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人员稀疏,凡有职员对那个人的离职都感到好奇,这也足够表明那个人的不同。名声躁动这般大令人费解,至少朔书仁隐约知道,这工厂五六千人,很多和他一样的员工在产线做了几年办公室里的人知道他们名字的寥寥无几。
据说他才做了一年多,能让科长,经理和厂长都伤脑筋,费解!实在令人费解!
有人凑近刘秘书询那个人问的离职原因。刘秘书沉静下,说:“想辞职去流浪,去要饭。我留了最后一点脾气,当然,还有几包炸药。所以请签个字,脱离关系,行李放行,谢谢!”
所有在场的人都稍有惊愕,尤其是人事部门的人更是朝着刘秘书顿生大笑。反应都那么嘲弄。不能想象在老板面前娇声喋气的玩物也不掩本性,话出糙语。难道她是想学某个部长的小三从良?是反腐倡廉组出来的吗?
朔书仁笑了,忘了追寻自己的来处。更忘了自己是如何存在。我笑了,可我不会忘记朔书仁。他才是我最关心的。
都知道血汗工厂的毒辣,但提到炸药、法律、道德都是很幼稚的,很多人心理支持,当算笑话,特别是车间里有人听到的话也算天真无邪了,已经笑不开面皮。至于反抗,那不只是丢掉饭碗的勾当。行使不得。这些铁的道理朔书仁似乎比谁都清楚。
只见刘秘书脸色变干,吼了一声说道:“烦不烦!再笑,再笑都给我滚出去!明天也不用回来上班了!”
说罢大伙一片死寂。显然,刘秘书的暴怒冷静了笑声,只是没能凝固掉所有人八卦的嘴,依然可以听见议论纷纷。刘秘书觉得有碍娇气,挽回道:“我不是说我自己啦,单仁在辞职理由一栏里是这样写的好不好?!”
在场职员议论动静逐渐散发,前后俯着身子交谈,直到经理的出现,全场掉一张纸在地上都很有爆炸的动静。到底都是几个有点文凭的人,跳槽也不会觉得太糟糕,于是经理消失之后又能见到俯首帖耳的场景,说笑声也传开来。
至于那个人,朔书仁终于知道了。他叫单仁。
而我却犹豫了,动摇了,我的注意力该集中到谁的身上?
单仁?朔书仁?
当然还是朔书仁!至少我想知道真相!——即使我沿着单仁的身上寻找会更快速得到我想要的。
朔书仁在园区搜寻着单仁的身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那个人失踪了。那个人再也不会再出现。
天色变得逐渐浅淡,那些朔书仁可以看到的东西都变得越来越模糊。建筑群的轮廓也渐渐影影绰绰,直到消失。
停靠附近的车辆也不见了,所有的东西渐渐离朔书仁远去,在朔书仁视线里,从朔书仁脑海中。朔书仁努力挣扎,拼命挽救。不论朔书仁怎么做,要走的都要远去,于是朔书仁只得站在原地急喘着呼吸节奏,有心无力。
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出现在朔书仁面前的是一片空白。朔书仁感到冰冷,感到恐惧,感到无助,感到不知所措。
我很想帮他,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朔书仁以为自己凭空穿越到雪原之地,漫天遍地都是雪花,只是看不到雪花揉棉搓絮,看不到所有物体还有形状。
朔书仁感到冷,像心脏被封在冰块里,有冰冷的尖刺物体不断袭击着它。朔书仁受不了这痛苦,跑,拼命地跑,朔书仁试图能找到逃离这地方的出口。
朔书仁跑着跑着,精疲力竭,瘫坐着。
许久后,朔书仁听到有人噼里啪啦捣撞物体夹杂着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提到朔书仁,尽管分贝是那么地微弱。我心里总算松懈不少。我告诉自己,终于,终于看到一丝丝希望了!
朔书仁努力地睁开眼睛,费了全身仅有的气力。朔书仁醒来了。
做了一场梦。同一个梦,朔书仁一生不知道几时开始都做着这样一个梦。一个每次朔书仁都信以为真的梦。尽管不是闭上眼就做,但却断续出现着。它让朔书仁觉得很诡异,却说不出不妥之处,只是次数让朔书仁心生疑虑。
当然,我特别想告诉朔书仁点什么,比如我所知道的。比如我为何浪费如此多的口水说着他的梦。可我不能。我不能呀!
“我做了一个梦。还是那个梦。呵!”
朔书仁这样对自己确认了一遍告诉自己。“呵”一笑有些嘲讽。听得我心里酸酸的,憋得十分难受。
朔书仁坐在候车厅里,所有的行李都在朔书仁做一个梦的时间里被偷一空。让人一定会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内裤不是还套在身上么?只要人还在就没事。我找不到理由驳斥这么真这么强大的反问句,也不想为朔书仁作任何辩解。我想做的是更加安静地、更加用心地体会,体会他内心的微小变动。
放行李的空座位坐上一位带着七八岁儿子拖着大包麻袋行李的女人,女人面色苍老,年龄却不出三十开外。小孩还拎着草席,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朔书仁只顾着寻找行李。即使问了话也很不礼貌。因为女人坐了朔书仁放行李的位置导致朔书仁的行李失踪。朔书仁会有一点这样的指责,但心里却清楚,这是“牛”的事情,“马”纯属路过,“狼”虎视眈眈,“狈”嘛,小滑贼早就躲在哪个角落里分享成果,沾沾自喜自己怀了一身本事。
我替朔书仁有点难过。可我实在帮不了什么忙。我只能静静地看着,希望奇迹能出现。但愿奇迹能出现。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眼里。
郊外花已败落,朔书仁变得伤感许多。心理作用和自寻烦恼形同“父子”,儿就是富二代,于是贫贱惹得一身痛楚繁多。
谁的青春不忧伤呢?散落一地。
车站的人流嘈杂,各种声音汇集冲击朔书仁的耳朵。
突兀的失落感由此到处冒出来。朔书仁移动着脚步寻找深藏仅有的期望,不知道还有没有,反正没找着。
除了听见路人嘈杂的声音朔书仁只仿佛感觉到泪水倒流滚入喉咙难咽下去的忍受。有一种感觉我把它叫痛不成声,有一种不会掉眼泪的难受我把它叫欲哭不能。
朔书仁其实叫艾简,至少朔书仁醒来就有这名字,这是不争的现实。好吧,我也只能叫他艾简了,尽管我对朔书仁很是眷恋。当然,我明白。不管是朔书仁还是艾简,他们还是一个人。所以我根本不值得太钻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