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阳光正好的上午,静园里花团锦簇,苏绘意正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托着下颌出神。真是奇怪,自那****在房门外贴了闲人免进的纸条后,这一连几日都见不着云霄寒的身影了。
前些日子,他天天围在自己身前身后,她就是赌着气不愿理他,他却不恼,耐心哄着她。
“娘子,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娘子,这是刚做好的酸梅汤……”
“娘子,你看看,这些都是我刚砸的核桃……”
那时,她看着那么多的核桃仁,仍旧板着脸,其实心里早已不生气了,就是喜欢他忙前忙后哄她开心。现在他猛地丢开她不出现,耳边没了他的聒噪,她反倒有些失落。
他不会是真生气了吧?不会永远不理她了吧?
苏绘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永远,她竟有些害怕他会永远不理她。
“小姐,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连翘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仍旧愣愣想着心事,差点没把连翘给吓着,她家小姐不会是傻了吧?
连翘拿手在苏绘意眼前晃了又晃,苏绘意才稍稍回了神:“什么事?”
“小姐,你怎么跟失了魂似的?”
“是吗?我有这样吗?”苏绘意说着,走到秋千旁坐下,轻轻荡着秋千,轻声问道,“你说,这几天他干嘛去了?”
连翘有些懵懂:“谁呀?”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家姑爷云霄寒。”苏绘意说着瞪了她一眼,继续问道:“你说,他不会真生我的气了吧?”
连翘捂嘴偷笑,揶揄道:“小姐,你终于承认云世子是姑爷啦。”
苏绘意蓦地脸一红,死不肯承认:“我哪有?”突然只觉心里一阵烦闷,她猛地从秋千上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快烦死了,我要出去逛逛。”
“可是,”连翘赶忙追上她,“可是,这不是宰相府,想要出平南王府似乎不太容易吧?”
苏绘意满不在乎,她堂堂世子妃,想要出府有什么难,说不定比出宰相府还容易。谁知在大门口就被拦住了,那守门的侍卫一脸正色:“世子交代了,没有他的允许,世子妃不能擅自出府。”
“为什么?”苏绘意顿时窝了一肚子火,她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干嘛要限制她自由?
侍卫想起世子大人的交代,愣是忍住没说,他怕他说了眼前的娇俏女子可能会暴跳如雷。他家世子大人十分认真严肃地吩咐,若是他们放世子妃出府,世子妃在府外闯了什么祸事,拿他们是问。他们早就耳闻世子妃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哪还敢放她出府啊。
好巧不巧,偏偏被平南王妃瞧见苏绘意站在大门口和一群侍卫理论,眉头皱了又皱,让身边的丫鬟将她喊来一顿说教。
“你既嫁入我平南王府成为世子妃,就该做出一个世子妃该有的样子,不要折损了平南王府的颜面。如今你这般在正门口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苏绘意如做错了事被大人抓住的孩子,垂首立在平南王妃面前,一副恭敬聆听教诲的样子。心里却不是很耐烦,又是这一套,无论是在宰相府和平南王府,每次挨训反复来回都是这么几句,只不过身份由苏四小姐转换成世子妃。其实还不就是换汤不换药,换来换去,她不还是她嘛,也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
垂头丧气地回静园,路上竟无意间听见几个丫头婆子闲话,说是帝京内不日又有大喜事:七皇子和孟梨若要成亲了。
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只是可怜了那位陈致南公子,本来美人儿应是落他家的。苏绘意刚替陈致南惋惜遗憾一番,忽又听一个婆子说陈致南与如意郡主的婚事将在七皇子大婚后三日举办,不禁惊得瞪大了眼。
陈致南与云希远的婚事一后一前,相距不过三日。难道陈致南是要上演“你抢了我的新娘,我就幸福给你看”的戏码?
在无止境的想象中,她忽然觉得如意郡主这个称谓似乎听说过。咬唇想了好半晌,才一拍脑门想起来,她是见过的,在云希漠婚后的宴会上,那如意君主是明晃晃地表示看上云霄寒了,这才多少日子,如意郡主就又看上陈致南了?
没等她回到静园,便见王府里的管家急急跑来:“世子妃,镇西大将军夫人来府上看您,此时正在前厅喝茶,王妃让您过去。”
苏绘意一愣,她何时认识什么镇西大将军夫人了?意识先于行动,她脱口而出:“镇西大将军夫人是谁,她为何要来看我?”
连翘嘴角抽了抽,小声提醒道:“大小姐嫁给了镇西大将军,可不就是镇西大将军夫人。”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的姐姐苏画情来看她。瞧她,居然都忘记了她的轲哥哥就是鼎鼎大名的镇西大将军。
她眉眼一转,一个主意便涌上心头,望着管家阴测测地笑着:“管家,我这就去。”
画情姐姐一来,也许可以借着姐姐的光出去逛一逛。到了前厅,在平南王妃的目光里规规矩矩地坐了一会儿,她就悄悄向苏画情使眼色。
苏画情掩唇一笑,她自是知晓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性,是以微笑着向平南王妃请求道:“王妃,我与妹妹多日未见,想要一起去集市走走,不知可否?”
以苏画情现在的身份,平南王妃自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嘱咐了苏绘意几句,也就准了。苏绘意出了平南王府,欢快地就像出了笼子的鸟儿,拉着苏画情的手臂轻摇撒娇道:“姐姐,我们去天香阁吃小笼包好不好?我好久没吃了,快要馋死了。”
苏画情宠溺一笑:“瞧你的馋样儿,才几日不吃天香阁的小笼包,你就馋成这样?”
“咦,你怎么知道我又几日没吃了?”
“自你和云世子定下婚约,哪一****缺了你的小笼包?我可是听说,你日日吃的小笼包都是他亲自去天香阁买来的,这几****不在帝京,你自是吃不到的。”
苏绘意心中一动:“你听谁说的?”
“你姐夫啊。”
既是轲哥哥说的,这事就绝对假不了。她突然想起她和他赌气的那些日子,或早或晚,她都会看见热气腾腾的天香阁小笼包一如既往摆在她的桌子上,原来都是他亲自去买的。鼻子一酸,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和她斗气那么久,竟没看到他日复一日的贴心?
多日的猜测和不安瞬间消散,原来他只是有事不在帝京,怪不得几日没见他人影儿,原来不是他生气不理她。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骂他,为什么离开帝京都不告诉她一声,让她胡思乱想这么担心!
天香阁的二楼设有雅座,皆是以绘有山水兰草的屏风相隔,见不得屏风相隔的雅座的客人,声音却是可以听到的。此刻,苏绘意面对着眼前的小笼包英勇奋战,嘴里还不时和苏画情说上那么一两句,耳朵里偶尔还能捕捉隔壁雅座的零星言语。
一听“安锦王”三个字,她一口包子差点喷出来,怪不得老觉得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云希漠。自那日在安锦王府见他,似乎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雪阳姐姐怎么样了,他对她好些了吗?
另一个清越的男声听着竟也莫名的熟悉,似乎她已听过好久好久,让她有莫名的亲切感,可是她却总也想不起是谁。她忽然想去隔壁雅座看一看让她有这种感觉的男子是谁。
“意儿,又吃这么多小笼包,你怎么就吃不够?”许纪轲笑吟吟进来,方才他远远看见苏绘意和苏画情进了天香阁,他进来后问了小二才知道苏绘意坐在这里吃小笼包。
苏画情一见他进来,眉眼间霎时涌上温柔的笑意,却在看见他温软着眉眼注视苏绘意的样子,笑容僵在了脸上,轻轻咳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许纪轲回过神来,挨着她坐下,也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碰巧。”
心里又是一堵,苏画情微微红了眼圈,他总是这样,一看到她妹妹就失了所有的从容,她已嫁给了他,意儿也嫁了人,为什么他还是放不下意儿,看不见她呢?
正当苏画情心酸不已的时候,又进来一人,带着不可置信不可抑制的惊喜唤了一声:“意儿,真的是你!”
苏绘意闻声茫然地望去,啥刹愣住,落入她眸瞳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白玉束冠,发黑如墨,眉眼俊秀,带着几分山水写意般的缥缈灵气不染世俗,有着清风朗月的潇洒性情。此刻正直直地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一脸的惊喜,满眼的笑意。
那男子走近苏绘意,再一次说道:“意儿,真的是你吧?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苏绘意陡然回过神来,无比淡定地咀嚼着嘴里塞满的小笼包,然后吞咽入肚,又喝了口茶顺了顺,这才抬眼看他,茫然问道:“你是谁?”
“意儿,你不认识我了?”那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哀痛。
“我该认识你吗?”苏绘意仍旧定定望着他,这个男子好生奇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就问她认不认识她,他不会是脑筋不清楚吧?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副皮相。
许纪轲却站了起来,挡在苏绘意面前:“风神医,好巧,你也来天香阁喝茶?”
自云希远得神医所救解了毒,熙元帝特意在宫中设宴,在宴席上,他刚好看见为云希远解了毒的神医风无隙。是以当风无隙进来目光只注视着苏绘意,惊喜的样子不加掩饰,似乎和意儿认识了漫长的时光,他心里便有些不爽快,风无隙眼里闪烁的复杂的情绪是那样熟悉,就像那些年甚至现在他看着苏绘意时会不经意流露的喜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