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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顶峰决战

整座掠影峰震动不休,草木俱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苦气味……

耸立千年的青翠高峰在熔浆怒涌中,一片一片地崩落塌陷,风势助长了火头,一发不可收拾地向山下绵延燃烧,渐渐地,熔浆流入岩岸,飞溅在焦黑的石块上,发出嗤嗤响声,又漫流入海,甚至周围的海水也沸腾起来!

原本碧蓝的苍穹被火光映照得有如血染的泼墨,整座无间岛更像是烈火地狱般,到处充满着热浪红焰和救人救火的呼嚎声,然而无论外界多么狂乱危急,唯有暴风眼中心永远会是全然静止的。

十方大火中,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猎猎对峙,沉静地宛如汗水滴落声都听得见……

刑无任冷声道:「小子既然急着找死,我便先收拾你又何妨?」他双臂大敞,丰沛的真气立刻环绕出一个极大、极大的气场,看来十分缓慢的动作却含着压倒性的磅礡盛气,将孤焰包裹其中。

这一招「血海天涯」以缓克急、以大制巧,正是利用强大内力的优势约束残天三阕的万形万相,使孤焰找不到一丝缺口破出气场,就像孙悟空再活泼跳脱,仍逃不出如来佛的大掌心!

刑无任对眼前少年曾有惜才的纵容,又有探索谜题的好奇,以至于祸患无穷,然而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事能教他留手,接下来一招「血爆天殇」,他将气场猛力往内收束,直到身陷其中的猎物再不能动弹。

孤焰虽拼命抵抗、四方突窜,也无法挣脱禁锢,可活动的范围越缩越小,终于在铜墙铁壁的围堵中停顿下来,他心中闪过单人离的警语:「燃心之祸!这就是燃心之祸嚒?」受到烈火煎熬,他全身筋脉彷佛就要干涸枯断,被巨力挤压,翻涌的气血也几乎要破身喷出!

刑无任既下了必杀决心,就绝不容许敌手有任何活命的可能!即使孤焰已万无生机,他仍是再运起摧山裂石的一掌狠狠击去!

孤焰汗水涔涔,真气在全身急速流转,周遭的一切已模糊成火光,只余一股排山倒海的罡劲冲撞过来!

电光石火间,他知道自己有三个抉择,一是以自杀的方式逼破心脉,将功力恢复至最顶点,在瞬间与刑无任同归于尽,但也可能棋差一着而功亏一篑。

第二个选择是勉力支撑,不放弃最后希望,直到爆血身亡。

最后的选择,是以魔主身份尝试召唤刑无任身上的千万灵族阴魂,令其血墨邪功崩溃,然后泄露出底细,陷风小刀勾结魔主罪名,倘若风小刀真的身亡,这虽会令兄弟身后蒙羞,却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他若孑然一身,是宁死也不愿伤害兄弟名节,可他身上背负的是千万子民的存亡,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不愿也不能轻易死去,这一刻兄弟之义和民族重担同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甚至,连多思想一分的时间也没有,刑无任千斤重的掌力已逼至眼前!

孤焰濒死之际,眼中再看不到任何影像,只余梦初温柔纯真的眼神和殷殷期盼的话语:「天长地久,我都会等着你。」

「梦儿,对不起!」纵有万般不舍,他却没有半点后悔,因为就算风小刀真的身亡,他也无法踩着兄弟名声苟活下去,而刑无任是魔界子民的苦难,这是他身为魔主无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只能选择同归于尽,唯一憾恨的是,没把拖延的事做得更周全些,竟只差了一个时辰!

他不动声色地将内劲蓄积气海,静心回想七阕功诀,希望能在生死当口领悟出,就算会死,也多了一分杀敌的本钱。

任凭心脉收缩、扩张,急剧跳动,他打算在刑无任贴身最近的一剎那,将功力提升至极处,以性命与宿世仇敌赌上最后一注!

在心脉壁膨胀至几乎破裂,彷佛已发出嗤嗤响声时,终于——

「蓬!」一声大响!

赫然炸开一片火树银花,璀璨得令人睁不开眼。

一道熟悉身影如狂龙般飞冲进来,竟是风小刀在烈焰大火中破开一条甬道,薄冰犹如天降惊雷般直直劈落,硬是挡下刑无任决杀的一掌!

两大高手的强烈冲撞,使孤焰被余劲震飞十数丈之遥,心口处满涨的劲力更一下子消散至全身,如同吹饱的皮囊忽然泄了气般,教他头晕身软、瘫跌在地。

剧变陡生,刑无任的手掌险险被劈断,若是平凡人使寻常刀剑,他五指就能捏烂,但薄冰本是神兵利器,又饱含双无融合的气劲,就像握在风小刀手中的一道天雷,刑无任神功再厉害,也不敢直撄其锋,他急中生变,戳掌为椎,将气劲瞬间收束成点,聚于指尖,对准薄冰刀尖巧力弹去,满身烈火罡气顺势涌贯入薄冰!

剎那间,薄冰竟从莹莹星芒转为红光大盛,风小刀感到一股涛涛热浪顺着刀尖、刀身直滚流到刀柄处,顿时握柄烧烫得有如烙铁,令他几乎把持不住,接着热浪又侵穴入脉地迅速攻进他全身!

风小刀咬牙提功,硬将热浪逼出体外,同时身子飞扑,薄冰烮火双刃齐发,以快打快地连攻出百多刀,不让刑无任有缓气余地,狂焰乱舞之中,刀刃狂劈的割风声飒飒回响,有如鬼哭神号!

刑无任对于风小刀能如此快速回攻,且刀势愈发精奇,也大感意外,袍袖飞舞招架的同时,仍闲话家常道:「风师弟,短短数日,你武功更精进了。」

风小刀本来满腔怒火,但听刑无任口气慈和,彷如昔日授剑般,不禁心中一痛,道:「刑师兄,小刀先谢你授剑之恩,若不是你,我也不能渗透三颗灵珠和七绝、无欲的秘诀,但我绝不能放任你为非作歹!」他口里说话,手中刀光如飞雪流霜,丝毫不慢地挥洒向对手。

此话一出,教正魔二大高手同时为之一震,瘫软在一旁努力调息的孤焰更因心绪波动,呕出一大口血来。

刑无任仰天狂笑了起来,笑声既苍凉又欣慰:「想不到大家费尽心血寻找的三灵珠竟是落入你手里!好!很好!虽这机会渺茫,但刑某今日若死了,当能瞑目,无间也可放心地交予你了,除魔大业终于后继有人!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风小刀薄冰刀尖一颤,以一夫当关之势,中宫直进地闯入刑无任掌影风暴里。

刑无任见他想以迅快制刚强,确是深得「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精要,赞道:「好!咱们师兄弟今日有机会证明双无究竟谁更强些,也算武道上难得的美事!」他黑袖中一道艳丽红芒如鲜血喷出,正是火殇剑出鞘!

「刑师兄,我并不想争胜,只是你不省前过,此刻还变本加厉,我绝不能再让你作恶!」风小刀无意争胜、立意杀人,心中境界正符合无欲淡泊和七绝无情,正好将双无融合得浑然一体、无隙可寻,薄冰时如柔风、时如惊雷,每一刀看来无招无式、随意所至,却都挟带着庞大决绝的雷霆天威,身形飞窜间,已电光如雨地攻杀数十刀!

刑无任面对如此完美的刀法,也只能防守多、进招少,他满意道:「风师弟,你当尽全力使出全部本事,让我瞧瞧双无融合的惊天之威,不可太快死了。」

两人武学都已是巅峰,就像一银一红两卷发光的旋风缠绞在一起,且银芒大盛,占了七分优势,但孤焰却越看越担心,本来风小刀修为大进,实有可能拼斗个一、二天也难分胜负,但如今刑无任除了剑法精湛外,已完全融合了血墨大法。

所谓武道需符合心性、适向发展,才能发挥所长、练到顶峰,刑无任相较于风小刀,不只修为更深厚、经验更丰富,最重要的是心计更深沉,这样的特质恰好能将血墨大法这诡谲邪功发挥至极处。

而风小刀想以剧耗内力的快猛攻势压制刑无任,不让他有余裕施出阴毒招式,这虽然是实力悬殊下最好的策略,但如果不能在千刀之内胜出,因本身内力耗尽,必加速由盛而衰。风小刀虽明白后果,却是骑虎难下,面对比自己高强数筹的敌手,又被围困在火场内,旁边还有个奄奄一息的大哥待救,若不这么拼搏,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整个空间灼热沸腾,令兄弟二人有如置身大沸锅,心志倍受煎熬。反观刑无任,他武学从火而来,抗灼热的能力比对手高出不知凡几,火场相斗大占便宜,所以防守间意态从容,法度严谨,没有半点破绽,看似未还几招,其实每一剑都能激荡出狂烈火气,令原本酷热的火场更炙如炼狱。

风小刀体力一分分流失,目光所及,尽是扭曲幻影,以至出刀的准度越来越差,常常空刺,再回刀已险象环生。

果然,刑无任觑准时机,奇剑一出,红芒大绽,火殇剑以惊天火龙之姿,从密密刀网中破出,直取对手。

风小刀在狂攻中,陡然见到剑尖竟已悄无声息地抵近胸口半尺处,忙回刀格挡,攻势这一歇,形势逆转,刑无任忽然一个踪跃、左掌鬼魅探出,对准他天灵猛盖而下!

风小刀被阴森邪异的掌气当头笼罩,身形一矬、足下滑移,横身避开,刑无任却是招式再变,长剑圈转,剑尖像灵蛇出洞般弯探过来,算准风小刀退路,伏招以待,等他腰胁自动送上。风小刀但觉一道精辣剑气以迅雷之速疾钻入腰间,他闪出烮火刺击而去,震出一阵「叮!」声清响,同时也震得他气血翻涌、灼痛难当,踉跄跌坐在地。

他虽全力卸去入体气劲,但半边衣裳已成灰烬,露出半身红通通的肩膊,可见剑气已如此厉害,若真让剑尖刺入,哪里还有命在?他还来不及起身,刑无任已趁胜追击过来,一道道红色阴气自掌心轰出,风小刀只能在地上打滚闪躲,刑无任长剑从左向右狠狠一划,竟引动两旁大火汹涌如浪地包烧过来。风小刀身后原是火海,此刻又受到前面阴毒掌气、左右火龙夹攻,直是四面楚歌,他只得强运内力,掌心朝地一按,以绻缩之姿冲天飞起,刑无任见他脱出生天,忽然剑势一转,以电光之速刺向孤焰!

风小刀大惊,忙从空中翻身而下,薄冰刀芒有如空中洒下漫天流星,刺向刑无任上盘三十六大要穴,硬逼他回剑自救。

「小心他的掌!」孤焰见刑无任袍袖微颤,知道他要发出阴邪掌气,急忙呼喝提醒。

刑无任却是一箭双鵰,正是利用二人互相关切之情,教风小刀犯险来救,就吃上他阴掌而毙命,否则就一剑贯穿孤焰胸口。

风小刀身子凌空,无法可施,危急中射出烮火撞退刑无任击杀孤焰的长剑,同时以薄冰快速击散阴邪掌气,但仍有数道阴气穿芒射入,沾上他的肩、胸、臂,发出嗤嗤气响。

寻常人身一旦沾到血墨大法的气劲,必会被阴魂所噬,爆血而亡,风小刀虽立刻逼出钻体阴气,全身仍疼痛得似要被撕裂开来,尤其他肩臂受了伤,使刀不再灵动,又丢失烮火,情势大坏。

刑无任知道风小刀再支撑不了多久,阴冷冷一笑,至此开始大反攻,掌心连连摧劲,一道道阴气狂卷而来,同时一剑快逾一剑,每一式都带起烈焰大火,如万道火龙疯狂扑噬。

四周火烤、空气稀薄,令风小刀唇干舌燥、全身脱水,真气流失极快,他每一刀都需耗损大量内力,一刀弱似一刀,过不多时已左支右绌,身子开始颤抖摇晃,不住倒退。

他与江无息双刀对决时,虽也是万般凶险,但彼此势均力敌、斗智斗巧,刀艺尽展无遗,今日却是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后来,全身麻木、神志涣散,什么无欲绝情全抛诸脑后,只凭本能狂挥乱舞,毫无章法可言,就像受困的野兽垂死挣扎,每一刀,都是燃尽生命的最后光华。

孤焰苦于回复功力尚须一刻,若再冒伤出手,只怕人未救成,兄弟都要命丧当场,因此再万分着急,也只能逼自己狠心沉气,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伤痕累累、血雾飞溅。

刑无任脸上红气骤然大盛,双臂也红通如烙铁火棍,显是将毕生功力提至极处,就要尽速解决风小刀!

孤焰见他即将发动汇聚千万阴气的血墨绝招,无论如何,再不能靠风小刀拖延,忙喝道:「二弟,快走!」

风小刀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我拼死也要救大哥出去!」一面抵挡,一面往孤焰坐处移动,想带人出火场。偏偏刑无任觑出他心思,立意阻拦,进招落处,每每横在兄弟中间。

孤焰见他执拗不肯离去,只得又喊道:「你留命替我报仇!别浪费在这儿!」

「不!咱们立过誓,要生死与共!」风小刀大喝一声,提气护身,硬是挺刀而上,无奈已如强弩之末,终被刑无任一剑劈飞,如狂风吹落秋叶般,在空中翻滚不休,才抛飞数丈开外,软软掉落!

一句「生死与共」教孤焰感动无已,知道再不能出言相劝,心中暗叹:「那誓言其实只我说过,你并没说……」

当日结义时,孤焰因风小刀不知自己真实身份,不愿他承担誓咒,所以曾夺竹阻他立誓,但在风小刀心里,大哥就是大哥,说不说倒没分别,就该生死与共、患难不弃。

「刑无任!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嚒?」孤焰眼见风小刀命悬一线,若自己能引得刑无任注意,兄弟就有逃命机会,再不顾一切放声大喊。

「小子肯说了嚒?」刑无任冷笑道:「等刑某先宰了他,再知道也不迟!」

「你若杀他,一辈子都休想知道。」孤焰也知道这般威胁实在薄弱无力,不过想拖延一点时间。

刑无任冷笑道:「一个死人的身份,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何况刑某一生杀孽无数,也不怕谁来寻仇,不管你背后有什么势力,刑某就耐心候着!」蓦地剑芒大盛,人剑合一,彷佛化为一条火龙般地对准风小刀奔冲过去!

风小刀实在无力起身,只能勉强以刀柄击地,借力滚出数丈外,躲去刑无任惊天一斩,刑无任落剑处,碰声大响,土石塌陷成一个径丈许、深陷半尺的大凹窟,又燃起熊熊火焰。

剧战之下,风小刀再支撑不住,只大字横躺、空门大开,甚至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他受创太重,气血大量流失,生命也一点一滴消逝,只觉得很疲倦、很热,彷佛一闭眼就会睡着,一睡着就会灰飞烟灭,他不敢闭眼又无力站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刑无任长剑当头刺来!

「一、二、三!」风小刀在心中默数着,这短短的三下是他回复体力仅有的时间,刑无任火焰般的剑气已在五尺之内!他牙一咬,拼尽最后一口气,算准时间,倏然力贯双臂,并不抵挡杀身剑招,反而以仅余力气将刀尖顶天刺去,打算在对方火剑扎下时,同归于尽!

「哼!不自量力!」刑无任招式再变,长剑急转,挡去风小刀奋不顾身的杀招。

刀剑交触的剎那,一阵焚烧热浪随刀浇下,风小刀全身几要酥解崩落,双手垂软,薄冰哐啷掉落,虽化去惊天剑招,却再也挡不住刑无任伸出的阴魂暗掌!

一切大势已去,只能任敌宰割!

恍惚中,似飘来一清风洒逸的身影,挟着冰雪寒气,快逾闪电地直戳风小刀胸口!

忽然陷入两大高手夹杀之境,风小刀再无力躲避,更想不到的是,出手袭击者竟是自己拼命相救、最信任的大哥!

「……」连疑问也来不及,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喷吐出大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此晕去。

孤焰点晕风小刀,又以和煦气流将他包围住,凌空送出火场之外。

刑无任想不到孤焰竟能在短短时间内恢复功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虎目,精光湛猛,冷喝道:「你究竟是谁?」

眼前之人本是脆弱不堪的斯文少年,随着内力不断扩张,白袍舞风,长发飘扬,步伐沉凝似泰山、气势磅礡若汪洋,浑身绽放着邪魅光华,且充满毁天灭地的腾腾怒气,彷佛是上古战神化身,天降人界!

一红一白的庞大气场,宛如两方江涛大海,既浩瀚又结实,滚滚汹涌在火场之中,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孤焰原本清澈如镜的双眸,慢慢地,涌起涛天巨浪般的杀意,森冷冷道:「我就是你一直等待的宿敌,你希望快意决杀,我定会奉陪到底!」

「原来你真是『他』儿子!你这个杂孽!我今日一定要灭了你!」无论对方是怎样的绝顶高手,都不能撼动刑无任的心,但此刻他冷厉如冰的声音却充满了火山爆发般的嫉恨!

「杂孽?」对于无间岛主这样自视身份的人,竟以不堪字眼辱骂自己,孤焰确然有些意外,但他心思沉定,毫不动气,因为他知道当对方暴怒至极点,正是杀敌取命的良机!

就在刑无任心绪波动的剎那,孤焰掌风已漫过五丈空间,穿进他的护身气层——

这一掌,没有磅礡大气、没有阴柔狠绝,更没有千形万化,只是至乎寻常的一掌,就像任何武师都会击出的一掌,孤焰却信手拈来,随意地对付一代霸主、中州的最高人!

但,虚软无力的一掌,看似冒险至极,其实心机至深!

因为当刑无任震惊于孤焰身份的同时,必立刻重新估量他的能为,孤焰反使出最平凡无奇的一掌,教原已心乱的刑无任更添疑惑,一连二着的分神,于高手对决来说,已是太奢侈的破绽,孤焰要争的就是这一契机!

果然刑无任浑厚稳凝的红火气场,终现出一丝动荡不安,孤焰觑准弱陷,身随掌进,长趋疾入地直捣黄龙!

任何铜墙铁壁一旦有了破隙,就容易滴水溃堤!

刑无任急敛心神已来不及,即使火殇剑横扫竖划,构成一张密密如织的红火剑网,颓势仍一泻千里,挡不住孤焰幻如鬼魅的身影及百变无方的掌式!

孤焰指尖像生了灵觉触须般,或点或弹、或拍或卸,一路奇巧地探循剑网弱隙,弹指间,就势如破竹地穿过层层红火防线,潇潇洒洒地飘进刑无任身前三尺处,原本轻描淡写的掌力蹴然转虚为实,一个盈羽之掌竟爆发出五岳压顶的庞然霸气!

就在孤焰用尽心计攫住一丝胜机,猛下杀手的剎那——

周围熊熊大火竟又破开一条长道,却是花无浪和田文辞领着百多名无间弟子冲杀进来,剎那间破坏了两人原本六、四胜败的局面!

「装神弄鬼的小子,就让我见识你有几分真本事!」刑无任眼见孤焰逼近身前,不止长剑狂舞地护身,趁着纷乱,倏地伸出奇诡一掌,五指收拢成椎,戳向孤焰掌心!

孤焰知道刑无任为求自保,勉强出手,此击不到五成功力,当下决定不闪不避,速战速决地正面硬撼!

刑无任的椎击却是虚招,指尖在孤焰掌心轻然一点,即巧妙地向外滑开,拼着让孤焰掌劲再前进三分的危险,对冲进战场的无间弟子轰出狠辣阴风!

几位首当其冲的弟子,忽见一道红色狂流扑面而来,忙提剑挥砍,化出一面银光剑墙死命抵挡,但他们怎可能挡得住刑无任杀招?孤焰忙左袖拂扬,送去一道和煦暖气,为他们扫去阴风,却仍有二名弟子躲避不及,一声惨叫,当场爆血而亡。

孤焰这一分力,刑无任果然争取到可趁之机,他剑锋一转,立刻反守为攻,红火光剑散射开来、化网为线,以万剑齐发之势杀向孤焰!

高手对决,一旦失势,败象便呈江河急下,孤焰见机不妙,疾退如风,双袖挥舞间,散出道道冰寒气劲,抵挡火剑追击,双方气劲激荡出篷篷银粉红雾。

刑无任剑气似万道狂舞的火龙,环绕住孤焰,越缠越紧、越逼越急,而孤焰滑翔其中,虽掌影错错、神态飘逸,却始终像随时会被巨龙吞噬的白鹰般,险象环生、无法逃脱。

花无浪和田文辞见风小刀昏迷不醒地从空而降,赶忙召集一群勇士冲进火场相助,怎料一入火场内才发现孤焰竟占少许上风,却被他们这些突来的外人打扰,情势因而逆转。

无间弟子更被二大高手的气场威吓得无法动弹,好似呼吸大些,就会爆身而亡,顿觉场内压力竟比场外火岩横流、山石崩坠的情况更惊心动魄。

这些变化不过顷刻之间,花无浪和田文辞见自己帮了倒忙,害孤焰陷进危局里,都焦急内疚:「月公子定要惨亏,他若战败,我方再无人能敌,无间不免覆灭、中州危矣!」纷纷挺剑要上前相助,却忽然听见孤焰传音教他们快走。

花无浪和田文辞互望一眼,心中都想:「我们怎能贪生怕死,不顾道义?」便不退去。

眼见孤焰几乎要被火殇剑刺中,倏然间,那白衫身影竟像一片雪花般,顺着狂风热浪的气流,以毫厘之差轻轻逸出红火剑尖,又于空中飘然一转,他足尖轻点剑锋,藉势纵上天阁顶端,逍遥自若地昂立于飞檐角尖,与刑无任形成上下之势。

刑无任未料孤焰于掌剑夹攻下,竟能毫发无伤地脱出生天,且故意居高临下地俯瞰,实在嚣张,他当下杀意更炽,立刻也如龙卷风般盘转升上,停伫于飞檐的另一角尖。

两人一左一右分据住轮天阁的至高处,冷然对峙。

刑无任见孤焰从容无惧,忽然明白他方才是故意示弱,为引自己追上高空免得再伤无辜,不禁大笑:「我要杀他们,你却要救他们?天意弄人,未免太讽刺了!但更可笑的是——」他忽然改以传音,说道:「你将种族仇恨看得太轻易了,凭点小恩小惠就想偿尽千年血债嚒?你简直是痴人作梦!无论你做了什么,他们永远都不会感激,今日你伸手相援,明日他们一旦识破你身份,仍会刀剑相向,我为他们做的事难道少了?他们又是怎么对我?更何况是你这个卑贱的杂孽!」

孤焰听他又辱骂自己,反而悠然笑道:「谁说我要偿还血债?我做什么并非要谁感激,不过是随心所至、对得起自己罢了,无论是人是魔、是善是恶,我不杀战友,如此而已!将来他们若要杀我,我当然也不会留情!」

他知道刑无任绝不会揭发自己的身份,因为今日之战的确太过讽刺,刑无任绝不允许无间留下魔主相救的污名,至于无间弟子就算心中存疑,也不会追究,毕竟谁愿意去证实灭门的是师尊,救人的反而是立志诛杀的妖魔?

刑无任不断往下释放烈火热力,使得地面火海越烧越旺,几乎要焚噬场中人,无间弟子渐渐堪不住,每一口呼吸都似要烧烫了心肺,双脚却像被钉住了无法移动,脑子昏浊欲裂,不断幻想着暴晒在黄沙大漠、濒临枯干的恐怖景象,彷佛身上仅剩的一滴水分,就要被蒸发殆尽……

孤焰知道他想逼自己出手救人,不为所动地冷笑道:「刑无任,你真是痴心妄想,以我的身份,不杀他们已是大恩大德,怎可能冒险去救人?倒是你如此折磨弟子,耗费许多真气,我怎能不捡顺手便宜?」说着身形一晃,已再发掌攻去。

刑无任见逼迫不成,脸色越来越红艳,渐渐地,体内灵族阴气提至极点,成了一团血色雾球,令人见了都毛骨悚然,接着火殇剑从血雾球中劈出,宛如天际绽放一弯血色长虹,既诡异又璀璨。

孤焰则是迅速凝聚高空冷气包裹全身,穿梭于刑无任红火剑光中,此招以寒冰克炎火,乃是残天五阕的「驱大地万物以为刃」!

无间岛上所有人千百对眼睛都抬头望天,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孤峰绝顶上,二大不世高手对决,化身两团大气于空中飒飒来去,缠斗不休,刑无任红火剑光映得彤霞满天,云海雾浪也因孤焰内力引动,化为漫天雪粉飘飘洒落。

刑无任因全力相敌孤焰,不得不撤了笼罩火场的内力,花无浪再不敢迟疑,立刻带众人退出战圈,才走了二步,猛听刑无任大喝一声:「谁敢走?」竟反身如大鹏扑下,长剑扫来荡去,引了数道大火烧向奔跑的无间弟子,几个弟子浑身着火,哀号不已。

田文辞立刻铁扇大搧扑灭他们身上的火,其他弟子心胆俱丧地楞在当下,不敢妄动。

孤焰未料刑无任竟宁可卖背心空门予自己,也要阻杀无间弟子,疾飞身追下,碰碰碰地连施数击,企图逼刑无任回掌自救,刑无任却不闪不避,健腕翻飞地挽起几朵大剑花,左右撩拨地将数名无间弟子扫向身后。

孤焰见几名大汉凌空飞来,只得分手将他们送往别处,稍滞了追击速度,趁这一隙,刑无任已到了火场中心,借着大袍回转之势,以一个合乎天地之气的弧度,绝妙转身地对着孤焰轰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阴风掌。

孤焰早知刑无任是故意残杀弟子以诱自己追击,但身在空中,无论如何,也避不去迎面而来的阴魂掌气,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中掌陨命时,他心思快、身法更快,竟以飞蛾扑火的自杀方式扑身过去!

谁都知道修为至绝高境界时,每一力道、每一落点甚至每一呼吸都会精准到毫厘不差,当失去原有先机,就该重新布署、退身再战,如此追击硬拼,只能以强弩之末对上敌方的蓄势待发,绝无胜理。

可孤焰竟在原已前冲的势态瞬间加速,非但不是强弩之末,且越来越快,快得肉眼难察、目光难视,彷如一道白光倏闪而过,众人不觉目瞪口呆,浑然忘了危机,赞叹声尚哽在喉间,已见重重阴风血雾在孤焰强大拳劲逼迫下,如退潮般向两方退了开去!

刑无任大是震撼:「他身在空中,速度收发移转竟能达到如斯境界,功力绝不在大魔头之下!」他原想孤焰就算是魔界少主,囿于年纪,修为也该有限,此刻才知频频看错此人,至酿成不可收拾的巨祸!

当众人惊愕于孤焰的快逾电光时,刑无任震惊的却是「稳定」!

人要在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动保持均衡不变的速度,已几乎不可能,然而,孤焰的移动竟是一种等速的加速!

也就是说他前冲的增速,宛如物体从高空掉落般,每移进一分,速度都只有前刻的一半,拳掌蓄积的爆发力却增强一倍,如此,速度减半减半地变快,气劲却能加倍加倍地变强,到后来,形成一股撼天毁地的力量!

能趋使身形至如此地步,绝非只是随心所欲、收发由心可形容,更是心志极度坚毅,才能在加速中均衡且稳定地倍增,刑无任恍然明白当下再用什么心机都是枉然,只有堂堂正正地对决,至死方休。

即使孤焰已臻至残天六阕的境界,面对正邪神功集一身的刑无任,也绝不敢有丝毫大意,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击,已是全力施为,因为他知道刑无任再不会错估任何情势,这是最后良机,务要一举中的,他浑身包裹着雄浑的冰雪之气,彷佛一道惊天白箭,以长虹贯日之威破开红雾,直射向敌人!

刑无任心知若再退避,拉长了距离,会让孤焰蓄积更大力量,反而要迎上更猛烈的撞击,但若正面抵挡又会两败俱伤,在敌方多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一旦受了重伤,必会陷入被围剿的惨况,进退之间都是为难。他情急之下,又生一计,除了狂提内劲护身,疾退数小步外,竟是袍袖一扫,将最近的数名无间弟子像人偶般横七歪八地吸到前方,迭迭相护。

这一招至为毒辣,无间弟子的微薄肉骨绝对挡不住孤焰重逾泰山的一击,一旦他心生迟疑,在全力前冲下忽然收势,反挫力道会重伤自身,若他不管不顾地直接冲撞,有这些弟子挡在前面,刑无任至少能减轻创伤,且令无间门人对孤焰暗生心结。

这些敢冲进来的无间弟子本是胆强勇壮、誓死如归之辈,想不到竟然一再被师父当成挡身肉盾,不甘、忿恨、惧怕全涌上了心头,眼前除一团白色大气山呼海啸而来,再看不到其他,都吓得惊叫连连。

花无浪与田文辞的心几乎要蹦出来,却只张大了嘴喊不出声,他们虽痛惜弟子,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教孤焰收手反伤自己,就算前去相救,也只是螳臂挡车罢了。

孤焰心念倏闪:「他们本是来救我,我若为杀刑无任牺牲相救之人,与他何异?」但这石破天惊、全力以赴的一拳,连他自己都无法停止,千钧一发间,他提尽全身力气,硬将拳劲强往旁略移三分,身随臂走,直往前冲地与刑无任错身而过。

刑无任正专注戒备前方,以为孤焰会收势跌退,想不到他竟大胆地从身边急速闪过,如此良机怎能错失?忙甩飞成串的无间弟子,将满身阴魂气劲聚于大掌,重重拍向孤焰腰腹!

两人相距不过三分,孤焰实在难以躲避,顿时间腰腹一阵阴寒剧痛,正往前冲的身子被撞得如炮弹斜飞而出,「碰!」一声大响,重重跌落在漫天大火里。

无间弟子以为要肢离破碎,都闭了眼齐声惨叫,待睁开眼,才看到孤焰为免伤害他们,却遭师父重创,心中起落实笔墨难以形容。田文辞赶忙大搧铁扇,将被抛甩在半空、受伤的无间弟子,飘送出火场。

孤焰雷霆万钧的一拳击在地上,熄灭了围身大火,激得余烬四处漫飞,他的冰寒气劲直贯入地、蔓延扩散开去,剎那间,遍地竟凝成冰晶雪野,掠影峰顶染了白头。

这夺天之威的拳劲,震动了许多原本松动的土石,滚滚崩落,地底的焚业火雷也因受了庞大的冰寒掌气,被封冻住再无法引爆。

孤焰口吐鲜血,委顿在地,尚未回过气,已大声疾喝:「快让他们走!」

众人以为他已灰飞烟灭,想不到尚能开口说话,都又惊又喜,刑无任虽感错愕且功体也受到震荡,但反应极快,火殇剑光再度狂攻过去!

花无浪见孤焰情况危急,几个起落,穿过奔逃的无间弟子,想挺剑相救,却慢了一步也不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刑无任剑尖刺向孤焰胸口。

孤焰身刚坐起,内息一转,吐纳间,双掌大开大划如太极,似生出一团气网般,坚韧轻妙地罩住刑无任剑尖,两臂顿然一错,火殇剑身竟弯而曲、曲而扭,被扭转成一道麻花似的火柱。

但刑无任的长剑只是诱敌之招,剑身只留三成力道,趁孤焰相抗之际,忽然长剑脱手前送,然后再全力击出阴魂掌!

孤焰虚弱的身子受长剑一推之力,已支持不住地倒飞出数丈,眼见刑无任轰天巨掌紧逼而至,再无法闪避,危急之际,只得力贯袖缘,拼死相迎!

剎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看着这肃杀一决,彷佛天地间所有的生机、死气、众人的命运,全集中到二人掌、袖交接处!

「你……」刑无任一声凄厉长号:「你未受伤!」含着所有的不甘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阴魂掌风在前冲的当口,遇到孤焰白袖的神妙倒拂,竟如磅礡大浪般霍地反扑回来!

「我不过师法刑岛主计杀沈悲宸!」孤焰精光湛亮、冷冷说道。

生死瞬间,刑无任终于想起只有荒尘刀才可诛杀魔君的传说!若一开始他就知道孤焰身份,自然会有所防备,但在一连串的错愕中,已不容收手,更不容回头!

「邪不胜正!你这个杂孽将来定要堕落无间、比我凄惨千倍万倍……」刑无任连悔恨都来不及,就已被阴魂反噬,活生生地皮肉消散,只留一堆残余的红骨坠落,和风中若有似无的呜咽。

那股灵魂阴风在吞噬无间岛主后,像受气机牵引般,忽然转向,形成一道龙卷红柱直冲上云霄,消没在云雾深处!

孤焰在腰腹受刑无任重掌时,的确受了伤,但因残天四阕的护身罡气而保住了一命,且他拼命提功卸化对方掌劲时,骤然发现六阕的「化九天万象以为兵器」竟能移转阴气方向,才豁然想通原来灵族阴魂也是九天万象之一,因此他假装受重伤,引诱刑无任再度施展血墨烈掌,然后一举引导千万阴气反向回冲!

刑无任虽能炼化灵族阴魂为己用,但出其不意下,受排山倒海反噬,仍是无可抵御,就如一个人用力击打石壁,那反震力道仍会重伤自己一般。

孤焰一再地示弱诱敌,是避免刑无任想起他残天神功可护体就一走了之,留下无穷后患,所以他既要让刑无任占上风、误以为真有可能杀他,又要顾及无间弟子伤亡,拿捏之间十分困难,也只好不断冒险挨伤,好松懈对方戒心,高手对决时,这样做实是危险之极、斗智斗力的血战。他几乎耗尽九成心力,浑身一软,颓然坐倒,仰望冲天而去的灵族阴魂,叹道:「你们终是替自己报了仇!」即昏晕过去。

腾腾红气飞窜入天,就像血龙挣脱禁锢般翱翔九天,最后散化为层层彤云,天色虚空异变,凄艳得彷如要落下红雨般,且不断传荡着沉厉的鬼魅长啸,令人毛骨悚然至极点,不知过了多久,满天彤云才逐渐消散,恢复朗朗晴空,众人终于松了口气,但想刑无任一世以除魔为己任,却反被千万妖灵吞噬,都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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