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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琢磨人、琢磨事与琢磨财

——读《王立群读〈史记〉》

周亚夫无凝是汉景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最大功臣,可是这个最大的功臣并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原因是周亚夫的儿子买了500套铠甲,本是作为父亲百年后的殉葬品。可是在铠甲搬运过程中与搬运工发生冲突,被一状告到汉景帝那儿,说其子买兵器要谋反,景帝于是下诏查办此事。周亚夫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不屑回答查案人员任何问题,结果入狱,绝食五日吐血而死。

功臣落难在中国历史上是见怪不怪的事。周亚夫的死其实是景帝的人为操纵,所谓谋反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景帝要除掉周亚夫原因也简单,他要为太子刘彻顺利继位扫清每一个障碍,功高震主的周亚夫理所当然地被列入了障碍之一。

在《王立群读〈史记〉》中,王老师通过周亚夫事件亮出了一个观点:社会上的人,大体可以分为这么几类:一类是只琢磨事,不琢磨人,为的是事业。第二类人是只琢磨人,不琢磨事,这种人为的是当官。第三类人是只琢磨钱,为的是发财。第四类人是既琢磨事,又琢磨人,这种人是能办成大事的,了不得的人。还有一类人,是既琢磨事,又琢磨人,还琢磨钱,这种人更不得了。”

周亚夫显然是第一种人,只琢磨事,不琢磨人,其表现十分明显。在平定“七国之乱”的过程中,当叛军破梁军于梁国南部的棘壁,此时周亚夫正屯兵于梁国以北,但是,无论梁王怎样请求,他就是不派兵救梁国之急,而是让危难中的梁国再拼命坚持,自己则率军去截断吴楚军的粮道。把梁国扔出去,梁国是置于了最危险的地位,可是,对整个战局有利。周亚夫就是没想到,梁王是谁呀,他是窦太后宠爱的儿子,在危难之际不施救,周亚夫得罪的岂止一个人。

在“七国之乱”平定后,周亚夫先是阻止景帝废立太子,后是阻止窦太后提出的封皇后哥哥王信为侯的主张。周亚夫的意见在当时并不无道理,因为废立太子是动摇国之根本,而立王信为侯则违背了刘邦的“非有功者不得侯”誓言。可以说,周亚夫是尽了一个臣子的本职。遗憾的是,如同把梁国扔出去一样,他又站在了事件本身的角度看问题,而没有考虑景帝作为一个政治家的思路。他自然得不到好果子,因为从这些事件上,景帝深深感到周亚夫的不可驾驭,对一个臣子来说,这是个危险信号。

于是后面的事情就很自然地发生了,在周亚夫再度站出来反对景帝封匈奴降将为侯的问题上,景帝没有听其意见,而周亚夫竟一气之下请病假休息,这正好如了景帝的心愿,景帝也抓住机会,免了其丞相职务。走到悬崖边的周亚夫没有醒悟,最终落了个悲惨结局。

周亚夫是典型只知道琢磨事的人,他总是从事件本身出发,不考虑其他的因素,因此,虽然有功,却不讨人喜欢。由周亚夫,不由得想起王立群老师讲的另外几个人,倒真是可以按王老师的观点作个分类。

李广将军与周亚夫该同归为一类,属琢磨事不琢磨人的人。早在文帝与景帝时期,李广就因与匈奴作战英勇而威震匈奴。然而,一生戎马生涯的李广,不仅没有被封侯,反而落了个自杀身亡的悲惨结局,这与他的性格不无关系。

李广死于漠北之战之后。按当时的布兵,李广本是大将军卫青手下的前将军,然而卫青在武帝的授意下,在得知匈奴单于的确切位置后,却调开了李广,用自己的亲信公孙敖取而代之,使李广失去了杀敌立功的最佳机会。更为不幸的是,被调走的李广在大漠中迷失道路,按罪当斩,同周亚夫一样,他自杀身亡。

李广当然是死于汉武帝的幕后指挥。同样,他也死于自己的不善琢磨人。漠北之战开战前,武帝并没有安排李广出征,如此重要的战争不安排李广,其意图很明显,武帝要培植新的亲信和力量,年迈的李广己不再被皇上看中。而武将出身的李广并没有想那么多,在他眼里,立功封侯才是一个将军最大的荣耀。于是他拼命请战,武帝最终虽然同意他出征,但却提前剥夺了他立功的机会,李广之悲真是磬竹难书。

而西汉时期的另一个大臣公孙弘,算是善于琢磨人的最大成功者。他在成为汉武帝身边的臣子后,时刻揣摩武帝的心思,非常善于察颜观色,见风使舵。每次在面见天子议事前,他都与其他大臣商量一个方案,但在天子面前,他先不开口讲,让别人先说,然后观察天子的表情后再发话,因此很得武帝赏识。在汉武帝因为建朔方郡问题遭到公孙弘反对后,让人写出了十个问题向公孙弘发难。虽然这十个问题他都能回答,但公孙弘没有回答一个,而是立马认错,用及时的妥协给足了天子面子,也给了自己台阶。当他遭到汲黯攻击的时候,他不是立即以怨报怨,而是当着天子的面夸汲黯之忠,反让武帝觉得他气度大。总之,公孙弘把汉武帝给琢磨透了,以致武帝“以为谦让,愈益厚之。”当然,作为丞相,公孙弘也做事,比如大力推行儒术,不过他做事的原则显然是先讨得武帝的欢欣。如此善琢磨人的公孙弘,很自然地以八十岁高龄老死在丞相位置上,创造了西汉时期的一个奇迹。

除了公孙弘,张汤琢磨人的本领也够高明。他深刻领会武帝尊儒的意图,于是专门挑选《尚书》、《春秋》学得好的人做手下,使得办的每一个案件都在儒学中找到根据,很得武帝赏识。他懂得武帝决心与匈奴开战的心思,于是积极支持开战。于是,他平步青云地由一个长安吏一直做到御史大夫。

说到集琢磨人、琢磨事与琢磨财于一身的人,大才子司马相如首当其冲。据《史记》记载:司马相如“家贫,无以自业”。可是善于琢磨财的他与他的朋友王县令共同导演了一曲戏,让善弹琴的司马相如在富商卓王孙家弹了一首曲子《凤求凰》,打动了“好音”的王家女儿卓文君,在卓文君的倾心相许下,司马相如一夜间成为卓家女婿。不久,他获得王家大量财产,步入富人行列。

脱贫后的司马相如好运接连而至,因一篇《子虚赋》深受武帝赏识,被招入朝中为官。司马相如“少时好读书,学击剑”,其文采出色当不在话下。此外,他帮助武帝出使西南,成功安抚西南夷归顺大汉,为朝廷立下大功,可以说他有琢磨事的本领,也有琢磨事的作为。

当然,聪明的司马相如也善琢磨人,他更愿意琢磨的是皇帝的心思。他的文章喜为武帝歌功颂德,十分迎合天子趣味。他知道武帝喜好仙道而作《大人赋》,知道武帝想到泰山封禅而作《封禅书》,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样讨得武帝欢欣。

如此八面玲珑,又有过人本领,司马相如理所当然地在富且贵中安享后半生。

王立群老师在评价周亚夫时说道,周亚夫处理事情有自己的原则,有一整套自己的价值评估体系。而这样的人往往有主见,是能臣,但却最不得皇上的喜欢。而武帝时期的另一个能臣汲黯似乎是一个例外。

汲黯说话办事也是从事件本身出发,没有更多的考虑。他经常反对武帝的主张,甚至不执行武帝的命令,同时由于耿直得罪了很多大臣,但是他却奇迹地保全善终。王老师说,汲黯办事有原则而且无限忠诚,有政治才干堪当社稷之臣,这是他能被汉武帝容忍的重要原因。当然,即便如此,他也未真正得到重用,他出道虽早,而后来者纷纷超过他的官职,有的封侯,有的当丞相,而他最终被武帝调入外地任太守。看来武帝虽能容忍他,而从内心还是希望他离自己远点。

作为西汉同时代的大巨,我们不得不说说司马迁本人。翻开《史记》,司马迁记录了一个接一个的人物,功成名就的,身败名裂的,狡诈圆猾的,浩然正气的,司马迁用自己的笔记下了他们的悲喜人生,同时在这些人物身上倾注了自己的感情和认识。从司马迁很多人物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司马迁是懂得人性、懂得世事的,懂得一个人怎样地琢磨人、琢磨事与琢磨财上的。可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也没有保全好自己,落个悲惨结局呢?

我觉得这是一个人格的问题,懂得怎么做并不代表就要怎样做。作为一个忠贞的大臣,一个有良知的学者,当李陵事件发生后,司马迁一定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即便面临的是残酷的迫害也不退缩,这是司马迁人格魅力的一个方面。

“文章西汉两司马”,司马迁的才华不亚于司马相如,而他的人格远在其上,这正是司马迁更值得后人称道的地方。

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一个流芳千古的人,首先还应该是一个能够并善于琢磨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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