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活埋在坑底,苏醒的视线渐渐被黑暗所充斥,耳中一片死寂,再无半点声音。
苏醒知道,在这个密实的土坑底部,自己这种奇怪的“假死状态”不会持续太久。或许最多再过不到五分钟,他就会从假死变成真死。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目睹了今天这样的人间惨剧,这世界还有什么可值得他留恋的吗?
苏醒这样劝慰自己。他在心底对自己说:反正生无可恋,不如干脆去死。可惜,这种想法仅仅麻木了他的大脑不到一分钟,就碎裂开来。
死亡有大恐惧!
这种恐惧,根本不是才十四岁的苏醒所能抵挡的。他本以为,目睹了今天的惨剧后,自己会无惧生死。但是,当实实在在的死亡将要攥住他的灵魂时,苏醒怕了。
如同苏子君先前所说的那样,如果能活,谁又愿意去死?遑论一个小小的十二岁孩子。
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苏醒竟冲破了那奇怪的“假死”状态,恢复了部分知觉。
死而复生,苏醒大喜过望。他努力地张开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起来:
“救命啊,我不想死啊。救——命!救——命!”
声音极小,又被土层所阻,自然没人听到。不过若是被人听到,那听到的人也很可能是那些来灭门的士兵。说不定还会补上一枪,彻底干掉他以绝后患。
苏醒不蠢,自然也想到这点。可他此刻的情形实在太糟糕,没有其他更好选择。他的呼吸渐渐困难,眼前金星乱冒,脑袋发昏发胀,身子难受至极。
如果再吸不到空气,恐怕等不片刻,苏醒就会活活憋死。可他现在又没有任何自救能力。
先是四肢被废,后又身中数枪。就算一时侥幸未死,苏醒现在也浑身无力,根本没办法从坑底爬上去。除了求助于人,他并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苏醒在地底大喊大叫,将所有顾忌都抛诸脑后。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有很大可能是无用之举。但就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明知道无法拯救自己,还是拼命抓住,努力尝试。
剩下的,唯有听天由命。不过今天,苏醒的命似乎还不错。
在苏醒看不到的土坑上方,是一个去而复返的士兵。他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脖子上戴一副纯黑色的十字架。
如果苏醒看到此人,就能一眼分辨出,这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就是被苏子君抢了手枪的那人。同样也是此人,在经过检查后,向周辉宣布自己已经死亡。
士兵哼着小曲,脚步轻快。他在埋下几具尸体的大坑前站定,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
“轰隆隆——”大地剧烈震动,地面渐渐裂开。
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少年的“尸体”破土而出,平躺在地面上。苏醒脑中尚未恢复清明,意识也还模模糊糊,但那种古怪的视野已经恢复,清楚地“看见”救自己的人竟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士兵。
他“看到”这个士兵沉吟了一下,将手中那副超合金制成的黑色十字架轻松地掰成两半,随手一掷。两截断裂的十字架分别弹向苏醒和苏小真,齐根没入,并准确插入他们的心脏部位。
一股暖流涌入苏醒体内。
不到片刻功夫,苏醒的意识就清醒过来,心脏的跳动也开始恢复正常,只是身体仍旧非常虚弱,无法动弹。另外一个方向,他似乎听到苏小真也“嘤咛”一声,似乎同样醒转过来。
“你是谁?”苏醒兄弟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出声来。彼此看了一眼,都转过脸去。
“救你们的人。”士兵漫不经心地回答,“至于名字,就叫我士兵好了。”
士兵?明显是假名,甚至都懒得想一个稍微正常点的。
苏醒苦笑:虽然被从坑底挖出来,但自己身上的多处重伤可是实实在在的。就算现在被马上送去急救,恐怕也难以活下来。
士兵看着地上重伤垂死的少年,嘟囔着骂了句娘。显然,这些伤口,于他而言,也是一个很难解决的大麻烦。
士兵叹了口气,摇头低语:“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针管。针管里面是惨绿色的不知名液体,如有生命般在沸腾不休。
看看这支针管,士兵一脸可惜不舍:“这么贵重的玩意儿,就连我,也只有一管呢。唉。”摇头晃脑叹气了一番,士兵将针管里面的药剂,缓缓注入苏醒体内一半。又走到一边,蹲下身来。
苏醒的“视野”被挡住,看不到士兵在做什么。不过也大概能猜到,肯定是把剩下的一半药剂,注入弟弟苏小真体内。
这种不知名的药剂很快就发挥了作用。苏醒身上的诸多弹孔中,不断有弹头被从身体里面挤出来。伤口被迅速修复,几乎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以为,中了这么多枪,我死定了。”苏醒觉得不可思议。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不仅仅是枪伤,就连之前被粉碎性骨折的四肢关节,也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恐怖速度,迅速地恢复。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苏醒竟又恢复了部分力气,虽然这气力还小的很,只能勉强动动手指头。
一边的苏小真没有说话,但看他脸上表露出的震惊神色,苏醒也能猜到那不知名药剂,在他体内发挥了同样的作用。此刻他与自己的疑惑,或许也差不多。
“如果是真的子弹,你当然死得不能再死。”士兵翻了翻白眼,很没有风范地开始边挖鼻孔边解释,“不过,所有士兵的子弹早被人换上了橡胶子弹,加上一点特制的麻醉药,以及少许血浆素。所以才能造成如此逼真的假死效果。”
苏醒心中警惕:“是你安排的?”
士兵哼了声:“这倒不是。不过就算是这样,如果我最后没有亲自过来,将你从地底下挖出,又在你身上用掉老子珍藏多年的私货。最后你还是得死。”
士兵说话粗鲁直接,但的确是否认不得的事实。看到士兵瞥着自己,苏醒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救命之恩,定当重谢!”
得了吧,就算先前的救命之恩并不算花费多大心思,但最后注入苏醒体内的药剂,其价值几何,傻子也看得出来。
苏醒心思透明,明白自己就算真的能活下来,说不定也会被人类政府通缉,变成自身难保的过街老鼠。报答的大话当然可以随口乱说,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做到。这士兵不是傻子,怎可能骗得了他?
苏小真也是一言不发。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苏醒才赫然,叹气,说出最俗气的两个字:“谢谢。”
“光说谢有个屁用。”士兵挖完鼻孔又去挖耳朵,一脸不耐烦,“老子花了这么大气力,不是为了听你一句谢的。赶紧的,把说好的东西给我吧。”
苏醒不明白,茫然道:“什么东西?”
“哈!装什么蒜啊,当然是……”士兵大笑,正要说出到底是何物,脸色一沉,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小兔崽子居然想要浑水摸鱼,嘿,跟他师父一个臭德行!算盘打得倒挺响,就怕不能如你的意。”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映入眼帘,却是那去而复返的隐秘机动部队中的光头。
光头有自己的私心,不可对人明言。
离开这里不久后,光头随便找了个借口脱离大部队,急急忙忙就往花圃这边赶。他的目标直指埋葬苏醒一家的浅坑,怎料却看到本应躺在坑底的少年好端端地坐在地面上,正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
“怎么回事?”光头大叫,吓得不轻,目光落到苏醒身边那士兵身上,随即恍然,“原来是你搞的鬼!你是什么人,竟敢……。”
“滚你妈的蛋!”士兵不耐烦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老子有正事要做。再在这里聒噪,要你狗命!”
光头大怒。这士兵竟敢这样跟自己说话,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哼,自己可是天关三层的绝顶高手,连子弹都不惧,岂是这装神弄鬼的士兵所能想象的。
他大喝一声,浑身肌肉膨胀得越发厉害。鼓鼓囊囊,几乎将整个人撑爆。好像电影中的变异绿巨人,只剩一对精光四射的小眼睛。
光头得意至极,猖狂大笑:“老子现在已经刀枪不入,举世无敌了。颤抖吧,凡人!”
士兵吐了口痰,骂道:“这年头,什么样的脑残货色都能往外跑。真他奶奶的晦气!”说罢,挥挥手,像赶苍蝇般:“死吧。”
没有绚丽的光影效果,没有骇人的声浪爆炸。光头大汉只来及惊叫一声:“你……”整个人就消失不见。
苏醒目瞪口呆:“人呢?”
士兵奇怪地看着他:“谁?”
“就是刚才那光头。”苏醒吞了口口水,“他去哪了?”
那光头多强,苏醒是知道一点的。弟弟苏小真一刀杀人,震慑所有士兵,就是这光头出面拦截。小真竟不敢从他面前突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杀母剖腹摔胚胎。
“不是说了吗?”士兵用手猛敲苏醒脑袋,“死了。蝼蚁一般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胡吹大气,顺手就杀了。”苏醒看他脸色,不像说谎。这才意识到什么,竦然而惊,差点吓趴下。
“喂,赶紧回到正事上来。”士兵扯着苏醒的衣领,眼睛却瞥向天空,“昨天接到电话后,老子犹豫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决定答应和你的交易。现在又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私货,总算是救下你的小命。不过,总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自以为自己是那最后的猎人。可笑!”
“好了,你现在没事了。那咱们的约定就算是完成了。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把说好的东西给我了?”
苏醒不知道这士兵所说的交易和约定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与自己。他相当确信,在自己的记忆中,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到这古里古怪的士兵。
听到对方口口声声要“东西”,苏醒不知道他到底有何居心。同时他也不敢太过得罪这手段高深莫测的怪人,只好依着对方的话道,
“你,你要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