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彦一出世就认识火大妈。“火大妈”的称呼于村寨里早就已经习惯了去。相比火大妈的称呼倒是与生俱来似的,没人给起的这称谓,也不知道缘故,更没人有兴趣对这事刨根究底。
“野驴子”原姓周,没汉名。族名翻译:种。
种是个猎人,经常带着铁锅、背着包谷碎末和水撑着火药筒满老林里窜、玩的尽是丛林迷踪,能在深山老林里呆上几个星期甚至半个月以上,然后总是两手空空回来。
八四年的一个晚上,“野驴子”撑着火药筒照常出外狩猎,结果在不远的老林里被村尾的哑愣子当猎物一枪给崩了。
“野驴子”的死耗传至火大妈耳里,听说火大妈一怒之下欲要找寻哑愣子拼命。但是据说村里人都只听见吵嚷几天,过不了多久族人惊讶地发现,火大妈和哑愣子吵到床上去了。村里关于火大妈和哑愣子的流言蜚语有一段时间传得火热。
种还有个嫡亲姐姐,她可算是族人里传统保守的象征。听的其弟和火大妈的言传实在也是看不得这般伤风化。于是找了机会在哑愣子和火大妈饭里放了农药,结果两人都中招。族长命族人紧急各舀一瓢猪粪水给灌喝,不想哑愣子还是翘辫子西去奈何桥干等,只火大妈呕吐下泻一番后苟且活着。
我不禁忍不住在想,那农药绝对是偷偷向李氏借来的。
火大妈正如狼似虎,多种黄瓜,每晚抱着木枕是不够的。后来又嫁给邻家丧偶另一姓周的糟老头,不到半个月周老头也痼疾突发,不辞西去。
火大妈和“野驴子”、哑愣子、周老头皆无子无女。可想而知,这女人没了生育能力,但凭几分姿色活像玩具,族人眼里原就是颗打不死赶不走的扫把星,和谁在一起谁准要倒生死大霉。村里闲时大都避而不谈,见面躲着唯恐不及。
周老头死后火大妈更寂寞,据说之后和村里几个老光棍都有染。无关学识言谈在村寨里言传自然也是道德败坏至极,即使身藏外世文化也不被族人所理解,通常被视为道德败坏、疯癫言语、****不堪。简直精神有问题,自然是不切实际、伤风化的残花败柳。
当然,火大妈这等人物教夜家兄弟的也何止这些,最起码火大妈也教夜城男女有别“别”在哪。
火大妈年轻时在城里原本就学医的,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虽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凭借自己女人的身体再和滚过床被的男人对比一下至少也能给夜城与夜彦兄弟俩指出男女之间有的没有的,凸的凹的。除了夜家兄弟,火大妈在很多方面也一直“误导”族里其他不少孩童。至少族里很多人这么认同说法。族里因就更加不喜欢火大妈。
别老是抱怨时间过得好慢,其实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一切已经回不到过去。而很多事的经过也不过弹指一瞬。
夜城十多岁时,除了很熟悉牛的脾气外比较族里同龄娃他还很了解蚂蚁如何搬家,斗蛐蛐如何致胜,月亮总是追着太阳在规定的山脊下落——其实有时候根据春夏秋冬也有所变化等等。或者经常在山上吹奏跟着村尾的族爷放养时学吹奏自制的竹笛。虽说吹得调不成曲,却总是隐含几分伤感抑扬顿挫。
十二岁之后夜城对蚂蚁搬家不再感兴趣,而是总坐在山上看着对面的大山冥想,像个大人一样地思考,狠起命来像丢了魂似的几个钟头坐如钟,纹丝不动。没人过问,也没人知道夜城那小脑袋会在想啥!
九零年,十三岁的夜城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乖巧地每天沉默着跟在两黄牛身后。
那时夜城告诉我:“突然想把我家刚生下来的那头牛崽推到山沟里,搬石头掩埋,然后对我爸妈做个障眼法——所做的一切将神不知鬼不觉。至于母牛则可以宰了当荤餐,骨头还可以都煲汤煲到烂透直接咽下、补补身子。”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
夜城说:“你傻呀,不用每天跟在它们屁股后面呗!”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夜城想这样做的目的是,他向往阿润和苏倩背着褶皱的书包越过门前那座大山消失又出现。
当时要问阿润和苏倩干嘛去的话夜城也不知道,只是火大妈跟夜城讲了一大堆大山那边的故事让夜城迷迷糊糊感到心里痒痒的,就差些好奇心没窜出肚子。
现实是残酷的,每每听着牛膀铃夜城回头看看两头牛,肚子里竟全是既酸涩又失望的泪水。也只有我尚记得他那双天生忧郁的眼神。
这还不算最不省心的,最要命的是天上不久飞过一只特别大的“鸟”,火大妈就解说那上面带了省城人,省城车水马龙、繁华异彩,那里就像天堂一样。
夜城因此错觉疑惑:有一天我是不是也会长一双会飞的翅膀出现在传说中幻境一般异彩的都城里呢?就像集市上那些人……还有电影里很高很大的房子,他们是不是都会变很强大的魔术呢?还是他们也像我们一样生活?
夜城也因此跟火大妈提起。火大妈这一听倒开始不语,心中也是觉得自己的比喻不妥当,只又不知该怎样纠正才不伤及孩子的天真。
夜傅的妻子李氏是管理家里油盐的人,经常要背着火姜翻山越岭到市集去换钱置购油盐。
李氏看着外世的孩子那般清秀聪颖、干净利索,回想到自家挤在土坯墙茅草顶下的三崽儿心里也莫名缠上几分纠结,很不爽快。
虽说李氏不曾见过学校院内是何模样,但总听的旁人说:“时代不同了,孩子必须接受教育才可以成为国家栋梁之材的……。”
李氏也不图夜城和夜彦两兄弟都干起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去光宗耀祖。只是至少不能像他们的父亲夜傅那般愚昧、与世隔绝,不曾识得半字。万一有一天跑到外头至少还可以混口饭吃——李氏觉得她的孩子们需要和外世的孩子一样接受本该接受的东西。
于是李氏包层的碎布里开始叠起百来人民币,每晚藏在私密跟前陪睡。这对她来说跟大姨妈来了第一次用卫生巾一样感觉特别安全舒适。
时年七月,夜城和父亲夜傅在老林狩猎时被巨蛇咬伤右手。这种紧急情况对夜傅来说也是第一次,按族人的解决办法有一说:除非有人愿意用嘴去吸毒,否则得切去被咬到的身体部位方可保其小命!
夜傅想都不用想,毫不犹豫地使用柴刀几刀下去。皮肉像截猪腿那么干净利索,只是骨头带筋不易砍,只得利用刀背先砸碎骨头再利用刀刃切开。夜城就这样挂着半只臂膀被夜傅半拖着回村子。族人都觉得稀奇,敢情夜傅终于也拖着猎物回家了。结果令大家都有些失望。
夜城命硬,也没挂掉。经过火大妈的鉴证要死也是因流血过多而死,咬到夜城的那条颈棱蛇并不带剧毒。夜城躺在木床上魂游神界两天两夜没见着黑白无常也就平安回来了。他这一生的坎坷也注定了从他父亲给的这一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