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春痘。猜的,说不准这与青春岁月无关,反而是吃多了泡面上火的结果,听说打飞机打多了也有同等效果,谁知道,听起来令人想入非非,会觉得在众人面前显得很龌龊,其实也只是少儿不宜,不好说。事实上和那个人相关的所有东西看起来还是挺顺眼的,床上的所有摆设都能解释朔书仁对他的看法。
唯一让人跌眼镜的是那个人穿的内裤好像有点不合身,不知道是家伙太大了还是内裤太小了,硬是顶着两边跑出点黑颜色。
那个人的家伙可不比他老实。朔书仁露出赧笑。我当然也再一次笑了,而且是非常邪恶的那种!谁让他难得地挑起我的笑神经!
显然,那个人很早就已经醒来。工衣像裁缝店里捡来的剩布料搭接穿了几个大头针线结的制成品,相信很多同事已经轮着穿过上百次。
工衣洗得起毛了还污垢粘糊糊的。朴素这词有点高尚了,弄几洞穿上街绕一圈肯定有人问:“你那破扇子和酒葫芦呢?”
那宝贝工衣就在那个人床上和几件破旧的休闲衣一同被叠得像摞平整的砖块,看来真是他的宝贝。
顶层拾起工衣,摊开,穿上,平整衣领,轻轻拍去尘屑,把带有自己头像的厂牌支套上脖颈,摆放在正胸前……一连串的举止看来那个人似乎很引以为傲。这过程提升了他生活的态度。朔书仁甚至在想,用更高贵的形容词是否能解释他的行为赋予这件衣服和这身份的价值?
高贵的词汇真没找到,朔书仁自小出身贫贱,拿手的竟是土鳖三流九等技活。真没找到,早年词库录入没一半就废了,实在查不出来。何况这部词典年久无暇爱护浸了不少污水,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收录的文字翻出来也大部分一塌糊涂,找个像样的形容词谈何容易。剩下的也就几个成语:身不由己,人情冷暖,沧海桑田。用郑智化的一首《游戏人间》就可以全唱个遍。
“他本来就把每一件自己拥有的东西都当有特殊意义珍贵地待遇!”
不知道谁告诉朔书仁的,害得朔书仁好像很了解那个人。
当然不是我,也绝对不是我,我可不想干这种泄漏秘密的勾当!
怪在此时朔书仁居然不了解自己是怎回事。感觉是灵魂出窍了,还是身体变轻了,异常飘渺。那个人的生活和朔书仁的思想混在一起变得很乱。朔书仁更觉得自己活在那个人的空间里,或是压根朔书仁就是他,还是根本神游异界……朔书仁拼凑不起来,也弄不清自己的样子。焦点一直停留在那个人身上,已经逃不掉神注。
看着看着,感受着感受着。朔书仁开始羡慕他,开始崇拜他,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般境界的呢?我现在想。我也在羡慕。
“这些人……。”
看见宿舍里一个个姿态各异沉睡少有动静的躯体,朔书仁偷偷莫名其妙地感慨,触动了心底最深的记忆。
然而朔书仁的回忆不会弥漫,也不会停留,每一次触动也只是一掠而过。接着继续沉迷于眼前那个人的每一个举动。朔书仁甚至能感受那个人所感受。朔书仁在心里愧叹着他的现在,却不能感知他的未来,还有着怎样的过去。
而我,竟只是目瞪口呆。
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里分明含有不明杂质,口感很不好,朔书仁觉得自己也曾尝过。反正我是喝了不少。
那个人嘴舌枯涩,不由自主,不忍控制,喝下肚却一副很有味道的样子。
此刻的他就好像什么都附了美丽心情。就像牙膏的味道变得好甜,母亲买回的糖果牙齿蛀了虫成了怀念的童年,也勾起那田陇稻香的记忆;就像冒出来的胡须刮不完,像贪婪那般,适时遏制住养成了勤奋的好习惯;就像踩了一脚空易拉罐——小时候的百宝箱,剪刀精心削去顶盖后里面放着电池盖和敲打各有形状的顽石,他肯定记得电池盖正反面丢掷的游戏玩起来挺开心,尤其是那颗不会厌烦的童心……他真是好心情,朔书仁明白,也能感受。他真是好心态,朔书仁有点不明白,也很不理解。我却忍不住唰唰流下泪来。
那个人要出门了,带着这些平静。
舍友都有过回笼觉的瘾,此时梦回故里,穿越唐朝,搂着小妞的蛮腰,重温童年的美好,在网游世界里叱咤风云……也许无感,也许悱恻抑或是怨怼朔书仁却不可能猜得。这足以说明朔书仁知道那个人那么多事,那么关注他连自己都要吃惊得有些过分。
朔书仁不知如何自己不被自己所控制,随着那个人背后关心着他的举动。而我说过,朔书仁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场景。
在那里,很多人还是那样,日落日出,忘记了黑夜和白天的样子,试图在交替的罅隙间活下去,寻找最有勇气的信仰。
可以看到,宿舍从未空荡,这是白班夜班的安排,相信冥冥中注定一样。中班插上一脚作息乱起来只好各自管顾,如果怀点良心自是小心翼翼的。这是个停尸间,自己送来自己拖走,空壳下几多灵魂不知何处。这不,朔书仁的灵魂也出窍了。
“灵魂和尸体总有一个在路上。”有句诗这么吟作的。朔书仁想必内心复杂,却也只有我嘘唏不已。
朔书仁感觉自己随那个人出了门,然后忽远忽近地观察着他的举动。朔书仁猜,这一刻,那个人应是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吧!他年少轻狂的理想呢?这年纪桀骜不驯的叛逆个性呢?对生活的憧憬呢?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吗?
不,朔书仁又觉得本该说: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重要,不容错过!
那是因为他的生活已经如此微观。那是因为他觉得已经拥有足够多,他计较的足够少。因为他已经懂得某些朔书仁还不可能明白也不可能体会到的道理。
朔书仁想这样说,可不知道是谁告诉他:“你错了,他只是不想再折腾。他累了。”
我也对朔书仁说:“是啊,他累了。他只是不想再折腾,就像你将来某一天一样。那个人只是比你彻悟得早!”
朔书仁当然不知道我想跟他讲的话。我不能破坏这种距离。
生活每一处微观的平静带来的都是享之不尽的珍惜,赢得的是这个世上最富裕的拥有。于是那个人看起来似乎别无所求。不过朔书仁似乎还是没尽可能想他所想,感受他所感受。那个人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未了。
也许是这样吧。我擦干刚才流出的眼泪,我绝不让夏剑看到那样的我,脆弱的我。
事实上,年少唯有的激情也渐渐要退去燃烧,当初的梦想也渐渐要忘掉,那个人做到了超年龄的生活态度。这就是成熟,成熟跟年龄不存在直接太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