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小魔头也成长为大魔头了。”
——我？
早晨下了一场小雨，却未下个通透，此时山林里正起着一层薄雾。
虽未起风，朦胧的雾自行流转起来，退散开去，似有什么来了，压迫着它们避让。
没多久，一少年一男孩从远方走来，步履都有些蹒跚，每一步又都落的很稳。
两人不像同行者，中间相隔了二十步的距离，一方的少年还一直保持着相当大的警惕，不时将坚硬的目光扣在不远处的男孩身上，似乎生怕他突然消失了。
他们的衣着都很野性随意，只是身上的皮物湿漉漉的，还不停地滴着水，这就给整体的气势打了个折扣。
少年空着手，因为他的双手着地，用四肢行走，行走间肌肉律动，颇有一种野兽的爆发力。
男孩肩上搭着一个包袱，他不时停下，在树下翻挖出点东西，又或者在枯草间搜寻一番，捏出两三枚果子丢进包袱里。
叶修的行李又所剩无几了，身上那件皮毛混搭而成的衣物相当结实，只是在与铁尾狼王激战的过程中也有些散架，索性拆掉了部分放入包袱里存着。
这些损失都好说，毕竟收获了短期内充足的气血和一个吸星法体的狼孩。
狼孩对他倒是很警惕，时刻都紧绷着。
奈何伤势过重，硬撑的时候还能有意忽略掉，在受到未知的铁尾狼王的威势洗礼又连续奔波了一夜后，精力已然不济，积累的问题就集中出现来闹事了。
叶修如今的步幅偏小倒是让他能勉强跟上，只是叶修能看出对方在这一夜中消化掉的东西非常少。
狼孩强行吞噬的巨量星力正在膨胀的边缘，每走一段路就渗血的伤口就是证据。
看来吸星法体吞噬的星力和星星都不是能迅速吸收的，吸收了高于极限的星力，导致现在身体出了问题，如今的吸星法体还是有个明显的界限。
实际上叶修的玄血魔功也是如此，当下只是一种闻所未闻的特殊情况，这才形成了无底洞般的胃口，只是平时吃多了身体也会出问题。叶修听说过的特例也就只有叶罗的转生，这位前辈是用一生的时间重练回来，而叶修是需要时间恢复，无从参考。
为了来到这个世界，叶修透支了太多的力量，至于到底有多少连他也不清楚，前两年可以说随时随地都有性命危险，若非叶修本来的境界已经出神入化，否则早就卧床等死了。
玄血魔功强行吸收的血液若超过了界限，那修习者的身体同样将无处消化，明心教教典中记载过不少固执地认为此界限同样是壁垒而妄图突破的人，这些人的下场都是爆体而亡，无一例外。当时在外界流传的就是作孽太深，血债太多，伤了天和，于是遭了天罚，尸骨无存。
玄血魔功的修习者除了在血液活性化的时候可以暂时截留大量血液使用，平时只有将外来的血液压缩成血丹以备不时之需，或者等功力有所精进时再作吞噬。
吃了东西需要时间消化，否则会闹出病来，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虽然这孩子天赋异禀，这点倒还没脱离普通人的范畴。叶修心想。
“休息下吧。”叶修知会一声就将包袱丢到一片还算干爽的地上，抹了把头发上的雨水，又弯身在地上随便挑了两块石头，接着将一路上收集的东西拿出来堆成几小堆，一份份地研磨起来。
行了一夜，最后赶来的那头铁尾狼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追到他们。
狼孩看了他一眼，从头到尾把身上的水甩了个干净，又四下瞧了瞧，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窝了下来。
“还真像头狼。”叶修颇有趣味地看着狼孩的行动，微微一笑。
过了会儿，研磨的声音停了，狼孩掀起一边眼皮，正好看到一包东西落在自己跟前，他警觉地退后，朝着叶修低吼。
叶修没多说什么，指了指那包用兽皮包裹的糊状物，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接着当着狼孩的面将另一份泛着土色的糊状物塞入嘴里。
做完这些，叶修找了个稍远的位置盘膝坐下，运功消化昨晚的收获，同时以他自己才明白的方式调整自己的身体。
每次血战之后虽然总有所收获，但是大量新鲜而生猛的气血加入进来，就像饿了很久的乞丐忽然暴饮暴食了一餐，维持着脆弱平衡的身体就容易出现细微的不稳，不多加注意的话叶修又会变成一个躺在地上混吃等死的废人，或者说一块并不怎么香甜的肉饼。
趁着疗伤和休战的功夫，叶修仔细打量了狼孩的模样。
年纪大概比现在的叶修大个三四岁，约莫十五岁，皮肤黝黑粗砺，身上还盘亘着各种伤疤，尤其是背上那道斜纵的巨大疤痕，天知道他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愈合那道伤口，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叶修一眼扫过那些新旧不一，似乎记录着狼孩血腥成长史的痕迹，又想起之前的吼声有些沙哑，仔细一看，似乎也有几道伤口是冲着他的咽喉去的，那是旧伤，还是利器所伤，而非星兽爪牙所致。从痕迹上看，是中途被强行偏转了的，那大概是他的耳朵被削掉一些的缘由。
叶修试着回想夏永跟他讲过的关于吸星法体的事情。
吸星法体，据说是体内星座图腾崩溃时濒死的逆转，垂死的星辰不再把自己作为存在者，而是从毁灭的路途中挣扎出来，化作吞噬者，逆行吞天，得以留存。这是星武者的大忌，因为本身这种体质就是对整个星武者世界的挑战，是曾经的魔头才会拥有的体质。
只不过现如今，有了叶罗之后，魔头也就不那么少见了。
没想到这里能遇到一个。
“曾经的魔头。”叶修笑了笑，“倒是有缘。”
他看狼孩的时候，狼孩也木着脸看着他，直到狼孩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或者是觉得当务之急还是疗伤时，又将头伏了下去，叶修也便收回了视线。
总的来说还算融洽。
两人就这样待到正午，叶修提前收功，出去继续搜寻药草。叶修自己基本不需要外伤药，之前也没留心收集，现在倒是得出去探寻一番。
狼孩瞥了他一眼，闭上眼睛继续睡大觉。
天气已经变冷，山里药草难寻，叶修凭着经验才草草凑了一点，将就下倒是可以。
回来的时候药糊依旧没动，只见狼孩正一脸苦闷地嚼着一根干硬的根茎，以他的牙口居然还咬不太动。狼孩看到叶修回来，示威性地低吼一声，不料好不容易咬出来的酸苦汁液淌进喉咙，狼孩被呛咳得手舞足蹈，又被那该死的味道冲得脸皮子乱抖。
叶修颇觉好笑地看着狼孩的反应，然后毫不客气地伸手讨要：“你这亦凌根给我，我帮你配药。”
狼孩愣了一下，看了手上的根茎一眼，露出厌恶的表情，嫌弃似地抛给了叶修。
叶修又看了狼孩窝着的地方，点了下头。
“原来选了个好地方。”在仔细辨别之后，叶修终于肯定狼孩窝着的地方正是天地之气会凝结的眼位，叶修自己之前都没发现，不过这种地方也就对狼孩这样的特例有所帮助。
“天人合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叶修掂了掂狼孩搞到的亦凌根，分量很足，比铁棍还沉，品质相当好。
叶修将兽皮里的药糊弄到石头上，双手握住亦凌根两端用力将其反向拧转，亦凌根坚韧的外皮顿时爆裂成絮状，露出内里嫩白的芯，叶修继续缓慢用力，将亦凌根扭到头，中间的部分几乎要拧在一起，如此维持了数息之后，一点芳香溢了出来，紧接着从亦凌根的中段凝结出一滴清澈透明的汁液。
狼孩一个激灵，鼻头动了动，迅速凑了过来，又在意识到什么之后退了回去，眼里却巴望着自己刚刚当垃圾丢掉的亦凌根，抓耳挠腮显得非常懊悔。
叶修没理他，专注地将亦凌根汁滴入剩下的药糊中，已经变得黑乎乎的药糊顿时翻卷，慢慢融成一小团白色的药膏，表面泛着晶莹的光泽，清香异常。
叶修又碾了新找来的药草混进去，药膏来者不拒地融了进去，外表渐渐发黄，香味也有了些许变化。
“拿去抹了。”叶修把盛着新鲜药膏的石头丢了过去，再度指了指左肩。
狼孩这回听话了，不等石块落地就急切地跃起捧住了石头，落地时还疼得呲牙咧嘴，等到他拨弄两下药膏，又抹到左半边斑驳的焦痕上后，整个人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好似掉到了冰窖里，嘴里还不断冒着怪音，想要抓挠又强行把手拽回来，想往树干上蹭，眼看要贴上去了又非常僵硬地转了个圈，闹了好半天才消停了些，出了一身大汗。
汗浆大多发黑，有疤痕的地方还带有些血色，与之相对的，狼孩的气色好了许多。
叶修见效果良好，转头继续料理手中的亦凌根。
去了大半汁液之后，亦凌根的芯就像甘蔗渣一样毛糙紧实，叶修将手指划破，摁在亦凌根上面，雪白的芯顿时就像被泼了墨汁一样晕开了浓厚的黑色，随着血液的注入，拧成麻花的亦凌根伸展开，又在完全展开成棍状时一软，触到石头就散成了黑灰，留下一团透着暗红光泽的血团，顺着叶修手指上的口子流了回去，让他也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随着玄血魔功的运转，叶修裸露的皮肤下有白色与黑色交替流过，全身的毛孔都释放出大量蒸汽，吹得他的头发扬起。
狼孩虽然惊异，但是全部精力都用去应对强力的药劲，只能在土窝里乱动，哪有多余的精力。
下午的时候，有三波捕食者路经此地，在观察和迟疑之后还是没有选择上前，因为实在是太臭了，陈腐血腥的恶臭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味道，不仅恶心而且带毒，被这种东西附着的肉想来吃下去也会闹肚子，只能悻悻地放弃。
和上午一样安稳地度过了整个下午，夕阳西沉之前叶修睁开眼睛，双眼中的血色隐去，他看了狼孩一眼，狼孩正窝在那个眼位上，陷入沉睡，只是时而哆嗦一下，看来基本上已经吸收了亦凌根汁的药效。
叶修抬起头，稀疏的云下可以看到如蜂群般逡巡的黑点，那是准备南归的鸟群，飞得近了还能听见它们高亢的叫声，也有的异常沉默地盘旋着。
很快，叶修就看见天上的黑点在远离和避让，从那轨迹上看，有东西来了。
叶修有些无趣地撑住下巴——又是铁尾狼在附近出没，而且是一个集群的。
叶修又看了狼孩一眼，见他醒了，也看了那个方向一眼，给出的反应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便明白这是他的狼群，应该是狼孩用了某种方法将它们召集过来的。
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扶着下巴的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叶修歪了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