于湖边增建冰麒、炎麟二殿。听宫女们说,那两座宫殿与我们之名相映,建好了肯定是赐给我们的。
关于这昌平湖,本就不平凡,我听的时候也是极为惊诧的,还是说清楚点好。此湖乃后天挖掘而成,湖上一小桥横贯,将湖分为南北。当年掘此湖时,皆因天生异像,宫中平地于正午之时忽现湖景。其景虽是幻境,却清晰细致,甚至在场之人竟皆能嗅到水气。更巧的是,当时皇上与宫中司祭正在一旁小阁中议事,司祭当时立禀,请求依天相在此掘湖,以顺天意。又因异相显现时为日中正午,现出的又是平宁丰饶之湖,故是为大吉之兆,遂定名为昌平湖。
且说那日皇上给我们兄妹二人赐了名,一路开怀敞笑着打算到昌平湖赏景小酌,半路上与急匆匆奔来报信的公公撞了个正着,得报昌平湖于正午再现异相,湖水翻涌不止。皇上不顾左右相拦,直奔湖畔,却见翻腾的湖水渐渐止息,水色愈加清澈明透,湖面上却一片雾气缭绕。更奇的是,北湖冰寒至极,湖色微蓝,南湖却温暖怡人,湖色微赤。湖中异变恰是我们兄妹出生之时,又与皇上赐名相合无二。
这样的异变连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听那湖先前的故事,倒觉得像海市蜃楼,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难得而已。后面我们出生时却大大的超出我的理解能力了,不过再想想自己带着记忆被生出来,一样匪夷所思,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那冲撞了圣驾的公公本该依律处刑,却因报的事大喜,且皇恩浩荡,故未罚反赏,还派了给我们兄妹使唤,按品级他还大大地升了。
最后还得提一提竹贵妃,亡故的前宰相之幺女。前宰相曾当红一时,权倾朝野,其病危之时外界甚至还猜测宰相之位将由其子,也就是竹贵妃长兄补员,最后竟然被槿贵妃之父,我们的外祖父顶了位置,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而她早先育有二子,在后宫中的地位原本应是高于我们母妃的,可是宰相之位的变动以及我们兄妹二人出生时因种种原由而深蒙圣宠,使我们母妃在后宫的地位即刻升至其上。甚至有天,皇上来探望我们母妃,我们也依命被抱过去,而竹贵妃碰巧也前来探视,皇上竟然让她向我们母妃行礼问安。事后,奶娘和宫女们谈起这事,都信誓旦旦地说当时清楚地看到竹贵妃的脸色立刻变黑,是真个儿发黑。我心里暗想,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讨厌我们。
女人的八卦是强悍的,我也因此了解到为什么有兰、竹二贵妃,却没有梅、菊,原来当朝皇帝觉得梅音若没,而菊又暗含亡逝之意。我不以为然,那竹字可以当足字解释,也可以当卒字啊,那兰字还可以念成烂呢?
作为一个初生婴儿,最大的好处是无人对我们设防,所以七七八八各种正史野史小道消息都能听到。最大的坏处也就是完全不能自主,没有任何自我保护能力。幸而因着以上种种缘故,使得目前皇上最重视的就是我们兄妹二人,时不时就要把我们抱去看看,周遭的人即使不喜欢我们却也暂时不敢在这样的风头上有什么加害的举动,我们也得以平安地过好每一天。
宫里的近况大致就是这样,再来就该说说我们了。
我这下可以深刻地体会一个人从初生开始是怎样变化,如何成长的了。
刚生下来,我的眼睛就能分辨明暗,可是看不清东西。打个比方,就像闭上眼睛,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光线还是可以透过眼皮,知道在亮处还是暗处。我和兄长躺在一处,我们右上方常有亮光照来,我也常喜欢望着那里,一天一天的,感觉那个光越来越明晰,借此感受视觉的渐渐完善。
第一次面临吸奶,我心里是很抗拒的,可是肚子饿得不行,也让我不得不屈服。饿得实在受不了,又明白不吃也没其他办法,估计也不会给我什么其他的东西,顶多换奶娘时,我硬着头皮吸了一口。与牛奶完全不同的感觉,人奶是清甜的,比甘蔗汁还清的甜味,要不是因为想着含的是另一个人的乳房,思想上觉得难受外,单讲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不好,吸完奶后不多久,就会有种臭油味,让我自个儿闻起来很不舒服,我猜想着应该是人奶里的脂肪或者是油?恩,还有一点问题,我现在还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行为举动,奶娘奶水又足,吃奶的时候奶娘一出奶阵我就会呛到!呛到时我又说不了话,只好哭,哭了就吸不了奶,给喷得一脸都是,甚至流到脖子里。我现在脖子又短,简直算不得有什么脖子,她们来给我擦拭的时候我又总觉得他们擦不到脖子缝缝里面,结果就是我成天一直闻到奶味和臭油味,哎。
舌头控制不好,吞咽能力也不行,所以总呛奶,就算我有这这种成熟的思想,却也不用谈什么忽然开口惊世骇俗了,都控制不好,说个PP!能咿咿呀呀就不错了。我成天练习也只能听见自己“啊啊咕咕咕~”的不知道舌头怎么转,就这样,还被父皇夸赞天资聪颖,这么早就开始学讲话了。
都说初生婴儿受不得风,我们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可现在应该是大热天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热?成天出汗,吸完奶更是一头大汗,我觉得周身、脸上都痒,心想估计是长痱子了,满月前连手脚都给捆着,抓不到,出了满月后,手脚给松开了,可是手那么短!我竟然只能伸到自己耳朵上一点,头上也抓不到,更不要说下半shen了。而且手还很不灵活,我其实想伸去抓痒,可乱挥乱动感觉自己像打拳的,也难怪奶娘在这种时候总笑着说我在练功夫,作为一个小婴儿的辛酸谁人明了?呜~~~
对了,痱子,谈到这个就更让我气愤。我明明清楚我长的应该是痱子,估计兄长也有,可她们开头说是奶藓,安慰我们母妃说是每个婴儿都有。当然说是每个都有了,每个都这么裹着能没有嘛?!几个月后又改说是我们消化不良?!好在天也渐渐冷了,身体也越来越舒服,更是不需要再被裹得那么紧了。
慢慢的发现,身体的控制是由头、躯干、到四肢那样的顺序发展的。先是除了哭,还能发出啊啊~之类的声音,能转头了,可是控制得不好,总觉得像偏到一边然后借着重继续转下去一样,维持在45度这样的位置还是不行。不过实在热得出汗头痒痒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左右转着我的头,在脑后的巾子上搓来搓去。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母妃有一天忽然发现我们的后脑勺秃了一圈。哼哼,兄长肯定也热得受不了,干了跟我一样的行当。
然后慢慢的可以很好的控制手的开合,腿也开始能乱动了。
想到这里,忽然记起生下来的那天,兄长那样抚着我的脸。他要如何尽力的挥动他那尚无法好好操控的手,才能找到我,费多大的劲张开他的手,才能触到我,抚上我的脸。而从出了满月解了束缚后,他更是天天牵着我的手,除了吃奶和洗澡外,从不放开。被他这样牵着,也让我的心一直安着,安然地在这样幼小的身子里,安然地入睡,安然地醒来,安然地成长。
每当想到过去的事,我总忍不住要哭,所以大家都说我性子不如兄长,爱哭闹。而兄长是极少哭的,她们说兄长经常静静地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点很让父皇喜欢。父皇说看着兄长睁着的眼睛,就好象这孩子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一样,他的眼睛完全不像是一个懵懂的小小婴儿,这孩子灵慧非凡,将来一定能成就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