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哭声一片,顾皇后几乎是越过她冲入殿内,随之传来嚎哭之声,瑾贵妃也随之率领众妃嫔宫女依次入殿跪下哭泣,云希远还算是镇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安排一切事宜。
苏绘意眼神空洞,木然地越过众人走向云霄寒,瞧着他咧唇一笑:“你瞧,这是皇上给我的圣旨……”
腿一软,她站立不住地就要跌倒在地,云霄寒赶忙上前扶住她,她望着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担忧,又是一笑:“霄寒,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虽然不知道熙元帝死前和她说了什么,但是看她这个样子,想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苏宰相看到这一幕,走过来心疼地望着她:“意儿,没事吧?”
“爹,我没事。”苏绘意苍白一笑,“爹,皇上一直以为,姑姑已经死了……”
苏宰相轻叹一声,让云霄寒带苏绘意先回去,他则进去帮着料理皇上的后事。望着龙榻上气息全无的那人,他竟有些想笑,心里却有些酸涩,就是这个与他一起经历过许多事,一起并肩走过许多的岁月,与他亦君亦友的人,害的他最疼爱的妹妹失去最爱的人。
他所娶的三姨娘是苏霓裳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当年苏霓裳逃婚亦是将她带了去,后来的一****抱着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意儿回到帝京找他时,他方知道,他的妹妹已死。
当年苏霓裳爱上冀云的战神将军,他不是不反对的,虽然后来苏霓裳逃了与熙元帝的婚约嫁给了战神将军,他不是不生气的,曾发誓要和苏霓裳断绝兄妹关系,不许她再回洛锦。然而,当冀云帝将战神将军满门斩首,苏霓裳也未能幸免于难,三姨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孩侥幸逃出冀云,一路上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回到洛锦找到宰相府时几乎都已不成人样,哭诉着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他是气,气他的妹妹不安分竟致命丧他乡,却也心疼,心疼那么小的孩子再也没了爹娘。所以他娶了三姨娘,瞒过众人给了意儿全新的身份,让她平安长大。
熙元帝爱苏霓裳,他一直都知道。他也知道,熙元帝因为苏霓裳逃婚的事因爱生恨,战神将军灭门之祸便是熙元帝动的手脚。他们是君臣,也是朋友,他清楚熙元帝是怎样的人。
所以,当他得知苏霓裳也没死的时候,他同样选择了隐瞒这个消息。苏霓裳已经有另外的生活,他只想让他最疼爱的妹妹不再被打搅,能够守着另外的一个人幸福到老。
意儿是苏霓裳的女儿,她和苏霓裳容貌异常相像,所以一直以来,他从不让她进宫,因为他害怕熙元帝会猜到意儿真正的身份。可是千防万防,意儿还是被熙元帝瞧见,如今看来,熙元帝是猜到了意儿的真实身份。他以为,熙元帝还在恨苏霓裳,若是熙元帝知晓了意儿是苏霓裳的女儿,也许会对意儿不利。如今看来,他是多心了。
他不愿意让熙元帝知道苏霓裳还活着的事实,他就是要熙元帝带着愧疚死去,这是他报复的方式,也是熙元帝对意儿的补偿,补偿意儿没能在亲生爹娘的目光下成长。
苏绘意坐在回平南王府的马车内,手里紧紧攥着那道圣旨,神情恍惚。在寝殿里,熙元帝死之前对着她说了很多话,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忽然记不起来了。此刻,她只想回府,只想倒在床上就睡,什么也不想,一觉醒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既没有进过宫,也没有见过熙元帝,更没有听他说过些什么。一切,都是梦。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然而,一觉醒来,一切都没有变,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云霄寒将她安顿好之后便又再次入宫,不止是宫里忙了起来,整个帝京也都忙了起来。因为,既要安葬先帝,又要安排新帝登基。
云希漠和雪阳公主至今没有消息,毫无疑问,云希远被选为下一任的王者,洛锦新帝。
从先帝下葬到新帝登基,苏绘意概是不闻不问,就窝在静园弄花养草,仿佛外面的事情都和她没关系。关于熙元帝给她的那道圣旨,她没有给任何人看,包括云霄寒。她将那道圣旨锁在锦盒里,背着人放在隐秘的位置,对圣旨上的内容只字不提。
风无隙倒是来过几次,见她不想说话便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她静静地坐一会儿。后来的一次,他说他可能要和药王莫不救返回药王谷,离开帝京这个是非之地。
苏绘意也只是淡淡一笑:“能够离开这里,自然是好的。”
“意儿,你从来不会这么笑,好像有很多的心事。”风无隙看着她,“你一向都是无忧无虑的,这样子,真让人担心。”
她还是笑,却笑得有些悲凉,以前能够无忧无虑的笑,是因为不知道很多事,生活在很多人的庇护下,可以什么事都不用考虑不用担心。如今,想要再回到那样的时光,不可能了。
风无隙走时,告诉她说,如果有一日在帝京呆闷了,想要出去散心,可以去药王谷找他。他还说,他会在抓一只兔子送给她。
她喊住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风哥哥,我还是没能想起那段记忆。”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啦。”风无隙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深深地凝视着她,“你一定要幸福!”
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自信满满地说“我一定会幸福的”,而是望着他,问道:“风哥哥,我突然从药王谷失踪,再也不见踪影,你知道原因吗?或者,我再次失去记忆,又是因为什么呢?”
风无隙沉默良久,并没有回答“知道”或者“不知道”,只是说了一句:“意儿,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不要再去追究,抓住眼前的幸福最重要。”
是啊,抓住眼前的幸福最好,可是,她又如何能够不在意,不去在意她失去的及背后藏着的真相?
想必,他已什么都知道,否则便不会如此说。他既没有骗她,也没有瞒着她,只是让她不要去追究,然而,这便等于告诉了她一切。她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摆手让风无隙离开,她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问,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真的不知道,这暴风雨前的宁静还能维持多久。
柳凝烟过来府上瞧她,告诉她云希远登基那日的盛况,她却表现淡淡的,没有如以往那般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她虽没能目睹那一日的盛况,连翘却早已将从别处听来的所有消息一股脑告诉了她,甚至连被封为皇后的孟梨若发髻上戴了几支钗,每支钗是什么样式都说得一清二楚。
她只是望着柳凝烟平坦的小腹微笑:“听说,你也有了身孕,恭喜。”
柳凝烟抿着唇浅笑,一脸的幸福。她看着柳凝烟,忽然有些想姐姐,姐姐的肚子应该很大了,会不会一想到未出世的孩子也会如此一脸幸福的模样?
“意儿,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的喜讯啊?”柳凝烟含着笑问她。
她苦笑,这哪里是她一个人的事,就是她想生,也要云霄寒配合啊,这云霄寒天天不归家,她除非给他戴绿帽子,否则愁死她也生不出来、
云霄寒在忙些什么,她不曾过问,却都猜得到。他正和许纪轲、杨琉景一起为云希远排除反对的声音,巩固帝位。近日,继熙元帝驾崩后,朝中亦有两三位大臣死去,以不同的方式和不同的原因死去,皆是反对熙元帝的声音中最为激烈的那些人。
什么都不用问,她猜得到这是他们三人的成果。她知道这是朝代更替过程中注定要出现的情况,她并不抵触,却也不能接受,她的丈夫和她最亲近的轲哥哥成为杀人的刽子手。
苏宰相也来看过她,抚着她的发顶担忧地望着她:“意儿,一切都有爹,别担心。”
是的,以前她什么都不担心,因为有疼她宠她的爹爹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可是若有一日,这个宠她宠上天的爹爹也不在了,她该怎么办,该向哪里寻求庇护呢?
不久后一日,宫中已被尊为皇太后的曾经的顾皇后传来懿旨,宣她入宫觐见。听完那位阴柔的公公怪声怪气地说完,她只是淡淡笑着,该来的一切注定要来,不是她存心要躲便能躲得过的。
连翘有些担心,顾太后此时召见小姐,用意不明,想必是和熙元帝驾崩前单独召见小姐有关。她也听说熙元帝给了小姐一道圣旨,只是不知圣旨上说了些什么事,也许顾皇后便是奔着这道圣旨而来。不巧的是,郁王爷所掌管的军营有不满云希远登基为帝者蓄意滋事云世子奉新帝之命外出处理,尚未回府,她有些担心苏绘意一人不能应付得了顾太后。
苏绘意碍着传话公公在场,便递眼色给连翘,让连翘赶往宰相府去找她爹。若是她爹能够及时赶到宫里,或许她能够在顾太后手底下逃过一劫。
坐上舒适奢华的马车,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人群,感觉如在梦里,原本一切的事情都与她扯不上关系,却偏偏最终于她这最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她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熙元帝竟给她留下这样的难题,凭什么他就那么相信,她会让一切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