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究竟跑了多远,因着心里的伤痛忽视了肉体的麻木,才让我坚持跑了这么久。
这个小小身子已经严重地超负荷了,心跳得就像随时会从嘴里蹦出来一样,呼吸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跑到坡底。山坡下是一片树林,在此刻,树木的影子看起来像无数姿态各异的妖魔,张牙舞爪地等在那儿。可是四周没有其他路可走,我又不想回头,只好硬着头皮一头扎进了林子。
林子和山坡简直就像有一道完全分割线一样,一点过渡都没有,一进去就是粗壮茂密的大树,交错的枝叶把天空遮满,一点月光都透不进来。
眼前尽是一片浓重的深黑。
我已经跑得很累了,而眼前的黑也让我无法辩物,只得停了下来。像忽然被刺了个洞的气球一般,疯狂地跑着的我一停下,便像泄光了身体里所有的气力,忘了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刻坐下,身子一软,栽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双脚已跑得又痛又麻,可我却不敢用手去摸,我怕手脏,碰到那些划破的口子会感染。
到现在都没人追来,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转而一想,也许人家根本不在乎我怎样,所以才连追都懒得追呢?!
林子里间或传来不知名的兽的叫声,更加添了我的无助感,前路茫茫,我该归向何处?我自己问自己,可是我也给不了自己答案。
完全的黑暗,有时会增强恐怖感,因为包裹着无限的未知。可有时又让人觉得安心,反正什么也看不见,连自己都看不见脆弱的自己,就好象在母亲的肚子里时那样。我抱住自己曲起的双腿,像胎儿时的姿势一样,多么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多么希望仍旧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有绝对爱的保护,不会茫然,不必烦恼,无须害怕。
但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疯狂的奔跑和宣泄的哭泣大量消耗了我的体力,眼皮渐渐觉得很沉,不知不觉,我昏睡了过去。
渴!
我胡乱地做着零碎的梦,一会儿梦到参加了马拉松,一会儿又是家里停水,最后进入了大沙漠。我渴得嗓子冒烟,四肢乏力,眼看着就要在这一望无际的黄沙中倒下毙命,却忽然天上隆隆巨响,眨眼间乌云漫天,狂风卷着沙尘刮得人生疼,接着瓢泼大雨落下,雨点竟然是热的!
不对!我忽然惊醒,继而庆幸。幸亏我醒来是先睁开眼睛,而不是先活动四肢,不然我就死定了。
旁边应该是巨兽恶斗,我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只能从声音和时不时扬起,刮到我脸上身上的泥土判断争斗的情况。脸上是湿热的,能闻到一阵腥气,还带着点铁的味道,应该是斗伤的兽流的血了,这也就是那梦中落得我满头满脸的热雨吧。这么大的量,这么大动静的响声,打斗的该是多庞大体积的兽啊。
或许因为我缩在这里,一动不动,所以它们才没有注意到我吧。
我甚至在各种混乱的巨响中分辨出其中几声竟然像树木硬生生被撞断倒下的声音。在林子外,我已经看到林子边缘的树木有多粗大了,虽然我现在是这副小身子,但那树干的宽度我看上去比我从头到脚的长度还要宽得多。树干能长成这样粗壮,不知已历经多少岁月,随便一棵放在我的前世,都可以作为国家重点保护的古树。而这样的树,竟然一下就被撞断,可见这是多么令人恐惧的强大力量!我生怕自己会引起身边野兽的注意,万一他们打到我这儿来,一个不小心把我卷进去,或者干脆一脚把我踩死了,可怎么办。虽然我不知道我接下去的人生该怎样走,可是我现在根本不想死!
在这世我拥有了疼爱我的母妃、奶娘、小昭,和兄长,这些都是让我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力量。兄长他虽然对我并无情在,可他对我却是有恩有义的,自己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却也怪不了他。而奶娘,仙鹤婆婆的话让我升起一丝救她的希望,虽然我现在这样弱小,可我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能找到办法回去的。
而现在,我只能拼命压制住想发抖的身体,尽力一动不动地等着。
许久,终于开始安静了下来,在几声像是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一切都恢复了沉寂,连先前偶尔传来的兽的叫声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我依旧一动不动,在还不清楚是否真的安全时,还是继续保持这样好些。
天色,就在这样的死寂中渐渐的亮了,林子里虽然暗,却也一点一点的透进了光,周围的一切渐渐地出现了轮廓,直至完全显露了出来。
我转动眼睛,确认了一下视线所及之处确实安全后,才悄悄地动了动头,四周看了看,无事,这才爬了起来。
旁边,一头通体乌黑的不知名的东西,倒在附近,与我的距离不过三米左右。从我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它的眼睛。
它一动不动,可是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望着我这个方向。我看着它的眼睛,却忽然间觉得没来由的悲伤,记忆里父亲那失了神采的双眼好象又浮现在眼前,我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想将它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
它有多庞大啊,我的两只手掌并排都不如它的一只眼睛大,我试着拉扯它的眼皮,往下盖,连试两次都无法完全拉下后,忽然感觉到手中拉扯的眼皮动了一下!
这一动可把我吓了个半死,我一屁股跌倒在地,又赶紧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往后逃,可是忽然间我的心中竟然升起它对我没有恶意的感觉?
我又看向了那双眼睛,犹豫着……
算了,死就死吧,无法忽视直勾勾地望向我的眼,我一咬牙,又爬起身来,接近它。
它的眼皮轻微地抖了抖,算是对我的回应吗?
可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绕着它的身子转了一圈。
从外表看上去,它应该是鸟类吧?头上有冠,长着坚硬的喙,还有两只直挺挺地往后伸着的脚爪。可是全身发黑,看上去一根毛都没有,还散发着一股烤鸡腿的味道。恩~挺香的烤鸡腿。不对?我用手在它身上轻轻一沾,果然,指尖立刻沾上了黑色物质,原来它不是黑色的大鸟,可怜啊,这家伙整个儿是被烤焦的!
可四周望望,周围的花草树木并没有被烧过的痕迹啊?
能把这么大个头的家伙从头到尾都烤焦,全身上下一片乌黑,连一块没被烧焦的地方我都找不出来,还不波及周围的花草树木,这是多厉害的火焰多精准的控制力!那个打赢了离开的究竟是什么?它该有多强大!
亏这家伙命这么硬,竟然还没死。
当务之急是,眼前的它已经奄奄一息,再不采取点措施,可能很快就会魂归西天了。
我想救它。
可我不懂得怎么对付烧伤,何况是这样全面积的烧焦。
看看它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怎么才能救它呢?我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