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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朝破阵

最先笑出声的是何方。然后,没笑的除了错愕之中的季晴与居肆,便只有静默不语的蒋忠,于是营楼之内似乎一片欢乐。

何方差点笑出眼泪来,拿马鞭轻抽缓解劲道,在一片狼藉之中回过头来,含泪对着季晴二人道:“不知是哪个老酒鬼教出来的高徒,果然劣酒喝多了比较喜欢胡说八道。”

居肆大怒,抢白道:“并非胡说,当朝京试的秀论里便是这般概括,便是松阳先生的《劝言》里也是这般提到,何况天下百姓,便是这冀州仁风的乡亲们也知道四十年前漠北战场上,靖军大胜过!”

居肆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就是为了要辩倒对方,语气极其认真,于是何方更加不禁,与一众将领再次笑翻。

蒋忠极其失望,摇头道:“尽是些后朝新书,世民愚钝倒也罢了,读书人自诩为请命之士,竟未读过《前朝国志》?”

《前朝国志》又名《建平志》,乃是当代大家李敏所著,老人一生文名震耳,生时曾任一朝国子监祭酒,当真称得上桃李满园,于二十年前告老后,一心作史,专门讲述文帝在位期间靖国的发展历程,自农耕商道军事航海奇闻志怪无不触及,书成之时洛阳纸贵,乃是后辈史官都要借鉴参详的宝贝。

居肆当然听说过这本书,但是他红着脸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季晴看着居肆的窘迫模样,心思玲珑便懂了其中难处,起身开解道:“不过史事罢了,老将军便说说看,晚辈们洗耳恭听。”

何方撇嘴鄙夷,季晴怒目而视,张居肆默然不语。

于是蒋忠再次执起马鞭,指向沙盘上那片贺兰山脉,道:“那一年是百年来鲜卑初次犯境,具体原因早已不得而知,只是鲜卑仅派出三万骑兵,于幽州边境徘徊,正当靖朝国富民强之时,便有好战者主动请缨,为首一人便是当时的驻北将军太史华,此人持重不足,难堪大任。”蒋忠幽幽道:“鲜卑骑射精准,纵横草原已有百年,人练马野,又岂是那些死于安乐的靖军骄兵所能抗衡的。那太史将军最是毛躁,鲜卑军马稍一试探便策马倾巢而出,一鼓作气,再竭三衰,不曾想最后五万雄狮来来回回被区区三千撩骑便射了个七零八落,最后被一口吞了个全军覆没。”

何方抢道:“大辱之下,定有猛士,十年之后,兖州世子百里炎便自请入军,于末等士卒算起,在漠北大军中摸爬滚打三十余年直至今日,才将这安乐军打造成铁块一般,如今烈弓声势便是我虎贲大军也不能出其右,天下好汉投身漠北的比比皆是,但是据说烈弓大军并非谁都能进,投军者无论士族身家如何,均要遵守一条铁律。”

蒋忠点头:“正是如此,烈王为报那一箭之仇,言明入军者初试时皆须拉满十石巨弓,方能入营,若要晋升将官,更要能生生将那巨弓撑裂,便是随军文书也极少例外,裂弓军的名号,便由此而来。除去烈王的显赫与跋扈,能加入裂弓军的,均掺不得半点水分,这本身便是一种极大的炫耀。”

居肆叹为观止,蒋忠言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季晴儿,后者一脸沉默与不屑。

烈王爷乃是一代军神,更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大诸侯,即便虎贲与烈弓两军不合已有多年,但仍旧不能阻止百里氏成为无数军中悍将的榜样,于是何方再次不满,发难道:“不知季状元可曾生裂此等巨弓?”

季晴轻轻道:“不曾。”

于是何方撇嘴,使了个眼色,此时门外早已挤满了修整的兵卒,人群中便有亲信低声讽刺道:“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还是回闺中伺候汉子才好。”又有人偷偷道:“被这尊菩萨伺候过,还有哪个汉子能拉开弓?”

于是众人哄笑,。

季晴俏脸殷红起来,眉梢带笑,慢慢有妩媚溢出,居肆皱眉,蒋忠大怒,一鞭子抽在横栏上,一众乌合呈鸟兽散。

何方得意大笑,又问道:“季将军可曾上阵杀敌?不知得过首级,立下多少军功?”

季晴浅眉淡淡道:“不曾。”

于是后座将官疑声四起,居肆大怒,季晴表情一点点变的妖娆,仿佛一朵嫣红的罂粟。

何方抠抠鼻子,忽地唾了口吐沫于季晴脚下,大骂道:“不曾上过战场的婆娘,就敢腆着脸过来营楼里指手画脚?带着个不能通史的随从,莫要在这胡乱放屁,上了战场还不是老子的弟兄们替你们挨刀,趁早都他娘赶紧滚蛋。”

四外一下寂静下来,只能听见远处士兵的操练声,那大雪还在下着,只怕那一众汉子也还依旧裸着臂膀,沉跺之下雪花四溅,雾气昭昭之中尽是血性。

蒋忠起身怒斥道:“混账,不得叫嚣。”

何方瞪起眼珠,大声道:“怎么!就凭这等草包,营里那群兄弟岂不是活受罪?年前那西疆一役,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弟兄中箭死前还要替我再挡上一枪,看着也不过这草包年岁一般大小,却已经连尸首都在沙场上被马踏没了,今日老子闻着心疼在此念叨念叨都不行?岂不叫兄弟们骂我何某人良心让狗吃了?!”

此话何其诛心,蒋忠大怒之下几乎拍翻沙图,愤然离席,无法发作。

季晴终于笑了出来,起身道:“原来如此。”

转身离去。

堂外风雪渐浓,冷冽刺骨。

堂内大乱,居肆站起身,面无表情,抱拳道:“真是万分惭愧。”

何方不屑道:“不必如此,沽名钓誉之辈爷爷见得多了,哪一个最后不是被人戳死,挂了尸首在那墙头之上望风。”

后面也有人笑着宽慰道:“不错,浪子回头金不换”。

一众人大笑,猖狂肆意。

居肆便也跟着笑,只是神情不再尴尬。“在下只是未曾想到一众保疆军士竟是如此小家子气,惭愧的是未到军中之时还心生万千向往。”他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我入世尚浅,有眼无珠。”

何方大怒,执起马鞭,骂道:“贼娘皮的秀才,尚不能杀鸡宰牛,岂敢再放句厥词给你爷爷听?”

居肆沉默半晌,忽地道:“可敢赌一把?”

何方故作惊奇,调笑道:“和你爷爷赌什么?”

“就赌一局棋。”

居肆说的依旧极其认真,于是何方笑的更加畅快,道:“果然书生嘴里便只有这等无趣的杀才。”抹了抹眼泪,笑着拍了拍居肆的肩膀,道:“自投罗网,莫非你还依旧不知这是什么营?”

“所言便是,唤你的小烂柯出来,给我一队人马,演武场见。”居肆认真道:“你若输了,今晚去季将军帐前面壁道歉。”

“道歉?”何方猖狂大喝:“便算爷爷宠着你,那兔爷你若输了,敢不敢扒了裤子去城楼上大喊三声何方爷爷饶命?。”

居肆面无表情,心里尽是季晴一袭白马仗剑走三关的模样,轻轻道:“应下边是。”

蒋忠于营外消火许久,忽听得兵卒来报,言明二子赌战,怒极反笑,临火添柴道:“那老夫便也给些彩头,若张公子胜了,就给个武场教习当当。”

这一下可不要紧,引来了满营的军士卒子,各路人马齐聚演武场前,就是要看看落雷子如何杀惨那个大言不惭的白脸儿书生,于是自发进入居肆一队的皆是老弱伤病,想必打起来也会极尽逃阵,放水之能事,这场比武,横看竖看,皆是输定。

居肆只怕上了场中便明白了这些,只是反悔不得,便不以为意,只是凝眉细算,何方仍旧坐在对面交椅上打着哈欠,两边矛車、马将、盾象、刀士依次排开,侧翼两名羽弓手隐藏在最前方五位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的铁甲汉子身后,伺机发难,俨然一副君临楚河,直捣汉城的摸样,形态嚣张,气势逼人。

相比之下居肆这一头便惨淡至极,除了車以外,马竟只有一匹,卒也仅有一半,除此之外便无人愿意再上台来,更无所谓相、士。便连台下之人都觉得有些欺人太甚,奈何何方方才楼上几声怒骂皆被口口相传,正被拥戴的声势高涨,居肆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却仍旧目视前方,仿佛一派事不关己,好像在等什么。

他望着灰蓝的天空,心里难免波澜起伏,终于醒悟昨天那场试将只是一个开门礼,传说高僧取经还要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今天这才是正头戏,居肆摇摇头,营中一片铁血萧萧,季晴的愤恨以及男子汉的尊严,说不得也只好让他硬着头皮应下。

这便是军营里不会出现在条例上的规矩,新人便要试阵,昨天的是小阵,今天的才是大阵,异或说之前破了楼内叫骂是小阵,如今赌局才是大阵,

双阵之中,何方看着对面那个命苦的书生,可怜道:“现在认输,趁老子高兴便不扒你裤子了,就喊三声爷爷便可,如何?”

居肆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场下喧闹渐势,何方有些不耐,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贼杀才。”

终于出子,居肆的长車,何方的飞马。

长矛飞身而出,无法再回,然而那马后,悍卒疾驰而来,其后有飞箭,有长刀。

风声呼啸,一刀两断,矛折車死,何方先吃一子。

居肆踏前一步,卒迎兵至,二者相遇,不可开交。

居肆忽然退卒,转身怒追连环马,何方跳相,相后又是一箭,随后长刀,飞矛连绵不绝。

居肆再出另車,直抵刀盾之前,逼退相士,何方大笑一声,来得好,三卒回头,将那孤身而入的矛車如前車般坠入台下,何方大笑:“乖孙子!你还有几个子?”

居肆拼着毁掉半世江山,竟无法损掉何方一兵一马,沉默良久,终于单马冲出,撞向侧方敌马,便要鱼死网破,何方怒喝:“杀才!等的便是你!”言罢,另一马便自身前而过,行得那连环套路。何方猖狂大笑道:“贼娘皮的酸秀才,让你见见什么叫落子如雷!”

居肆忽地记起营楼之上那一副对联,眼神翻波,在他二马起时,倏的奔出,不顾隐有旧疾的左臂飘荡向后,右手一把拾起車兵断矛,拧着全身之力甩出,向着己马颈根狠狠刺去。便听一声怒啸,慌马剧痛之下拔蹄而起,扬鬃狂奔,不顾一切,直指何方。

何方只待居肆飞马便要起连环之势,奈何此时他被后马挡住视线,并未看到场间如何,便听得那声尖啸,身在军中多年的何方立刻心惊肉跳,大叫一声不好。抬起头来,正见一马半身赤红,踩云踏月而来,一头便力道奇沉的撞在了自家后马身上。

他大惊失色便要起身,却早已避无可避,连人带马被撞飞于演武场两丈之外,胸腔剧胀,直喷出一口鲜血。

胜负立分。

居肆看向楼上的蒋忠,表情模糊不清,只是轻轻道:“总要做些事情,对得起那杯酒才是。”

小破阵后大破阵,这个被瞧做难堪大用的书生就这么站在台中,一身鲜血,台下叫好四起,居肆抬头看了看远处那个仿佛回头凝笑的女子,想着营楼门口那幅对联。

落子若奔雷,破阵如孤鸿。

蒋忠弃茶饮酒,大笑赞道:“好一招棋死人活,策马闷宫。”

敬德一十九年春,北风卷地,张居肆于演武场大败落雷子,出任一营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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