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歌十二年十月三日·京都廖城
夕阳西下,寒竹高兴边数了数碗里的铜钱儿,边往家走。那碗里面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枚脏兮兮的铜板儿。
三十枚能买什么呢?两个包子一碗汤?还是过夜用的一张破棉被?不管是什么!她现在是有钱人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当然,只是够她活过这一个晚上,等当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又要去讨饭。她当然不在乎受人家的冷眼啦,只是母亲的身体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是不是该买些药?可母亲说不用买药的,熬一熬就好了。
想到这里,寒竹已经到了她住的那个破搭棚里面。她弯腰钻了进去,将母亲枕边的水碗取走,道:“娘,我回来啦。你猜我今天带什么回来了?钱哦,三十个呢!你晚上想吃什么?馒头?包子?要不咱们去吃馅儿饼吧!去年你带我吃的那家的馅儿饼真好好哈吃啊,嘿嘿……”
还在傻笑的寒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为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啊,今晚终于可以吃饱饭了。那个躺在地上老乞丐就那么安静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可是并不是这个样子呢。就在寒竹浑然不知的去推母亲的身体的时候,她才刚刚发现这个残忍的事实: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就像是地面的青砖一样,又硬又冷,一动不动。
“娘?”
老人没有回答。
“娘您别吓我……”
老人离开的时候竟然是那么的安详,她似乎真的只是睡去了,不久便会醒来。
寒竹这才知道,她的母亲原来真的死了。那时的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或许连她自己也难以回忆起来了,因为那实在是太过痛苦了啊……
血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大宛客栈
寒竹从梦中惊醒,茫然的看着房顶。原来在梦境中,触觉也是那么的真实么?母亲的尸体,方才就是在自己的掌下。
“嗒嗒”两声敲门声将寒竹从恍惚的记忆中拉回,杨源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寒竹,你醒了么?”
“唔,已经起来啦。”寒竹跌跌撞撞的走到窗边,将窗推开,看着如血的夕阳,“我马上换衣服!”
杨源并没有走开,而是站立片刻,又问道:“寒竹,你还好么?”
寒竹穿衣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道:“不会有事的,您就放心吧。”
“我指的不是这个。”杨源背对着门道,“你是瞒不过我们练武人的耳朵的,你的呼吸声一直很急,并不像刚刚睡好醒来的样子啊——你做噩梦了么?”
寒竹沉默不语,手上不停的穿着衣服。快一点,快一点穿好,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杨源没有得到回应,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他在门外兀自安慰着寒竹道:“不要太在意梦里的东西了,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是么?玲珑节啊,等一下你就要站在这个国家里最大的舞台上跳舞了,那么多的人都会为你鼓掌。你会一夜成名,成为家喻户晓的舞姬,被世人敬仰。对吧,会很高兴的,不是么?”
久久的,寒竹清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请您帮我化妆。”
杨源有些僵硬,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寒竹轻声笑了一下,道:“九龙的男子不都是要在妻子嫁进门后的第一天为妻子化妆的么?您难道尚未娶妻?”
“不,不是。”杨源红着脸道,“只是那个妆……不太合适吧?不一样的啊,若是在今晚——”
寒竹打断了杨源的话,道:“不是的哦,陆公子已经吩咐过了。若他今晚回不来的话,可以请您来帮我化妆的。”
杨源似信非信道:“真的?”
“嗯。”寒竹已经打开了房门,将杨源拉进屋子,“因为这支舞是很特别的舞啊,杨公子要不要听听它的特别之处呢?”
杨源被女孩的容貌所震住:真的是无论看多少回都会有一种刺向灵魂的震慑啊,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孩要到哪里再找呢?
“好啊,讲讲看吧。”杨源坐在寒竹的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尺,寒竹的一瞥一笑他看得一清二楚。
寒竹笑着,道:“当时陆公子教我这支舞的时候,很认真地为我想过这个故事啊。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还是神仙的乐园的时候,有一个凡人女孩爱上了住在北国的神仙,女孩为了得到神仙的爱抛弃了家人、朋友、生命,甚至将灵魂投入地府经受磨难。最后女孩也成为了不老不死的地仙,然后来到神仙的居所里去找她的爱人。可是女孩没有想到,在她苦苦修行的日子里,神仙已经离开了他的家,早了人间去游走,从此再无音讯。女孩悲伤极了,对天地大喊道:‘天地啊,看看这不公的世道吧!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怀抱着如此大的希望,你也要为我安排这样的结果!我恨呐,恨这天道!’
“然后女孩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可那时已经物是人非,她再也找不到她记忆中的村落和人群了。就这样,她在那片土地上游荡,成为一方的守护神灵,却中日孤独不堪。看到别人幸福的与自己的丈夫、孩子生活,她简直要嫉妒得发狂。可她无奈啊,她心里除了那个与她有一面之缘的神仙,已经再无他人了。
“后来,来了一个老者,对女孩说:‘若见真容,座山面海。’
“聪明如女孩,她知道老者说的是一个地方,在那里就能见到她爱慕的神仙。她走遍了整片大地,终于在一处临海的村落里找到了那个神仙,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神仙因为已经不堪寂寞万年,舍去了神身,转世为人。她终于知道了这孽缘是不可挽回的,但为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私心,她以血为誓,愿作这人一天的妻子,从此往后再不纠缠。
“在那一天的晚上,他们两人就拜了堂。第二日清晨时,男人亲手为她化妆,她怀着悲痛,微笑着为男人跳了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舞,转身便忘了这痛苦的回忆,踩着青云离开了。”
寒竹说罢,杨源也刚好绘上了最后的一笔,这妆很浓,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魅,使人挪不开眼球。
寒竹道:“陆公子说,化了这样的妆后,是女人最美的时候。不仅仅是因为它色彩的妖艳,而且有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是么?”
杨源点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