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回他心里虚的很,声音都微微颤抖。其余的戏子见他这般状况,原本就不能讲话,这下更是连屁都缩了回去。
越是接近荒山,俩人的步子也越是慢了下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在麓山的心底里荡漾开来。
他生怕走着走着,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转过头来看到一张极其恐惧的脸对着他笑说:你,是来找我的吗?
冷风时而猛烈吹得睁不开眸子,时而轻柔,让人感觉故意像是在刁难。钱掌柜这时好像也没有来时那么英勇,时不时地还会转回头看看自个儿的背后,害怕的劲儿都现在了捏紧的拳上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聊着着,生怕失了神,后头的徒弟儿就突然不见了踪影。
不知走了多少里地,才看见荒山的秃岭。月牙儿高高挂在枯木的枝头上,还是像上回一样,披靡上一层银色的霜。
“麓山,折子戏是所有的曲目中最美的,你知道吗?”
“掌柜的,您甭唬我,别的茬我可能不知道,但这折子戏不就是为了开场图个热闹演一段嘛,哪会是最美的戏目。我演了那么多年了,一点感受都没有。”
“唉,这你就不懂了。折子戏不会上演开始和结局嘛。倘若你将来喜欢一个姑娘,没有离婚,就是处在你日思夜想地念着她时,这感觉?你好好体会体会。”钱掌柜嘴角啧了一下,美滋滋的样子呈现在了脸颊。
“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还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哈!”
话音刚落,俩人就发现了那口子棺材,还像是前日离去那样子的摆放,燃烧完的三柱香还依旧插在棺材前,只是地上散落的黄纸有些残破不堪。
麓山看到那具死尸的头上居然带着那顶子毡帽,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背过身去,捂住自个儿的胸口,喘不上气来。
钱掌柜定睛看了看,心里不经闪过一丝疑虑,怎么没有见到那个东西呢?难道那咒术对他根本没用?
“掌柜的,咱们现在来看过了,您得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吗?”
钱掌柜捋了捋胡子,没有理睬他,渡步走到棺材前,将那死人给翻了身,仔细瞧着裤子和鞋袜之间是否有泥土的存在,翻过来覆过去,也不知捣腾了多久,才站起来让麓山和他一起将棺材盖合上。
可就在这时,麓山往后退了一步,跌进一个洞中,摔得他连连惨叫,这声响惊动了整个山谷。连山下一户村民都听见了,拉开了点灯推搡着自家老伴:“听到没,山上有狼叫。明天拿起我的猎枪,叫上人一起打狼去。”
“没死就别叫唤。”掌柜的朝着黑漆漆地洞中看去,灯笼随着麓山掉入洞内也熄灭了。
“疼…疼…疼死我…我了,掌柜的,我好像…好像腰断了。”
“别吱声,我感觉这玩意儿好像是被人抛了祖坟。哎,真是造得哪门子孽啊!你忍忍,我想想法救你出来。”
麓山压低了声音说:“那行,我不叫了。你动作快些
!”
钱掌柜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四处找寻着东西,但终是没个目标,反正什么东西称手就拿什么吧。走过来渡过去,终于找到根枯树枝,扯了扯还算结实,匆忙又赶了回去。
可谁曾想到,他回到棺材边的时候,麓山已经爬出洞外躺在地上揉着腰,那姿势,甭提有多销魂了。
“唉,我说你怎么就自个儿上来了呢?”
“啊?啊!这洞就到我脖子这儿,没那么吓人。还有,掌柜的,腰没断,是我吓傻了、刚才。”麓山露出笑容来,对掌柜的说。
可就在说时迟那时快的瞬间,麓山脸上的笑容开始凝结,瞪大眼睛长大嘴巴的他直勾勾地看着掌柜的背后。
钱掌柜见他神情不对,知道自个儿背后肯定有什么鬼怪在作祟,立马一个前扑倒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可怜他那身子骨,疼得直打哆嗦,还不敢吭声。
毅然见他听到一阵笑声,让他的全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他放佛幻想到了魔鬼在吃人前总是要奸笑几声,可这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怎么真有这回事?
可还没等过上几秒,他听到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而且并不是从背后传来的,正是面前的麓山,抬头一看,麓山边笑还边拍自个儿的腿,以至于前俯后仰。
“掌柜的,您上当了。唬唬你的呢!”
钱掌柜铁青色的脸上露出微微红晕来,一丝从容慢慢在他那张苍老的面容上绽放出来,此时的惊吓已经让他忘却要去责备麓山的淘气,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白了一眼麓山,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死尸前掏出了烟枪。
两斗烟的功夫,两人就感觉到身子骨有些冷了。
“掌柜的,咱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钱掌柜唑了一口烟,嘴角抽动了几下,带出一句话来,差点没把咽口水的麓山给呛死。
“把棺材和那人烧了。”
“啊?”麓山瞪大了眼睛,朝钱掌柜直勾勾地看着,不敢相信刚才从这个矮瘦黑子讲的话,他并不明白掌柜的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但掌柜的说完这句后便没有讲话,自然也不敢怠慢。
从袖口里掏出一盒火柴,捡了些干枯的枝叶拾拢在一起,不久,一堆小小的篝火照的他俩人伸出了手来取暖。
火渐渐地旺了起来,把周围也给染成了红色,俩人的胸前感觉到微微的暖意,但背后还是冰凉的。
麓山一遍添着柴火,一遍嘴里念叨着有怪莫怪,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又将信将疑地问了句:“这,掌柜的,真要烧嘛!”
“你要今天不烧了他,他还得出来作祟。你知道吗?烧了安心些,免得祸祸他人。已经被人撅了,亡魂不烧哪有回去的道理,烧了是超度他。”钱掌柜嘬着烟,用着一股迷离的眼神看着麓山。
“唉,掌柜的,你这是跟哪个道家学的法术,到底灵不灵啊?咱们剜坟掘墓,火烧人棺的,死了会不会去地府啊,会不会遭报应啊,会不会……”话还没讲完,钱掌柜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得,您说烧就烧吧,有怪莫怪,有事那个小黑瘦子兜着啊!”话音刚落,伸出手来用力的一推,棺材便跌进了那正在熊熊燃烧的篝火里。
俩人一动不动地瞪大了眸子盯着眼前的情景,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在这接二连三连连撞鬼后的此刻,俩人所有的心情都已经呈现在了脸上。
但似乎那些忧愁都是多余的,不一会儿,只见那棺材底下渐渐冒出浓密的青烟,一阵阵地往外扑来,夹杂着的还有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棺材里的那具死尸正在拼命的嘶吼,想要逃离似的。
片刻之后,便火光冲天,染红了荒山的一角。那口棺材不断往外溢出浓稠的尸油,看得俩人长大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眼睛像是被什么给控制住了,一动不动的死盯着,无法抽离。
直至烟灰被尸油全部浸透,火苗也随之微微窜动的时候,钱掌柜才朝麓山挥挥手。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尸油呗!”麓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货都成精了,有那么多尸油。”
钱掌柜蹲下身子,沿着灰烬四处瞅了瞅,露出一丝皎洁的笑容来,对着麓山说:“其实,这事我之前也干过一次。”
麓山被钱掌柜的说的话给噎住了,他恍惚间觉得面前这个熟悉的人突然变得很陌生,不知是什么原因,钱掌柜居然进入麓山的眼眸中后脸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吓得他那双手不停地哆嗦。
“掌柜的,你……”
“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讲好了。你身上有没有带瓶子什么之类的?”钱掌柜抬起头来看着惊慌失措的麓山。
麓山本能的退了两步,他摸不清钱掌柜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上下左右摸了个遍,冲着他摇了摇头。
“你背后有根枯了的毛竹杆,你去截那么一截竹节下来,我有用。”说着,钱掌柜从内侧带里掏出一把匕首,丢在了麓山的眼前。
“哎呦妈呀,掌柜的,还是你老奸巨猾啊,居然还带防身工具,你咋不通知我呢?万一要出什么事情,我只有跑,你还能比划两下。”
“哪来那么多废话。”钱掌柜站了起来,直起身子骨,松了松懒腰,指了指脚下:“这玩意儿都是好东西。”
“你不会是要……”
钱掌柜点了点头,“回头再告诉你用处。火柴有吗?”
麓山从腰间掏出一盒火柴,丢给了钱掌柜,钱掌柜接过火柴,抽出烟枪杆来,点燃一根,就在熄灭火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什么事情,看着麓山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盒火柴,面色凝重了起来。
俩人拿着一大罐装满了石油的竹节下了山,回去的路要比来时更加的释然,还没盘算着距离的长短,就走入了灯火通明的街道。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俩彻底地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