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你听说过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吗?”莫里斯问。
“没有。”
“他们是怎样与你接触的?”
“打电话。那是一个叫简罗或是简尼诺的人,好像是这样。”
莫里斯点点头。“唐纳德·简罗,”他说,“他是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法律顾问。”
“总之,他想了解恐龙的饮食习惯。他说要给我一笔钱,请我替他写一篇论文。”格兰特喝完了啤酒,便把罐子放在地板上,“简罗对幼龙特别感兴趣,包括刚出生的雏龙和未成年龙。他问它们吃什么?我想他以为我会知道这些。”
“那么你知道吗?”
“不,我不清楚,我也跟他说了。我们找到了许多骨骼资料,不过对它的饮食不甚明了。但是简罗说,他知道我们并没有把所有的情况都公布出来,而他想知道我们所掌握的一切。他答应给一大笔钱,5万美元。”
莫里斯拿出一台录音机来,放在茶几上:“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你录吧。”
“简罗是在1984年打电话给你的,当时的情况如何?”
“哦,”格兰特说,“你看到我们在这里的活动了。5万美元能维持整整两个夏季的挖掘工作。我告诉他,我会尽力去做的。”
“所以你答应替他写一篇论文。”
“是的。”
“关于未成年恐龙的饮食习性?”
“是的。”
“你见过简罗吗?”
“没有。只通过电话。”
“简罗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需要这些信息?”
“有,”格兰特回答说,“他正在筹划建立一个儿童博物馆,希望能陈列幼年的恐龙。他说他聘请了好几位学术顾问,并报了他们的名字。其中有像我这样的古生物学家,有一名得克萨斯的数学家,名叫伊恩·马尔科姆,还有两名生态学家、一名系统分析家,阵容很强。”
莫里斯点点头,在做笔记:“那么你是同意进行咨询了?”
“是的,我答应把我们的工作总结寄给他:我们对我们发现的那些鸭嘴龙习性的了解。”
“你们寄去了哪方面的信息?”莫里斯问。
“全都寄去了:巢居习性、分布范围、饮食习惯、群居行为,所有的一切。”
“简罗的反应如何?”
“他不断打电话来。有时半夜还打来。恐龙吃不吃这个?恐龙吃不吃那个?展览是否应当包括这个?我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兴趣。我是说,恐龙当然很重要,但不至于重要到这种地步吧。它们已绝种6500万年了嘛。你会觉得,他完全可以等到清晨再打电话来的。”
“哦,”莫里斯说道,“5万美元?”
格兰特摇摇头:“我对简罗感到厌烦了,便不再提供任何信息。我们以12000美元结束了关系。那肯定是在1985年六七月左右。”
莫里斯做了记录:“那么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呢?和他们还有联系吗?”
“从1985年起就没有联系了。”
“哈蒙德基金会是什么时候开始资助你的?”
“我得想一下,”格兰特说,“大约也是在那个时候,80年代中期。”
“你认为哈蒙德只是个有钱的恐龙迷吗?”
“是的。”
莫里斯又做了记录。
“喂,”格兰特说,“要是环境保护署如此注意哈蒙德和他的所作所为——北部的恐龙栖息地、琥珀交易、哥斯达黎加的小岛——那你们干吗不去问他本人?”
“眼前我们还不能这样做。”莫里斯回答说。
“因为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关于他越轨的证据,”莫里斯说,“但是我个人认为,哈蒙德很明显正在触犯法律。”
莫里斯解释说:“最初来找我的是技术转移局,技术转移局对可能具有军事价值的美国技术装备出口进行监视。他们打电话来,说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在两个方面可能进行非法技术转移。首先,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把三部克雷公司的XMP运往哥斯达黎加,并把它看成是公司内部部门之间的转移,还说他们不会转售。但是技术转移局无法想象为什么会有人需要在哥斯达黎加使用那么大功率的机器。”
“三部克雷公司的XMP,”格兰特说,“那是一种电脑吗?”
莫里斯点点头:“是功率十分大的超级电脑。确切地说,三部克雷电脑的功率大于美国任何公司所拥有的电脑。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却把机器运往哥斯达黎加,你不得不对此感到纳闷。”
“我承认。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呢?”
“没有人知道。而HOOD更让人操心。”莫里斯继续说,“HOOD是一种基因自动程序装置——自然破解遗传密码的机器。这种设备太新了,因此还没有被列在禁运清单内。但是任何遗传工程实验室,只要有能力支付5万美元,都希望拥有一部。”他翻动着笔记簿,“唔,国际遗传技术公司似乎运了24部HOOD去他们在哥斯达黎加的那个小岛。”
“他们再次说,那是公司部门之间的转移,而不是出口。”莫里斯说,“技术转移局对此一筹莫展。他们不能正式干涉该公司对这些器材的使用。但是很明显,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正在一个偏僻的中美洲国家——一个不重视法律的国家——安装起世界上最有效的遗传工程设备。这种事情过去曾发生过。”
过去曾经有过这样的案例,一些生物工程公司迁往另一个国家,这样就可以不受规章制度的约束。莫里斯解释,最臭名远扬的例子就属生物合成公司的狂犬病案。
在1986年,古柏蒂诺生物合成公司在智利一家农场试验一种狂犬病疫苗。他们没有通知智利政府,也没有告诉有关的农场工人。他们就这样把疫苗释放出来。
这种疫苗的成分是活的狂犬病病毒,通过遗传工程处理使它失去毒性。但是他们没有对它进行毒性试验。生物合成公司不知道这种病毒是否仍然会导致狂犬病。更糟糕的是,病毒已经被改变。本来人是不可能患狂犬病的,除非你被动物咬伤。但是生物合成公司改变了这种狂犬病病毒,使它能穿透肺泡,人吸入病毒就会受感染。生物合成公司的职员搭乘商务直飞班机,用旅行袋把活的狂犬病病毒带进了智利。莫里斯常想象,要是在途中胶囊破裂,那会产生什么后果。飞机上的每个人也许都会感染狂犬病。
这样做令人无法容忍,这样做毫无责任感,这是玩忽职守的犯罪行为。然而生物合成公司的做法却没有受到任何制裁。那些不知情冒着生命危险的智利农夫只是一群无辜的农民;智利政府操心经济危机还忙不过来呢,而美国政府又鞭长莫及。因此路易斯·道奇森——负责这项试验的遗传学家——还在生物合成公司做事呢。生物合成公司仍然和以往一样肆无忌惮。美国公司都忙着在其他国家建立设施,因为这些国家对遗传研究缺乏经验。那些国家认为遗传工程和其他高技术开发工作一样,对它隐藏的危险毫不察觉,举双手欢迎它来到自己的土地上。
“这就是我们调查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原因,”莫里斯说,“是从三个星期前开始的。”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格兰特问。
“了解不多。”莫里斯承认道,“我回旧金山后,我们也许不得不停止调查。而且我觉得,我在这里的调查工作也快被停止了。”他伸手拿起公事包,“对了,‘幼年超空间’是什么意思?”
“那只是我报告中的一个奇特的标题。”格兰特回答说,“‘超空间’是个术语,意思是多维空间——就像是三度空间。如果你掌握一种动物的所有行为——它的饮食、活动和睡眠,你就能在超空间内设计这种动物。有一些古生物学家把一种动物的行为称作一种生态超空间中的现象。‘幼年超空间’就是指幼龙的行为——如果你希望尽可能故弄玄虚的话。”
活动房屋的另一头,电话响了。爱丽拿起电话,她说:“他现在正在会客,待会儿回电可以吗?”
莫里斯“啪”的一声关上公事包,站了起来。“谢谢你的协助和啤酒。”他说。
格兰特和莫里斯一起穿过活动房屋来到另一头的门口。莫里斯说:“哈蒙德是否向你要现场的实物?骨头、蛋或是其他这类的东西。”
“没有。”格兰特回答。
“爱丽博士提到你在这里做一些遗传学方面的工作……”
“哦,不完全如此,”格兰特说,“当我们拿走破碎的或其他因某种原因不适宜在博物馆保存的化石时,我们就把这些骨头送往一家实验室,在那里把它们磨成粉,并设法替我们提取蛋白质。然后再对这些蛋白质进行鉴定,并把报告送回我们这里。”
“是哪一家实验室?”莫里斯问。
“盐湖城的医学生物服务中心。”
“你们是怎么选中他们的?”
“通过招标竞争。”
“那家实验室与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没有关系吧?”莫里斯问。
“据我所知,没有关系。”格兰特回答说。
他们来到活动房屋的门口。格兰特把门打开,感到一股热浪从外面涌入。莫里斯停下脚步,戴上太阳眼镜。
“最后还有一件事,”莫里斯说,“假设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并不是真的要布置一个博物馆展览,他们是否还可以利用你的报告所提供的讯息做其他事情?”
格兰特笑了:“当然可以。他们可以饲养鸭嘴龙幼龙。”
莫里斯也笑了:“鸭嘴龙幼龙,那倒挺值得一看的。它们有多大?”
“大约有这么大。”格兰特边说边伸出双手,两手相距6英寸的距离,“像松鼠那样大小。”
“它们完全长大要多长的时间?”
“三年?”格兰特说,“差不多三年。”
莫里斯伸出手来:“好吧,再次感谢你的帮助。”
“开车回去时放轻松点。”格兰特说。当莫里斯回头向自己的轿车走去时,格兰特注视了一会儿,然后便关上活动房屋的门。
格兰特问:“你有什么看法?”
爱丽耸耸肩:“天真可笑。”
“你喜欢约翰?哈蒙德是头号坏蛋的这个部分·”格兰特笑着问,“约翰·哈蒙德几乎像迪士尼一样十恶不赦呢。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哦,”爱丽回答说,“是一个叫爱丽丝·丽雯的女士。她在哥伦比亚医学中心工作。你认识她吗?”
格兰特摇摇头:“不认识。”
“唔,说是关于鉴定某个残存物体的事。她希望你立即回她电话。”
骨骼
爱丽·萨特勒把一绺金发梳往脑后,然后全神贯注地看着醋酸池。那一排池子共有6个,其浓度分别从5%到30%。她得一刻不停地注视着较浓的溶液,因为它们会剥离石灰质,并开始侵蚀骨头,而幼龙的骨头是那么容易受损。这些骨头在8000万年后仍然得以保存,真令她感到惊讶。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格兰特在打电话:“丽雯小姐吗?我是格兰特。是关于……不,我确实没有时间,很抱歉……唔,我愿意看一下,不过我完全可以保证,这是一只皇冠鬣蜥。但是……是的,你可以这样做。好吧,现在就送来。”格兰特挂上电话,摇摇头,“这些人啊。”
爱丽问:“怎么回事?”
“有一种蜥蜴,她想鉴定一下。”格兰特回答说,“她马上把X光片传真过来。”当传真件从机器中出来时,他向传真机走去,在一旁等着。“刚好我有个新发现要给你看,好东西哦。”
“是吗?”
格兰特点点头:“就在那个年轻人来这里之前发现的,在南面山上,第四层位,是幼年的迅猛龙,有腭骨和完整的齿列,因此它的类别可确认无疑。而且这个地点看来无人打扰过,我们甚至可以得到完整的骨骼。”
“这简直太棒了。”爱丽说,“几岁?”
“很小,”格兰特回答说,“两个月,顶多四个月。”
“确定是迅猛龙吗?”
“确定。”格兰特说,“或许我们终于走运了。”
过去两年里,考察组在斯内克沃特只发掘出鸭嘴龙。他们已经有证据证明这里曾居住过大量的草食性恐龙,像后来的水牛一样漫游着。
但是他们渐渐产生了一个疑问:那些肉食性恐龙在哪里?
当然,他们原先就预料肉食性恐龙十分稀少。一些针对非洲和印度森林公园中的食肉兽和猛兽的研究表明,食肉动物与食草动物的比率大致上是1:400。这意味着10000只鸭嘴龙只能供给25只霸王龙。所以他们想,发现大型食肉恐龙的遗骸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那些较小的食肉恐龙又在哪里呢?斯内克沃特有十多个恐龙巢穴地,而且在某些地区,地面散布了许多恐龙蛋的蛋壳,而这些恐龙之中,有些小恐龙就会吃蛋,像快捷龙、食蛋龙、迅猛龙和颈龙这类动物,都是3到5英尺高的食肉兽,它们照理应该会在这里被大量发现才对。
然而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任何这类的骨骸。
或许,迅猛龙骨骼的发现意味着他们确实时来运转了。一只幼龙!爱丽知道,格兰特的梦想之一就是研究食肉恐龙喂养幼龙的行为,因为他已经研究过食草恐龙的喂养行为。也许,这是完成梦想的一步。
“你一定很兴奋吧!”爱丽说。
格兰特没有回答。
“我说,你一定很兴奋。”爱丽重复了一遍。
“老天!”格兰特说。他呆呆地看着那份传真。
爱丽从格兰特身后看到那张X光图,缓缓地往外吐气:“你认为这是……”
“是,”格兰特回答说,“可能是一只美颌龙,它的骨骼那么轻。”
“但是这确实不是蜥蜴。”她说。
“是的,”格兰特说,“这不是蜥蜴。三趾蜥蜴在地球上销声匿迹已经两亿年了。”
爱丽起先以为她看到的是一件骗人的玩意儿——一件别出心裁、制作精巧的东西,但仍旧是骗人的玩意儿。每个生物学家都知道,这种欺骗的威胁无所不在。最著名的骗局就是皮尔当人,持续40年没有被人察觉,其制作者至今仍无人知晓。近些时候,那位著名的天文学家弗雷德·霍伊尔宣称,大英博物馆里那只翼龙的化石是冒牌货(后来证明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