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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求幸福

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盼望着自己的幸福。倘若一个人不想活得更幸福,那么这个人也许不懂自己的生存。因此,一个人如果没有盼望自己能有更多的幸福,那么对人生更不会考虑。所以,人凡是想要生存也就是想要追求幸福、想要获取更大的幸福。如此,追求幸福而来得到幸福的现象完全与生存一致。

人对于自己也是对于自己的身体才会感觉到生命。所以,一开始追求自己幸福的人就深觉似乎自己才拥有幸福。对于这种人而言,生存对自己本身似才有存在感,他人的生命与自己的生命好像完全无关,也许感觉他人的生命与自己的生命稍有差异。一个人只能从外界来观察他人的生命,而从外界的观察才会了解原来他人也是生存着。观察他人的生命又要考虑他人的事情时,仅会去追求想要得到的,可是,对于自己的生命而言,却必要时时刻刻地了解,也就是一个人对于自己生存的状态时时刻刻都不断地了解,因此,每一个人都会感觉自己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环绕自己周围的他人生命对自己而言,好像只是自己生存条件中的一项而已,虽然自己并不期待他人发生不幸,可是,这也只不过是看到他人的痛苦会影响自己的幸福。一个人会希望他人也有幸福,但是,和盼望着自己拥有幸福的性质却迥然不同,换句话说,并非纯粹增添了自己生活中的幸福感。每一个人认为最重要的或必要的部分都是自己的生命,也就是拥有这种感觉下的生命中的幸福。

可是,当一个人不断地努力着要获得自己的幸福时,终于会发现自己的幸福确实必须靠他人的所作所为才会产生。这么一来,对于自己环境中的人就会加以观察,此时,就会觉得自己环境中的他人对于生命的看法都与自己的看法完全相同。简单地说,他人与自己同样认为自己的生命、幸福最为重要,似乎感觉自己的生命才是真实的、重要的,而将他人的生命当作为了自己幸福的手段。人总会明白无论何种生物都有与自己本身同样的看法,也就是为了维护自己所存有的幸福,而包括自己本身一切生物都期待着拥有比其他生物更大的幸福,甚至不惜一切地夺取其他生物的生命。到这种状况时,人又会很自然地想到——“倘若这种想法是真的(人自己本身最了解这是真的),就不论一种生物或十种生物,总之,世界上数不尽的所有生物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甚至想要灭亡我本身——自认在这个社会上‘我’才是真正生命的人——。”一旦想至此,人就会深感自己的幸福能维持自己的生命,而且这是不易获取的,同时,更会感觉纵使得到也很可能又被他人夺去。

人生存得越长久越会从经验中深觉这种感觉是不会错的。此时,人就会感觉虽然自己加入这个世界,可是,在这个世界里,互相损害对方、灭亡对方,每一个人如此互相残杀才形成了这个社会的生活,因此,这种生活不但不会带给自己任何的幸福,甚至可能带给本身更大的不幸。

不仅如此,人甚至毫不考虑自己本身而仅为了想要顺利地与他人斗争,倘若处于斗争的有利条件下,则一个人的理性与经验很快地会对自己表示——自己从人生中夺取过来的个人快乐感,乍看之下是幸福,可是,却并非真正的幸福,而能够得到这种似是而非的幸福,必须使这个人更理解快乐与痛苦是并立的。对于这种痛苦与快乐时常息息相关的状况,也只有活得越久就越领悟到,惟独快乐越来越减少,同时,倦怠、辛苦、痛苦才会与日俱增。并非仅仅如此,当患了疾病,开始感觉体力衰退,见到他人患了疾病或衰老,见到有人死亡之时,人就会感觉自己本身的存在问题,一刻又一刻地随着一举一动逐渐地朝着衰弱、老迈、死亡缓缓地接近。也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他人的挑战下具有被灭亡的很多危险性,又会感觉到暴露于不断增加的痛苦下受着煎熬,不但如此,甚而时时刻刻朝向死亡的路线,无论在个人的任何幸福可能性中,总之,生命就逐渐朝向灭亡且确实地前进——也就是对于这种现象深感无可奈何。终于,人自己会觉悟,所做好事即使自己感觉无可奈何——也可以说,自己原本就承认以全世界为对象而战斗的事实。人终究会了解自己所追求的也是以痛苦来结束的快乐,而这种快乐却是曾经使自己感觉幸福的,可是,此时就知这种快乐乃似是而非的幸福。更会了解想要维持自己的生命是不可能的,可是,自己却又时时刻刻地想要维持自己的生命。人自己终究也会领悟——经常想获取幸福与维持生命的这种感觉原本来自“动物性的自己”所产生的——可是,此时,自己就会想着幸福与生命都无法获得的事实——“我所想获得到的—一也就是幸福与生命——结果,我所获得的却是完全与我无关的他人部分而已。对于这一切,我都不会感觉到有其存在,当然,也不会有所感觉,更无法明了其存在性,且不想去理解那属于他人的部分”。

这种人也会想着——“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以及最必要而惟一的东西真正地生存着,这个惟一的东西我的这个个体终有一天会毁灭而成为一堆白骨,也会有一些虫产生而变成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对我而言,成了没有必要的东西,此时的我对于生存就不会有所感觉。始终与他人斗争,而在斗争中就有灭亡、新生的交替情况的生物世界,这种景观也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生命且为永恒的,才能永远生存下去。既然如此,我所感觉属于我惟一的这一条生命——也是使我产生一切活动的这一条生命——原本就是外表性的且不能存在的,又不值得我付以爱心的,也不会对我有所感情的,是存在于我的外侧,而我所不懂的生命才是惟一真正的生命。”

也就是说,一个人所没有感觉存在的,其实,却是一个人想要的生命,这种生命才是自己所具备的。这种想法并非一个人在沉闷寂寞的气氛中才会出现。这种想法也并非一个人想不要就可不要的,总之,人终究有一次会存有这种想法。或当人受他人挑战时,就不会再冷静地考虑这一切,此时,人也不能脱离自己的意识范围,也就是这种无可奈何的东西。也可以说,这种东西乃是令人不能明确地怀疑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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