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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圣子回归

昊星催使五芒星阵散发出巨大的禁咒力量,在确认孤焰已被困得无法脱出后,她就单膝下跪,双掌高举向天,掌心化出两团银火,朗声道:「祆神明照万里,引我迷途、指我明路,我巫祆子民恭听圣意!」

山下百姓原本吵嚷不休,见仙司有所谕示,即高举双臂迎天,齐声大喊:「祆神引路,我等谨遵圣意!」

昊星缓缓起身,运起元功,传音四野:「我巫祆子民听着,本仙司急召教众至祆火祭坛,是因为祆神对魔祸有重大谕示!」

何丽丝见昊星竟喧宾夺主,错愕道:「明明是我们召集众人前来,要揭发她杀害教主,怎么她一翻口成了召集人?圣日,要不要阻止她?」

胡兹双手负立、老神从容,微然摇头道:「不必着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只要事证俱实,岂容她狡赖?」

喀什隆摸着两撇小胡,微笑道:「圣日使明鉴,妖女不过垂死前奋力一搏,能起什么作用?就任她多耍些猴戏,待会儿,牛皮吹得越大,可破灭得越彻底!」

孤焰却是心中赞赏:「这女子狠断明快,她代掌巫祆甚久,根基早已稳固,教主只是个精神象征,若真崩逝,虽会引起惊惶,却不会动摇根本,教民真正担忧的还是魔祸,因此,她一方面以战争移转注意,另一方面以祆神提醒众人,她才是真正上达天听、顺应天意的祆神使者。胡兹一旦公布教主身亡,只有将中间势力逼得择边表态,两方一旦正面冲突,决胜的关键就在圣夜是否相信她真杀害教主!」

昊星美目狠狠一瞪孤焰,续道:「日前,云僧竹隐恶僧圆缺胡言乱语,已大大触怒祆神!祆神指示,今年祭典必须以恶僧代替嫇妃献祭,那么,我们与魔界的战争即可大获全胜,西漠从此风调雨顺。」

潜伏教民中的疏辰等白衫军趁机鼓噪煽动:「都怪恶僧惹事、触怒祆神,只要烧了他,祆神就会大大保佑我们,魔祸就会消失!」「什么一夕繁华尽虚无,臭和尚一夕小命尽不保!他就是个骗子,幸好仙司有通天仙能,戳破了他的诡计!」「烧了他!快烧了他!西漠从此就能永享太平!」一时之间,耳语如野火燎原般传遍四野。

孤焰无奈暗叹:「我也算帮了她大忙,这女子竟狠心至此,非赶尽杀绝不可!」

风小刀抬头望去,见祆焘峰顶有一小小身影,果然是圆缺被困于祭台上:「想不到妖女施诡计擒住神僧,我得赶紧设法相救。」事出突然,他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救人,只能先上到峰顶再随机应变。他授军令予身旁的红衫军副首,道:「喀尔兄弟,现在局势丕变,圣光似乎掌回了大权,胡先生他们恐怕有危险,我得上崖顶相助,这儿先交给你。」

喀尔也看出情况不妙,忙躬身领令:「小将会誓死守关,也请风少侠尽力护佐圣日使。」风小刀当即穿过重重人群,潜向崖后,悄悄攀顶而去。

胡兹从前在九荷山受圆缺当众羞辱,只因畏惧他深不可测,才勉强吞下一口气,如今见他轻易被圣光擒住,实在不像本事高强,不禁想道:「自从棋峰论势后,这和尚说我并非霸主英才,难撄魔锋,教民就不再对我寄望,他一死,刚好证明他是个骗子,还可顺势扳回我的声望,但擒人的是圣光,她气焰始终会压在我头上,这当中拿捏颇是学问……」

喀什隆看出胡兹犹疑,低声道:「圣日使,先处理圣光仙司,再火祭小和尚,这顺序错不得。」

胡兹顿然明白只要圣光失势,大权掌握到自己手里,再举行祭僧大典,就不会有人在乎是谁捉住和尚,点头道:「不错!多谢先生提醒。」又转对昊星道:「圣光,老夫也曾受这妖僧陷害,但妳要用他替代嫇妃祭子,教主批允了嚒?」

昊星冷哼道:「祆神任何指示,教主当然知晓。」

胡兹又道:「但魔祸至今,人心惶惶,不如恭请教主亲自举行祭典,以安抚民心。」

昊星微笑道:「祭祀大事向来是圣光处理,何需劳烦教主?圣日,你何不静观这场热闹,其他事稍后再谈,否则担误圣祭吉时,招致祆神降罚,本仙司可是无法再为你求情了!」

胡兹冷笑道:「妳是不想劳烦教主、还是无人可请?看来老夫只好代劳了。」他一挥手,何丽丝就以长枪抵住假教主后心,推押至悬崖边。

「教主!」山下众民震惊万分:「那不是教主嚒?圣日使造反了嚒?怎押着教主出来?」「冒犯圣颜,这是大不敬!」

孤焰从祭坛往下看去,见到假教主居然和昊星背上的老人长得一模一样,不禁错愕万分,也终于明白:「昊星姑娘骗我相救的根本不是她父亲,而是真正的巫祆教主玄烈!」

他从前虽见过玄烈教主登位时威风凛凛的胖画像,但玄烈受了折磨后,变得病瘦不堪,差异太大,他才会认不出来,然而接下来的事却令他更吃惊了!

只见喀什隆一把撕下俘虏的人皮面具,面皮下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稚气未脱的玉容,竟然是画儿!「这小ㄚ头又跑来西漠做什么?居然还大胆的假冒巫祆教主!」孤焰自己已难脱身,还要相救画儿,实在万分头疼。

原来数月前圣子崩逝,玄烈教主哀伤不宁,疏于防范之际,胡兹终于有机会密擒教主,且将他关在西焱漠的沙堡里百般逼供,因为要能继任教主,令影军归服,必需将指印按入祆火圣令里与影咒融合,才能真正掌握影军,然而玄烈教主不管怎么受折磨,始终不肯吐出祆火圣令的下落,胡兹一时也无可奈何。

另一方面,圣光一发现教主失踪,看准罔两隐身潜修,卓穆罕又被无间挟掳在外,居然偷龙转凤,大胆地假扮起教主。她心知女子在西漠的苦情,这是她们绝佳的翻身机会,就当机立断先瞒住消息,又宣称教主因闭思圣子,将诸事交予自己打理,尽量阻绝面谒之人,又藉教主甄选嫇妃之令,大举搜罗女子入宫,捡选可信可造之才,暗地里训练她们术法、武功等各式技艺,但她总不能无止尽的假扮教主,于是一步步令众民深信仙司所言即是祆神天示,好真正掌握大权,另一方面却也暗暗查访玄烈教主的下落。

胡兹也曾多次设局想拆穿昊星这假教主,但她机灵聪慧,对各方情势指挥若定,竟巧妙的瞒住罔两和卓穆罕,反而令胡兹吃足了哑巴亏。

胡兹眼见圣光日益坐大,玄烈就要虚弱身亡,他知道假消息无法令昊星上勾,终于下定决心,放出教主被关在西焱漠沙堡的消息,想引她进入金烟血漠和鬼湖送死,再邀罔两和卓穆罕一起入宫,拆穿假教主把戏,也趁机削弱白衫军。

那日昊星以教主身份邀请风小刀入宫,自是为拉拢无间、断胡兹后援,但忽然得到玄烈的消息,令她不得不离宫出去,后来又与孤焰被困在西焱漠里,以至让风小刀苦等多日。

至于画儿却是为了想偷取不灭火种,才来到西漠,她化名月画,藉入选嫇妃潜进白衫军,昊星发现她精通易容术,就命令她在自己外出时,假扮成教主以备神臣求见。但胡兹早就知道圣光外出救玄烈,自然轻易拆穿画儿这假教主,将她擒到祭坛,打算以谋害教主的逆反大罪逼杀圣光。

喀什隆见画儿年幼可欺,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阴冷冷道:「下贱刁女,妳竟敢假扮教主犯下滔天大罪,妳究竟受谁指使?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画儿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答,只盼圣光出言相救,急抬头仰望祭台,道:「我……我……」

胡兹扬声道:「这女子罪行重大,本应该立刻受火烧酷刑,但她年纪幼小,不可能单独行事,背后定有主谋!她身属白衫军,敢假扮教主接见神臣,谁人指使,不言而喻!」

昊星道:「圣日,你不必话里藏针!这女子假扮教主时,本仙司正好出城,忙着擒拿恶僧!」

胡兹冷哼道:「妳治军不严、难辞其咎,若推说不知,更无人相信!倒不如坦白认罪,或者还可保个全尸。」

昊星秀眉一蹙,道:「认罪?认什么罪?你堂堂一个神臣,莫要信口胡说。」

胡兹斥道:「妳既装胡涂,老夫就替妳向天下人说个明白!妳圣光早已犯下弒主大罪,然后以这个傀儡代替教主欺神骗人、篡位摄权!若非圣夜识破妳的诡计,我等还不知要被这贱女欺瞒多久!」这话表面是将功劳让予罔两,其实是拉影军上同一条船。

昊星听他直指自己弒主逆反,冷笑一声,不疾不徐道:「本仙司一心一意尊崇祆神、服侍教主,所言所行无不以巫祆兴盛为依归,神可明鉴,圣日为何妄言加罪?至于月画究竟受谁指使,我会好好审问,三日之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胡兹暗想:「妳带走小姑娘,是想杀人灭口,到时就死无对证,我怎会便宜妳?」冷声道:「这女子是重要人证,不能被带走,今日所有教众共聚一堂,何不就地公审?圣光,妳敢是不敢?」

孤焰想道:「圣光想救醒教主、暗杀画儿灭口,胡兹却想暗杀教主、保住画儿逼供,双方如果真打起来,西漠必会分裂,得益的将是灭魂!我得想个法子既要救画儿又令他们休兵,还能拿取火种安全脱身……」他转思无数,要面面俱到实在太过困难。

画儿听圣光竟要自己背下断头黑锅,惊得几欲晕倒,天际忽传下一清和语声进入她耳中:「画儿,别害怕,我说的每一句话妳都要听清楚,照着念出来,妳就会毫发无伤。」

画儿听这声音陌生,但口气十分熟悉,急得顾盼张望,却不知是谁说话,这虚幻的天音有如溺水中的救命稻草,就算不知真假,也只能姑且一试,她学着那人一字一句说道:「是……是教主要我假扮他,好试探你们谁真正忠心……谁又忤逆犯上,圣……圣日,你带着大批人马冲进圣殿,岂……岂有把教主放在眼里?」她本口齿伶俐,但心中害怕,就念得七零八落。

昊星心中一愕:「她明明受我指使,为何说是教主命令?」

胡兹走近画儿面前,温言道:「小姑娘,妳说教主授旨予妳,那么教主人呢?妳若说谎是罪加一等,若坦白受谁指使,老夫愿用神臣名份,保妳一命。」

画儿想道:「我若供出圣光,她怎饶得了我?老头虽笑咪咪的,可也不是好东西,嘴上说不杀我,定是想关我一辈子,到时候,小姑娘慢慢关成了老婆婆,岂不更凄惨?但好死总不如赖活……」她既害怕又犹豫,几乎要冲口答应胡兹,忽听那清音又道:「妳莫多口,只要说『教主就在圣光仙司的背上』就好。」

「什……什么?」画儿心中大惊,结结巴巴道:「教……教主在仙司的背上!他要来治你的罪了!」最后一句,乃是她心中气愤,自己加上来吓唬胡兹。

众人闻言,不禁脸色煞变,连昊星也十分惊讶:「我出外相救教主,只告诉疏辰和媚熹两个心腹姐妹,连迎曦都以为我是去采炼丹药,月画怎会知道?」她背着老人自祭台飘飘飞下,落在祆焘峰顶,微笑道:「圣夜,你究竟是听命教主还是听命圣日?」

罔两现出身影,行礼道:「圣夜救驾来迟,主上受惊。」又小心翼翼地将昊星背后的老人接抱回来。当时在大漠中,昊星为了阻止他与孤焰对掌,故意掀开盖布露出玄烈的样貌,罔两一见到教主原来在昊星手中,知道她并没有杀害教主,整件事应是胡兹的计谋,因此倏然退去。

玄烈教主依旧双目垂闭、半生不死,但罔两这一表态,胡兹大势已去,喀什隆惊得老脸苍白,说不出半句话,何丽丝却是长枪一横,挺身护卫胡兹。

胡兹虽大为震惊,但见教主昏迷不醒,安心大半,示意何丽丝退下,他老脊骨一挺,凛然道:「老夫发现有人假冒圣颜,自然要揭破阻止,何罪之有?教主怎会昏迷不醒?是否为奸人所害?真是教主授意她假扮嚒?这一连串疑问不能全凭小姑娘一面之词!」

昊星也知教主不醒始终是个大问题,只得道:「教主身子向来虚弱,前夜里忽然昏迷,圣光为令他吸收日月精气,才大胆请他出宫,更打算借今日祭祀大典,祈祝他圣体康泰,至于这诸多疑问,争执无用,只需等教主清醒过来,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胡兹精光一湛,冷声道:「既是如此,老夫得先将这女子押下!」

昊星淡然道:「有何不可?若有人胆敢假冒教主,本仙司也绝不轻饶!不过吉时已到,祭僧大典绝不能再拖延。」

胡兹、昊星本来都盘算要藉真假教主一事铲除对方,但画儿指称是教主授意,教主却昏迷不醒,情势一时成了僵局,双方在各有顾忌下,只得暂时罢手,再图谋后策,一场本该厮杀惨烈的内乱竟悄悄消弭于无形。

孤焰见何丽丝押着画儿离去,才刚放下心,昊星却已飞上祭台,森冷锐利地瞪视着他,那美丽的唇角更露出一抹残忍又得意的微笑,朗声道:「圣祭开始!」

孤焰想到两人相伴以来,自己好像一直占着上风,其实被利用得十分彻底,非但卷入巫祆内争,最后还成了兔死狗烹的牲礼,对昊星的作戏逼真、机诈百出,实在既佩服又无奈,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闭目受死。

昊星披起白色羽氅、发戴白色长羽冠,不像冷血献活人祭的可怕祭司,反而美丽、圣洁、高贵得就像是光明仙子翩然起舞在祭台上,口唇轻轻飘出一串串虚无缥缈的幻音:「浩兮、荡兮,洪荒初始,寰宇神灵千年流浪兮,焚兮、烈兮,天火末途,光明天界万民依归兮,魂兮、魄兮,罪身灭净永生喜乐兮……」

众祭司也跟着似吟似唱,教民都肃然下跪,一次又一次高举双臂向天喃喃念祷,再伏拜于地,渐渐地,数十万人尽泪流满面,齐声吟诵,那声音传荡千里、恸绝人心,宛如万缕冤灵悲声夜哭。

风小刀目睹这一场神哭鬼泣、天地同悲的祭典,心中大是震撼,再顾不得被人发现,提了气狂奔,崖顶却仍遥不可及。

孤焰被一股巨大的禁咒术力缓缓推升,祭台本已十分燥热,再向上升,那热度就可把人融灭。昊星忽然暗暗传音道:「小和尚,你快快伏首,再唤我三声『好师父』,从此尊师重道、唯命是从,本仙司就饶你一命!」

孤焰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万民哭喊的凄惨当口,这恶毒女子竟还有兴致逼自己拜师听命,错愕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小僧命在顷刻,众人都为我悲伤得嚎啕大哭,姑娘不生怜悯也就罢了,还苦苦相逼,当真没半点人性!」

昊星冷笑道:「你在大漠中折磨我时,几时有半点佛性?本仙司不过一报还一报!」

孤焰苦恼道:「可妳逼一个小和尚拜祆教祭司为师父,那是不伦不类,我从今以后都要招人笑话,哪里还有脸面做人?」

昊星哼道:「命都没了,还想着脸皮做人!你不拜师,我就将你烧个干净!」

孤焰叹道:「妳执意收徒,该是看中我资质奇佳,小僧也不忍拂逆施主好意,这样吧,所谓僧尼同流,施主先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修行个三年,若能去了暴戾之气、狠毒之心,我就答允。」

昊星见他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快来消遣自己,虽是气恼却也有些佩服,实不忍心真烧死了他,又威吓道:「再过一刻,你就要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瞧你怕不怕!」

孤焰道:「小僧怕得不得了,可妳堂堂大仙司已放话要烧死我,众目睽睽下怎可能停手?妳该是想骗我白白叩首,又羞辱一顿,然后再施火祭,我可不会上当!」

昊星啐道:「贼和尚心眼忒多!你且瞧左手数来第三个骷髅头,后方其实有个洞穴,你若乖乖拜师,我就施术为你遮掩,让你滚身进去暂时躲藏,待众人散去后再出来。」

孤焰想不到连祭台都暗藏机关,该是她用来相救火祭的嫇妃,看来这女子虽好胜要强,也并非真是歹毒不堪,忍不住嘲笑道:「哈!原来爹爹是假的、教主是假的、连祭台都是假的!妳究竟几时是真的?做人做得这么虚伪,妳不累嚒?妳最好快快放了我,再诚心诚意叩三十个响头赔罪,否则我定要揭破妳这满口谎言的假仙司,让妳无地自容!」

「你……!」昊星想自己一番容情,竟成了小和尚要挟的把柄,当真怒不可遏:「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嚒?你自找死路,休要怨我!」她并非慈软女子,一想到若留下活口将后患无穷,手上猛地一鼓作气,再催发术力,其他白衫祭司见仙司急催法咒,也赶紧加运功力。

孤焰身子倏然腾飞数丈,直冲上云霄,身边气流也逾加酷热,他功体本属冰寒,正好克制火焰之气,能够撑持甚久,山下众民抬头仰望,见一团火球飘于空中,却隐约可见恶僧身影始终未被烧融,惊愕得不能合口,暗暗想道:「他究竟是神僧还是妖僧?」

昊星心底不禁浮现戈壁大漠中,小和尚数度相救的情景,忽然懊悔不已,但此刻就算停手,恐怕他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活着更是痛苦,只得一咬牙,更祭起灵力,大喝道:「圣灵升天、火烧罪身!」那禁咒之力跟着旋转起来,将孤焰抛向骷髅祭台的至高处!

孤焰毫无抵抗地被抛高、又往下急坠,原来这骷髅祭台形似烧窑,乃是中空凹陷,窑腹内烈火熊熊、烘气喷发,简直就是个火山热谷,孤焰还未落底,全身筋骨已经要被融化!

风小刀几乎奔到山顶,却见火球突然高飞,然后坠入祭台内消失不见,想自己终究迟了一步,心中说不出的难过:「神僧真被烧死了嚒?」

台下教民却因祭典已成、魔祸解除,高兴得欢声雷动,一面双臂不断高举向天又伏拜于地,一面放声大叫,几近疯狂。

台下万民又喜又悲的疯狂吶喊,台上祭司诡异的群声吟诵,形成一幅极邪恶、极惨烈的景象,不知过了多久,恶象却真的发生了!

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原本红芒万丈的神圣祭坛逐渐失去光采,烈焰火涛一点一滴的消失、越来越灰黯!

「圣坛天火好像暗了?为什么会这样?怎会这样?」「难道他真是神僧?咱们不该火祭他?」「别胡说!这是祆神的旨意!不可违背!」「灭了!真灭了!你们看!不灭圣火真的灭了!」巫祆教民眼睁睁看着虔信不移的圣坛颓黯下来,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堆未熄的余烬,和瞪着空洞眼孔的灰炭骷髅堆,众人无不惊恐万分、疯狂尖叫!

「神僧已被烧死了,圣火又熄灭,那不灭火种呢?少了它,如何铸出荒尘神刀?」风小刀也大是震惊,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又惆怅郁闷得没法思想。

西漠天空没有烈火渲染,变得乌云浓厚、阴沉晦暗,对面矗立的黄金圣宫,没有朱光映照,更失去了万丈金芒,只显得沉旧斑驳、满城风霜,一切的一切,似乎印证了「一夕繁华尽虚无」的苍凉,也象征着辉煌神权的一夕崩塌……

就在众人茫然仰望、无法置信圣火熄灭,崩溃痛哭的时候,忽然间,一道身影从灰炭骷髅堆中冲飞而出,犹如天神般、风采灿烂地立于五芒星台上!

「大哥!」天光映照着飘然出尘的身影,令风小刀欢喜之余,几乎要错认为那是久违不见的孤焰,但见那人长得方脸大耳,五官尽不相同:「不!不是大哥,是圆缺神僧……我真傻了,大哥怎会在这儿?幸好神僧还活着!」

「啊——!」昊星忽然一声尖叫、踉跄倒退,以她的功力和机敏竟可吓得六神无主,被地上的灯盏绊倒也浑然不觉,就在她跌落的剎那,孤焰身形一闪、疾伸手相扶,昊星跌入他怀里,两人四目相对,烛火炯炯、映得昊星天仙般的丽容竟毫无血色,眼神充满着说不出的惊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人,就像看到世上最恐怖的邪魔!

十数名白衫祭司更吓得魂飞魄散,只像泥人般呆望着孤焰,一动也不敢动,彷佛他们眼中所见,并非是高深绝俗的神僧行了奇迹,而是一个最畏惧的身影再度现世!

耳语像瘟疫般传了开去:「圣子!玄焱圣子回来了!」「玄焱圣子居然复生了,还灭了圣火!」「他是回来报仇的……」「他是回来带领我们对抗魔军、还是回来残害我们?」

争权夺利的神臣、疯狂吶喊的教民都噤了声,颤栗地忘了呼吸,人人脸上凝着化不开的恐惧,惊骇不安像潮浪般一下子漫延整座祆焘峰,压得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山上山下一片鸦雀无声,静默得连针落地也可听见!

孤焰对昊星微然一笑,将她安放于地,轻轻拂去衣衫上的烟灰,潇洒地昂立于祭台上。

当时他不想耗费剧力脱出法阵,就故意激怒昊星将自己抛入骷髅祭坛的窑腹内,之后,他直向下坠,越接近底部越像进入火浆熔岩,那炽热的天火力量绝非任何功体能抵挡,所幸他从龙朋口中得知寒冰珠一旦入体就会生出奇寒,早已悄悄吞珠入腹,再辅以残天寒冰神功,进入祭台拿取火种。

他不知天火力量究竟有多强大,此举仍是冒着生死大险,在宝珠、神功双重保护下,总算撑持半刻间,他身手极快,趁还没被烧成灰烬之前,就用非烟雪囊包裹不灭火种,飞快脱出险境,而寒冰珠在他体内也全然损废、再无作用!

「教主,玄焱圣子回来了!」千万人中只有一个清醒者,即是罔两,他一直在为玄烈教主灌输内力,忽然见到玄焱浴火重生,虽是万分震惊,却更迫不及待地抱着教主飞上祭台。

「交给我吧。」孤焰从罔两手里接过老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此刻风小刀赶到了祆焘峰顶,见胡兹、何丽丝、喀什隆都脸色苍白,不发一语,显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涛天巨浪!

风小刀虽知道巫祆圣子恶名昭彰,但圆缺在九荷山出言相挺又解救群雄,他实在不觉得眼前这人有什么可怕,反而心存感激:「难道巫祆圣子出家为僧,做了云深竹隐的主持,他们全不知晓嚒?这圣子回归,竟令他们如此害怕?」

喀什隆牙关不停打颤:「圣……圣子复生、圣火熄灭,那是风云变色的大凶之兆啊!」

何丽丝断然道:「玄焱一回来,子民更要水深火热,我愿冒逆反大罪立刻击杀他!」

风小刀急阻止道:「不!他修为深不可测,只怕何将军还未近他身,就已经枉送性命,此事需从长计议,总还有机会!」

何丽丝道:「我没有高估自己,此刻大家心情尚未平复,出其不意还有一丝机会,等教主传位给玄焱,圣夜又誓死效忠,他两大高手联合,我们更是半分胜算也没有。」

胡兹全身颤抖、几乎颓软不支,只揪着心口喃喃自语:「没有机会了……没机会了……」他从来没有像方才一刻,是那么接近宝座,却在下一刻被摔得如此惨重!

他千般筹划,本以为万无一失,定能陷圣光于死罪,荣登大位,岂料教主突然回来,然后圣子竟也复生,自己忽然沦为永不翻身的输家,一剎之间,起如云霄、落如地狱,教他老弱的身子如何承受?

何丽丝见胡兹不住地大口喘息,似要断气,赶紧搀扶道:「圣日!圣日!我们不能任由玄焱继位!」

胡兹听而不闻,只满脑子纷乱,沉缅在遗憾里:「小和尚说的不错!我顾惜清誉,凡事总想冠冕堂皇,因此犹豫不决,错失良机,我若早早杀了老头、直接夺位,怎会一败涂地?圣光!妳这个卑贱女子竟敢爬到我头上,我早该除掉妳!可是就算没有她,玄焱也回来了……他以棋局论天下大势时,就逼我放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何丽丝着急道:「圣日,不如我们冲杀出去!红衫军虽是以一敌三,但我们全力护着你,相信仍有一线生机!」

风小刀也道:「不错,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设法让山下教民混乱奔逃,然后我以外衫覆盖胡先生,趁乱背他冲出危地,待风头一过,先生德高望重,总能再召集忠臣义民,徐图复兴。」

胡兹心想只要逃出西漠,那就是流亡贱民、客死他乡,何能东山再起?不禁摇首垂叹道:「我等了一辈子,还能再等几年?我什么都输了,总得赢最后一口气!上去吧!我非亲眼见老家伙咽气不可!」

风小刀等人只得依言上了祭台,众神臣均伏身跪拜,玄烈教主或许听到爱子复生,竟奇迹似地苏醒过来,眼眸微微浮光,费力地抓住孤焰的手,喘气道:「孩子,你……你终于回来了,他们说你死了……我可不信……我玄烈的儿子岂有这般容易……」

老教主浓厚的爱子之情,令孤焰想起自己的父君幽鬿,他一路背负老人、尽心救治,不知不觉间也寄托了思父情怀。他知道老教主这一醒是回光返照,实不忍拆穿自己并非圣子,轻声安慰道:「是,我平安回来了,你毋须担心,告诉我,谁害得你……」胡兹听玄焱问及凶手,心头大震。

玄烈教主环目一扫,见圣光昊星、圣夜罔两、圣日胡兹、圣火何丽丝都围跪在身边,人人脸上都哀凄欲绝,他心知有人真是因为自己逝世而伤心,却也有人是因为圣子回归、图谋落空而悲怅,他神光迷茫、渐渐黯淡,嘴角犹挂一丝微笑,喘气道:「你百般凌虐我,却怎么也想不到……我将祆火圣令藏在手臂里!你虽害了我,却一生一世都得向我儿跪拜,你知道他……他定会百倍还予你……哈!你怎还有勇气活下去?」他没有指认凶手是谁,可胡兹已满脸惊恐,碰的一声跌坐在地。

玄烈教主使尽力气略略抬了手臂,低声说道:「孩子,我左骨……快……快取出来按下指印!」

孤焰一摸老人左臂骨,果然有异,当即道:「我拿出来、你忍着点。」他先为老人点了止痛穴,再以气劲割开手臂皮肉,果然见到巫祆教主的祆火圣令藏于其内!

玄烈教主见爱子终于按指印入祆火圣令,正式传承,说不出的欣慰,喘了一大口气,又道:「老哥哥不行了……先走一步……你千万撑着点……别太快跟来……」他虽是喃喃自语,其实是对胡兹说的。

「他死了!他终于比我先死……我算是胜了嚒?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指认我?」胡兹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瞪着这个死而复生、天火烧之不灭的圣子,心头忽然如遭雷殛:「是了!他不想我受罪刑立刻就死,他要玄焱无尽的折磨我……这主位本来就是金衫军首的,是他父子狠心夺去,我有什么错?祆神为何如此待我!」

昊星冷汗涔涔地伏跪在地,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更不敢看孤焰一眼,心口只怦怦乱跳:「我从前那样对他,刚才还火祭他,他定要狠狠报复!我明白了,五失知道玄焱万恶不赦,才要他当和尚,又不准他杀生,是为了渡化他的戾气。」想起玄焱在大漠中引千万毒蝎来咬自己,蛇腹中更故意两相贴触地大占便宜,她不禁羞愤欲死、晕眩欲呕:「那恶魔之牌说他会一生一世地纠缠我……」

她恍然明白小和尚为何肯随自己救回教主,究竟谁为谁做了嫁衣,她已理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圣子真的回来了,而且教主已将祆火圣令亲传给玄焱,胡兹和她处心积虑的两虎争斗顷刻间落得悲惨不堪,玄焱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玄烈教主忽然精光一湛、忍不住畅怀大笑:「哈哈哈!圣壁岩……圣壁岩果然是真的!我玄烈有子如此,还有什么遗憾!」一口气就此断绝。

孤焰缓缓为他阖上双眼,一股不祥油然升起:「我会不会也来不及救出父君?」不禁回头望向正精光如火瞪视自己的风小刀。

一睇眸光的交会,透着波涛诡谲的对峙和难以言喻的相惜,更如闪电般照亮了孤焰内心深处隐隐的沉重:「你敢说自己没有一丝拖延……你不想面对兄弟成仇,就任由父君水深火热,你这样还配为人子嚒?」

风小刀想从圆缺平静的脸上读出玄焱的残狠邪恶,却感到说不出的熟悉:「这神僧……这圣子……究竟是怎样?大哥,你为何会音讯全无?」

当众人都流转着自己的心思,突然间,胡兹大叫一声,竟从千百丈高的祭台跳了下去!

胡兹这一跳出乎意外,众人尽万分错愕,风小刀反应甚快,跟着要纵身飞落,双足才跃离崖边,忽感到一股巨大力量袭来,竟是圆缺发掌拂向自己!

风小刀虽感到那一股卷吸之力是要将自己拉回崖顶,但如此一来,胡兹非丧命不可,电光石火间,他再顾不得失礼,身子虽是凌空,却扬刀向上急扫,刀刀如光如电,皆是对准孤焰下盘要处挥去!

孤焰见他突发杀招,知道他救人心意甚坚,若不收手,反而会逼死兄弟,只得收退掌力,但此时风小刀武功大进,身子已下坠数尺,刃锋虽刺不到孤焰,刀气却仍如瀑上冲,且融合着七绝后劲,孤焰若不出招防守,非受伤不可,他指掌点戳拍拂,快速弹去刀气。

两人交手只一瞬间,孤焰一手对付风小刀,一手抱着玄烈教主,已无空暇,何丽丝见状,长枪疾射如电,突袭他背心!

孤焰感应何等灵敏,知道伏杀在后,他只需身子微微一让,即可轻易避去,但何丽丝这一击乃全力冲刺,若刺了空,定会向前疾冲地坠下悬崖,且正好落进风小刀刀圈之中。孤焰足尖一挑,一颗飞石向后击去,正中枪尖,震得何丽丝整个向后抛退,撞向山壁,孤焰顺势往旁边飘掠。

何丽丝全力一搏,竟被玄焱以一颗小石子逼退,心中震骇不已,眼看胡兹身亡,又连累风小刀,她心情激荡下更奋不顾身,枪末往山壁一撑,再度飞枪如花、纵身刺出,孤焰两指如电伸出,倏穿过万道流光枪影,直探她枪尖,低喝道:「别冲动!」

何丽丝的长枪设有机关,她一扳暗扣,尖端处顿然冒出大火,孤焰急忙缩手,何丽丝一击奏功,更是气势如虹,招招尽是豁命搏杀,务求与玄焱同归于尽,而孤焰多有忍让,一消一长间,在小小祭台上,竟也拆了数招。

罔两见圣子足以应付,未经示令就不出手,但看了半晌,却不禁心生疑惑:「是圣光寻回圣子,然后一起救回教主嚒?那为何圣光又要火祭圣子?他的眼神、他的修为……玄焱,你真的复生嚒?你何时变得如此凌厉高深却又心怀仁慈?」

孤焰感到罔两目光盯着自己,急下令:「圣夜,快救风岛主!」

山崖之下,风小刀长鞭飞甩而出,只来得及勾住胡兹衣角,就被拖着再往下急坠数尺,他忙将薄冰往后一拉,狠狠扎入崖壁以阻坠势,岂知那崖壁是风沙成石,不如一般岩石刚硬,他宝刀甚利,刀尖过处,沙岩尽松软凹陷,沙尘篷篷飞散无法着力,二人又续往下坠,山下教民看得心惊胆跳,不禁齐声大叫。

罔两领令而去,左纵右跃、飞身奔行在崖壁突石间,虽快如光影,但起始慢了许多,怎么也赶不及二人直线下坠的速度,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命悬一线,情况危急,却无法救助,都心焦如焚,只盼罔两能再快些。

忽然喀喇一声,薄冰卡在两石缝隙之间,终于止住坠势。风小刀使劲将足尖往崖壁一点、想撑臂往上跃起,支撑长刀的石块却又哗啦啦地碎裂,两人又要往下坠。罔两只差数步之距,赶紧飞身扑上,千钧一发间,他足尖勾住突石,探手夹住薄冰刀尖,但峭壁陡直,他只以两指撑持,万难施力,不一会儿,他勾住的突石也支撑不住三人,又开始摇摇晃晃,他心知风小刀需放弃胡兹才有活命机会,大喝道:「风岛主,快放开他!」

风小刀犹不肯放弃,道:「不……你先救胡先生!」他若非胡兹拖累,要在崖壁间飞走并不困难,忙长鞭一兜,想将胡兹甩将上去,胡兹一想到玄焱在崖顶等候自己,却吓得疯狂大叫:「我不上去!我宁死也不上去!」他一挣扎,风小刀和罔两被拖着大力摆荡,再度往下,忽听得嗤的一响,惊心动魄的裂帛声传来,竟是罔两射去气劲,破碎胡兹衣衫,令他在惨叫声中掉下悬崖。

风小刀惊得大叫:「胡先生!」但身悬崖边,再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影由大而小、如点消失,实是万分扼腕感叹:「出发前,胡先生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不过短短半日,竟是跳崖身亡、尸骨无存,我即使豁命相救也无法挽回。」

罔两趁机反手一甩,将风小刀抛了上去。风小刀往上翻了几个觔斗,足尖在突石一点,已稳住身形,怒道:「你为何杀了他?」

罔两冷声道:「教主要救你,莫说杀他,就算自杀,罔两也要遵命。」他足下一点也纵身向上,二人俱施展轻功游走石壁,飞上崖顶。

忽然山下又传来一阵吵嚷声音,原来就在胡兹往下直坠到山腰处,岩壁间却突然飞伸出一条白长绫,将胡兹卷了进去。

风小刀凌空下望看得清楚,见是菊仙歌仙姿玉立在山壁突石上,以腰带相救胡兹,他惊喜得大叫:「仙歌!仙歌!妳怎会来?」

菊仙歌向他嫣然一笑,道:「你想救人,仙歌自然要帮忙,我先将人带下去,送到安全地方,你自己小心了!」她将昏晕的胡兹缚在背上,翩然飞跃下山崖。

群民突然尖声大叫,菊仙歌但觉背后一股阴暗气息如浪潮袭来,竟是罔两扑杀而至!

胡兹是背叛教主的凶手,罔两自然要擒杀他,就在他指发气劲射向胡兹背心时,风小刀已紧追在后,几个翻滚、纵身穿入,一刀挡去如瀑指气,罔两倏化为虚影穿过风小刀,毫无阻滞地前冲而去,再发气刀!

菊仙歌听后方指气声越追越近,几乎响在耳畔,忙向后弹了数枚菊花泪。罔两虽隐身避去爆炸火花,但脆弱的崖壁瞬间烟沙篷篷、黄雾弥漫,被遮蔽了视线,他不得不稍停下来,风小刀趁机追上阻截,他刀法精厉无伦,每一招都风狂雨骤,罔两碍于风小刀是教主要救之人,不能杀伤,只能闪避防守,速度因此慢了许多。

菊仙歌飞奔在前,罔两指气连射,风小刀紧跟于后,三人在耸峭的崖壁间追逐,只要一足踏空就会粉身碎骨,实是险象环生。

风小刀知道对付影术秘诀,且发现罔两不会伤害自己,就频频以肉身相挡,纠缠住对方。罔两被逼得缚手缚脚,指气骤发骤失,始终无法破出刀网,眼看着菊仙歌一路往下,就要冲进红衫军阵营里,他一声长啸,峰顶上潜伏的影军衔命疾追,有如一片乌云狂卷下来。

菊仙歌一路急奔,藉火花、岩石、沙尘掩身,看准红衫军所在的西方直奔过去,一遇危险就射出菊花泪阻绝追兵,风小刀快如鬼魅、罔两速闪如星,两道身影如流光般一边缠斗、一边往下,一时间火光飞沙四射。

崖顶之上,只剩何丽丝孤军奋战,但她抱着必死决心,即使不敌,也毫无惧色,枪光仍是肃寒如星、秋霜万丈,若非孤焰手下留情,她早已躺下不知多少回。

孤焰见她屡败屡进,不想再与之纠缠,干脆双指如剪、直接拗折她枪尖,岂料那枪头却忽然一缩,成了一把短枪,何丽丝趁他虚击不中的剎那,又扑身过去,她怕兵刃被夺,就将短枪抵在自己身后,那枪杆原有三截,伸缩自如且弹射如电,只要在扑向玄焱瞬间,按下机关,长枪就会洞穿她身子再射穿对方,任凭玄焱身手再快,也难逃过死关。

孤焰想不到她竟使如此惨烈的杀招,硬要拼个同归于尽,望着这个曾共游夜湖、倾心吐意的直率女子,此刻却充满慷慨赴义的气魄,不禁佩服且感叹:「她大概是圣夜以外,唯一不害怕玄焱的人,连胡兹都没有她的勇气……」他只得发去一道气劲,打伤何丽丝右肩骨,教她半身剧痛,再握不住长枪,哐啷一声,兵刃已掉落在地。

何丽丝收势不住,直扑进孤焰怀里,且被他夹抱得无法挣脱,眼看连求死都无希望,还不知要受什么折磨,忽然豪气尽丧,心中泛起极大恐惧,大喊道:「你杀了我吧!你快杀了我!」

孤焰冷喝道:「是妳想杀我、不是我想杀妳!如果妳真想杀我,就该忍辱负重,好好随行于侧,才能知己知彼、增添胜算,如此胡乱行刺,只是不自量力的莽夫泼妇,岂是将军之材?」

何丽丝以为他说随行于侧是要自己侍寝,不由得浑身颤栗,激动道:「我有神臣名份,你怎能……怎能……」

昊星一直伏跪在地,此刻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随侍玄焱?那是生不如死,圣火一身傲骨,怎能受此屈辱?」

何丽丝双颊红如火烧,目光如要滴出血来:「我知道你不让我死,是想欺辱我,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她倏然啪地一声,一掌击在天灵盖上,却因手臂酸弱乏力,半点无伤。

孤焰也不拦阻,只大喝道:「魔界来攻,西漠子民危在旦夕,一个将军神臣年年都受子民丰盛贡礼,只因夺权失利就想自尽,妳应该肩负什么承担?自己想想吧!」

何丽丝想一个残害子民的邪人,居然振振有辞地教训自己,实是天大笑话,反正转眼就死,索性放胆道:「我追随圣日,就是不想你继位后残害更多无辜!魔祸虽烈,岂能惨过暴君?我不信你是什么救世主,但我们今日一败涂地,还有什么话可说?」

昊星心中虽害怕,仍是鼓起勇气颤声道:「圣子……教主!圣光求您放过圣火……否则……定会逼反红衫军……」

孤焰说的「随行」只是主从之份,怎想到玄焱恶行教两个女子吓得魂飞魄散,见昊星十分害怕自己,暗想:「她向来骄蛮又自负,此刻忽然失势,应该是恨惧交加、痛不欲生,却反而想着为对头求情,女子能有这等胸襟和勇气,十分了不起。」就温言道:「红衫、白衫向来不合,仙司为何替她出言?」

昊星想着几番相助的小和尚、诡异冰冷的龙朋和残暴不仁的玄焱,心中既迷茫又害怕,低声道:「我知道何将军和我心意相同,只是做法不一样……」她不明白为何说出这理由,只知道玄焱不会理解,可是小和尚一定懂。

孤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们是西漠唯二的女神臣,同样坚毅、也同样为着西漠子民尤其是女子在努力,只不过何丽丝率直磊落,知道女子无法掌权,就拥护温和的胡兹,选择走上杀头反叛之路,而昊星聪慧远识,却选了一条更加孤独艰巨的路,企图推翻教典制度!

孤焰将何丽丝安稳放下,道:「我记得何将军曾说过,倘若教主骄奢淫逸,专权霸道,人心就会思反,为了西漠子民,妳绝不会退缩,我留妳一命,是要妳好好保邦卫民,且睁大眼睛看看本教主究竟如何!」

何丽丝芳心大震,想起树洞吐情一事,双颊不禁闪过一抹红晕:「我岂会跟玄焱说这番话?我只对那人吐露过,他……怎会知道?」怔然相望间,只觉那双魂萦梦牵的清澈眸光乍然出现眼前,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只茫然呆立。

菊仙歌终于落到地面,教民见争斗涌来,都吓得四散奔逃,她心知只有和红衫大军会合,才有一线生机,但四周黑压压的人群阻挡得毫无前路,她不敢施放菊花泪开路,免得情况更加混乱,只能玉掌左挥右拂,奔行如风,一路将百姓踢翻开来。

红衫大军集结在西方一侧,喀尔见菊仙歌背负胡兹奔来,虽想过去救援,但双方隔着大群抱头鼠窜的民众,实在困难,眼看影军就要追上她,喀尔急忙教属下扼守关隘,免得被对方趁势堵住出路,自己则带了数百精兵突冲过去接应。

后方追杀的影军初时虽落后许多,一到地面,因隐身无形,能直接穿过乱民,反而一下子就追到了菊仙歌身后,影语一指射去,几乎中她秀肩,菊仙歌再顾不得其他,反手一把菊花泪,炸得群民不断哀嚎,她趁机纵身跃起,如飞鸟般投向喀尔精兵队中,身旁数百名红衫军立刻将银盾聚拢,宛如铜墙铁壁将她和胡兹围护在中央,另外长枪手更如刺猬般,尖戟向外地护了一层又一层。

风小刀和罔两使蜻蜓点水功,一边打斗,一边点踏过万人头顶,正要赶来相援,但始终都摆脱不了彼此,就在这时,卓穆罕已带了一支绿衫精兵从东方赶过来,潜藏群民之中的疏辰也一声令下,教所有白衫军脱去外衫,现出真正身份,从后方包夹过来,一大片影军更已穿过红衫军的层层护卫,影语贴近喀尔身边,伸手指向他咽喉,喝道:「快放下逆反!」

一时之间,喀尔所领的红衫精兵已被影军、绿衫、白衫包夹其中,与红衫大军隔绝开来,情况十分危殆,而守在隘口的红衫大军眼见军首困在崖顶,副首落入包围,胡兹又不知生死,顿时群龙无首,心中甚是惊慌,都不敢乱动。

就在喀尔打算誓死反抗,情势即将不可收拾之际,孤焰对何丽丝道:「胡兹大势已去,红衫孤掌难鸣,妳若不想赔尽兄弟们性命,就快令他们住手!」

何丽丝哼道:「倘若他们弃械投降,你定会重重治罪,他们只会死得更加凄惨!」

孤焰道:「直到这一刻,红衫军尚无反叛举动,何罪之有?」

何丽丝昂首道:「我红衫只有战死军魂,没有投降懦夫!与其生生受你凌辱,不如痛痛快快战上一回,死也死得其所!」

孤焰怒指山下,大声道:「将士战死沙场是勇、护主而亡是忠、守城卫民是义,妳却要他们为了什么而死?妳再不阻止,他们定然全军覆没,巫祆折去一翼,将来更无能力对抗魔界,妳瞧瞧山下那群子民何其无辜,全都要遭受浩劫!」

何丽丝争辩不过,心思动摇,但想起玄焱素行,仍摇头道:「我不信你。」

昊星急道:「圣火,他要夺妳令牌有何困难?他让妳亲自下令是留妳生路,保妳军首之位啊,妳快下令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何丽丝不禁一愕:「是嚒?」望了昊星又望了玄焱,一咬牙,终于道:「你若失信,祆神必会处罚你下火炼地狱!」

孤焰传声而下,道:「巫祆子民听令!玄烈教主已经辞世,我玄焱即将登基掌教,各军士速速回守岗位,以备举行大典。」

一时之间,影军、绿衫、白衫、红衫俱停下脚步,只相互对峙着,众民也不敢妄动。

何丽丝接口道:「红衫军听令!我军来此,是为了悼念玄烈教主辞世,庆贺玄焱圣子回归,莫要为一时意气与战友起冲突,现在退回西隘口,严守据地。」她这一番话为反叛找了借口,暂时平息红衫军的暴动,同时也据守西隘口,万一玄焱反悔无信,就有退路。

喀尔于是领兵护着菊仙歌和胡兹缓缓退向西隘口,与本军会合,卓穆罕也领兵退向东隘口,影军和白衫军则立在原地不动。

孤焰又道:「风岛主是我教贵宾,还请上来一叙。」

风小刀知道他要谈条件,只得又飞越万人头顶,奔向崖顶,罔两也紧跟而上。

风小刀回到崖顶,兄弟二人长身相对,孤焰拱手致礼,道:「风岛主英雄少年,不愧为中州武林魁首,真令我辈大开眼界。」

风小刀回礼道:「神僧作为才真是惊绝天下!小刀有一不情之请,既然红衫军已经归服,胡先生又年老体弱,再不能对你造成威胁,神僧何不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孤焰冷冷道:「一个人白手创业容易、东山再起困难,他输不起,活着痛苦、倒不如死了安息。」

风小刀怒道:「僧者该有慈悲心怀,你却连一个虚弱老者也不放过,你究竟是那一派人士?」

孤焰道:「争雄称霸者往往一步失策,就是万劫不复,面对失败时,更应有自我反省的胸襟、沉潜蛰伏的觉悟,否则何敢谈兴兵起事?胡兹一旦失败,就只想着自杀,毫不顾念身旁人全是提了头、用身家性命来支持他,他或许是个好人,却是个懦夫,只会把追随者带入火坑!风岛主贵为中州领袖,为我教懦夫几乎送命,值得嚒?」

风小刀肃然道:「人心或有正邪之辨,性命岂有贵贱之分?」他深吸一口气,黯然道:「先父曾因软弱而受人欺侮,最后还被妖魔一掌击杀,在强人眼中,他性命轻如蝼蚁,最最不中用,像这样的小卒死了几百个,也没人会在意,可他却是与我相依为命、最疼爱我之人……倘若那时候,有人肯出手救他一命,我父子此刻仍享天伦,就不会阴阳相隔了……」

孤焰望着眼前与妖魔结下杀父深仇的兄弟,心中一沉,道:「我明白了。」

祭台上,众神臣都看着圣子如何处置今日之事,孤焰冷光一湛,又道:「你可知玄焱圣子向来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也不会轻易放过,除非有人肯付出极大的代价……」

风小刀眼看山下菊仙歌和胡兹虽受红衫军护卫,仍未完全脱离险境,只得又道:「神僧有什么条件请说吧!但有所命,我定尽力办到。」

孤焰道:「风岛主既然首肯,那小僧就不客气了!」他拉了风小刀的手高举向天,对山下教民起誓道:「本教主以祆神之名与风岛主缔结盟约,从此巫祆与无间两邦结成兄弟之义,终百年之久也互不侵犯!」

风小刀一愕,道:「你……」

孤焰微笑道:「怎么风岛主不愿意嚒?」

风小刀忙摇头道:「不!不是……」又赶紧连连点头,道:「我自然愿意!百般愿意!只是你没有其他条件嚒?你真放了胡先生嚒?」

孤焰低声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嚒?我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放他,不过他福大命大,倒死不了!」

风小刀顺着他所示,凝目看去,只见菊仙歌早趁众人目光聚于山顶,悄悄向喀尔借了快马游移数里,藉红衫军掩护开道,一步步不生动静地退向西隘口,意图出关,就算有人发现,也碍于玄焱没有下令而不敢阻截。

风小刀恍然明白圆缺早有意放人,万分感激道:「多谢!」二兄弟相视而笑,心中都涌生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孤焰一手抱着老教主,一手高举圣火祆令,朗声道:「巫祆子民听命!教主崩殂,我玄焱受命掌教,请圣光仙司立即准备大典,且将教主圣体安放在祭坛上,供万民追悼瞻仰七日,再行晏驾大礼。另外,圣日使胡兹因教主辞世,哀痛逾恒,以至跳崖殉主、身受重伤,本教主赐他牛羊各百、告老还乡,至于金衫军首则由喀什隆暂代。」

昊星低头领令,传了哀角,山下教民均跪拜在地、默默悼念一刻。曾经劝谏胡兹造反的金衫文臣眼看大势抵定,都惶惶不安,担心玄焱会来个秋后清算。

随后孤焰举行掌教大典,他曾是魔主,自有居上位者的尊贵风华,再加上从前魔界探子给予的消息,他对恶名昭彰的玄焱圣子其实有一定了解,并不会露出马脚。

就在众人担忧这个残暴新主不知要如何苛待西漠子民时,孤焰却是传谕:「人生最苦乃是明知犯错却沉溺罪渊不得自拔,玄焱从前一身罪孽,是为体会众生受罪劫却不得解脱之苦,祆神垂示,我千罪满身之后,需受『九死一生』、『断绝七情』的刑罚赎净罪身,最后再以洁净尊贵的圣子之躯做为牲礼投入祭坛,好承担万民罪苦,如此引天火烧尽西漠子民千恶万罪,从此天火虽熄,我巫祆子民的千万罪孽亦被烧净,再不需年年以嫇妃献祭。」

众人都想:「原来如此,难怪圣子先遭死劫,又当了僧者,刚才还被仙司火祭。」

孤焰又道:「我四等之民,教王、神臣份属不变,虽受敬重,但需爱护子民、不可恃权凌人,奴隶与女子同升等为贱民,第四等则为罪犯,所有罪犯没有阶级之分,一律公平论审。再者,贱民从此只需将劳役所得纳献三成五给教廷,做为供养教王、神臣、军队之用,其余尽可私有。」

风小刀心中感动无已:「神僧冒死入火窟,教化子民,改变西漠陋习,正是师父所说的侠义道,我从前为何总是怀疑他?」

孤焰续道:「最后,本教主仍需为僧一年,期间由圣光仙司代掌教务,她将依祆神指示,颁布新天地之后的新法典,只要大家恪守本分,百年之后皆可登光明天界,若不依规者,死后就会被祆神派入火炼地狱!」他宣言完毕后,不禁回首向昊星微然一笑。

「师父,妳看到了嚒?我们努力许久,也无法推翻教典,他却轻易作到了,可他……竟是玄焱!」昊星早已泪流满面、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个至邪至恶的圣子,不知是喜、是恨、是惧、还是感激,山下众民更是彷如作梦,皆诚心跪拜,群声欢动绕梁西漠旷野,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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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像主宰着天空,神秘藏身于大地。诸神黄昏时刻,只有谎言存在。异能,魔法,战斗。演员,歌手,偶像。上个纪元留下的神灵,重新觉醒。这个世界真的让我很愉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